幕天席地的雨中,冥暗幾乎要吞沒所有,不遠處檐下的幾盞氣死風燈在不住搖晃,照在她的雪白麪龐上,雖然黥紋未退,那狹長流麗的鳳眸中,卻是閃着耀眼無上的威儀!
“你……!”
歐陽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時氣窒,死死盯住疏真,後者卻只是不在意的擺了擺羅袖,灑起水花漣漪,巧笑嫣然,卻是讓他心生悚然。
“你倒是刺下去啊?!” Wωω⊙тTk an⊙¢ o
凜然冷笑聲中帶着不屑,疏真緩緩向前走了一步,在他眼中卻好似極大的壓迫——歐陽瞻心中咯噔一聲,升了一種不祥的預兆。
“你不必嘴硬……”
他定了定神,鋒利的刀尖觸及咽喉,卻是凝而不發,極爲驚險,“你忍心眼睜睜看她血濺當場?”
“她與我之間沒有一絲血緣關係,我有什麼不忍心的?”
好似聽見了什麼荒謬之事,冷笑聲更甚,疏真氣定神閒地站着,雨水在她的眉目間滑落,越見皎皎。
“你刺啊……爲什麼不動手?”
她的聲音清脆中帶着蠱惑意味,反而好似慫恿他動手,“這一刀下去,你也安穩,我也適意,大家皆大歡喜。”
她冷眼笑睨之下,竟不復平日閒散模樣,尊貴森然間更覺窒息,這一刻,即使是痛恨、蔑視她至斯的歐陽瞻,也不得不暗生驚駭。
一滴汗從歐陽瞻的鬢角落下,他搖了搖頭,發間流穗卻因雨水洇染,也不再飄灑輕揚,“你不必故作姿態了——她是你親信左右手的胞妹,她親姐因你而死,而且死狀悽慘萬分——你真能硬下心腸不管?”
一瞬的沉默後,他聽到了朗朗笑聲,水霧飄灑中,淑真眼中的光芒,卻是要比行將熄滅的夜燈更加強烈——
“身爲上位者,若是如此就輕易心軟,那我當初就不必跟狄人爭鬥了——戰前陣後,他們曾經驅使了多少良善庶民爲盾,你幾時見我心軟退切?!”
她喃喃的,好似自言自語一般,在這暴風驟雨中,卻是分外清晰——
“我不會受任何人的威脅——以前如此,今後更是同樣,你可以殺了她了。”
這般柔聲細語,卻是比什麼修羅地獄更加嚇人,鬼使神差的,歐陽瞻想起了當初那個驅幹百姓前來攻城的狄將——
那人的最後下場,乃是被眼前這“賤人”命軍中將士一人取一塊血肉,最後將骨架懸吊於轅門之外,任憑鴉雀啄食。
他壓制住心頭越升越強的驚悚暗黑,正欲再說,淑真已是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雨滴撒在她的衣襟上,那般素淡的月白緞衣,被水洇透,也隱約顯出牡丹開遍的暗紋,雍容中更見寧威,連最後冷冷一笑的眉眼,也在悽楚中透出凜然不可逼視的肅殺。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不遠處傳來的燈光也越見黯淡了,四周屋檐上的弓弩準備聲雖然細微,聽來卻更覺驚魂,彷彿有鬼物遍佈四周,在暗黑中蠕蠕而動,準備擇人而噬。
歐陽瞻只覺得背心一陣冰涼,也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這樣莫名的下風,卻是讓他自驚怒的絕境中,憑空生出瘋狂的勇氣來——
下一瞬,他被雨水衝了個激靈,一道危險靈光讓他渾身都興奮得痙攣,他舔了舔脣,眼中掠過一道嗜血而危險的光芒。
“你……你給我站住。”
疏真走出四步的瞬間,歐陽瞻終於開口了,遲疑的,驚怒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是落盡下風的窮途末路,都在這一聲的嗓音中透露出來。
她停住腳步,靜靜聽着身後的動靜。
“你……只要你安然讓我離開……”
這一句底氣更加不足,已經帶着些色厲內荏的味道。疏真微微一笑,回過身來,笑着伸手道:“那就先放人——”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電光火石的,她發覺了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