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王室曾經被氏族捏扁揉圓,直接導致了一百多年前被瓜分的局面。
南河:“不能叫借勢, 應該說是穩住他們, 也請他們露臉給我爭點勝算。畢竟現在局勢太微妙, 我能爭取多少就爭取多少。”
師瀧一下子盯緊了她, 眯了眯眼睛:“想要爭取,他們是要付出代價的。要不要付這代價,還望太子聽史明志,懂得利弊,莫要赴前朝後塵。”
南河知道他爲何反應如此尖銳,她輕笑:“師君爲了我繼位,耗費了多少心力, 南姬告知與我了。若不是師君, 白矢現在還在朝野中, 那我今日更無勝算了。”
師瀧望着她:“南姬告訴您了?南姬……對、剛剛宮君說南姬被人掠走了?!”
南河斟酌了一下自個兒的演技。按理說她要是真的被擄走了,舒不知道要着急成什麼樣。
但她自己就是南姬,還要裝出來南姬不見了之後的擔心慌張,這……這真容易笑場啊!她想了半天, 只能逼出滿臉凝重:“是, 讓宮君派人去尋了,只找到了帶血的面具和南姬的衣帶,南姬的侍從也找到了,不過她也不知道是誰掠走南姬。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師瀧臉色並不太好看。雖然他把南姬當做政敵,但這會兒太子手裡沒棋,若是南姬在, 反倒是件大好事,南姬也算是沒有家族在曲沃的形單影隻一個人,他們二人還好進行商議。
他差點開口說要去尋,但又忍了忍,沒說。
那是未來太子婦,人丟了,他要着急去找算是什麼。
更何況現在局勢危急,他也不適合離開太子身側。
師瀧思索道:“應該不會是白矢的人,南姬的營帳靠近中部,他的人馬不敢出入,也沒有擄走南姬的理由。剛剛起火之後,宮人衛兵四處奔走,場面混亂,就有人趁亂擄走宮女的情況,會不會是有人早有賊心,貪戀南姬美色,將她帶走了?”
南河:貪戀什麼?你看着我這張臉再說一遍?
師瀧看舒臉色不太好看。
確實,若是南姬真的是被有歹心的人強擄走的,可能會發生什麼,太子心裡怕是也有數了。
南河清了清嗓子:“真有人敢這麼做?”
師瀧:“南姬來到晉國的這些日子,在外早有傳言說她貌可傾國,絕世獨立,太子見過她摘下面具,自然也懂這傳言。外頭難免有色心比膽子大的人,說不定早就瞄上了南姬。請太子再多加派人手去尋罷!”
哎喲哎喲,什麼傾城傾國,別說了,老臉要紅。
南河連忙道:“我一會兒就讓宮君加派人手,搜遍營帳,一個人都不能放過!”
師瀧這才沉沉點頭。
南河:幹嘛啊……這騷狐狸到底是真的擔心她,還是在太子眼前扮好人呢。
倆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師瀧內心正狂抽自己嘴巴子,恨自己多嘴。
這會兒太子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綠了吧。
師瀧正要開口,就聽宮之煢掀開帳簾,道:“君,衆卿至。”
南河起身,顛了顛袖子露出雙手來:“師君去換身衣服吧。”
師瀧知道這是太子下逐客令,讓他避開這場和衆氏族的會談。他也無法,只能下去,只是師瀧忍不住想:舒什麼時候這麼有主見了?是因爲南姬來了,他性子也有所改變了?
師瀧掀開帳簾,外頭的雷電停了,雨卻沒有停下,二三十個黑甲近衛將氏族族主請來,那些人基本都是些老頭,被近衛打傘護着,泥水橫流的地面讓這羣老頭難以前行,近衛就倆人架一個,就跟從牢裡擡人似的將這些拎過來。
老頭們被傘下漏的風雨澆的夠悽慘,鬍子溼成了一縷一縷的,還挺着一張憂國憂民的臉,師瀧跟他們打了個照面,有些想笑。
老頭們眼裡跟長了湯匕似的,一個個從師瀧臉上刮過去,彷彿想從他那張招搖面容上刮下些油水。
師瀧也是個好面兒的人,大事兒小事兒都希望自己學幾分某君的氣定神閒,心底亂想,面上卻輕鬆一笑,拿出他在街邊對年輕小村女笑的本事,笑的在暴雨黑夜中春光明媚。
郤伯闋扶着他大父來的,看見師瀧,鬆了口氣,在一羣人難看的臉色裡,只有他對師瀧點頭致意。
師瀧心底一鬆。
郤伯闋還算是個朋友。之前他出帳去河岸的時候,郤伯闋撞見他,就嘴脣翕動想跟他說些什麼的,最後也作罷。師瀧懂得,他畢竟是那個榮耀幾百年的郤氏的長子,他是有點單純,但那時候開口,就是傻了。
這會兒郤伯闋還挺掛念他,師瀧不得不說自己心裡還是有點寬慰的。
來晉國五年,什麼官位,什麼籌謀都是屁,風一吹味兒就散了,跟郤伯闋這位氏族家督的情分就算只有薄薄一層灰的厚度,也比屁強。
不管了,他去換衣服了。
就算是舒拿他當墊腳石,他也要打扮好再等死。
南河坐在矮榻上,這個榻沒有褥,只墊了兩層粗麻制的地毯又鋪了一層皮毛,擺了張案几。歲絨給拿來了憑几。
她知道這個榻,並不是用來睡臥的,只是王室無論在哪兒都想比別人的位置高一點兒,她膝下這個榻,就是來襯托她這個氏的那點兒高貴的。南河一般都在這點兒高度的下頭,雖然好多回辛翳拽她坐上來,她也在這個高度上與辛翳說過好多話,但她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坐在高處,看着別人走下來,在她眼皮子底下行禮。
南河靠着那憑几。她平日裡不用這玩意兒,用多了人懶。
但辛翳恨不得長在憑几上,沒骨頭似的攤着,兩條長腿也不跪,橫在桌案底下。他總能給自己找到最舒服最不用勁兒的姿勢。
南河這會兒,看着別人在下頭禮節周正的,忽然也有一種學辛翳攤上一攤衝動。
別人在下頭跟孫子似的,自己在上頭驕奢淫逸的跟大爺似的,確實有種爽感。
不行,不能這麼想。
這不就是說她自己以前是孫子麼。
不過——
她這都當代班太子了,還算什麼帝師系統?
舒這丫頭,能不能快點冒出來,她是個當人民教師的,真不一定能幹得了當太子、當國君的活計啊。
她走着神,下頭的郤伯闋清了清嗓子。
一羣老族主,帶着各自氏族內年輕一輩的小子,在下頭,各自交換眼神,神色也不太好。
剛剛他們都聽見了,宮之煢進來的時候,喊太子舒爲“君”。君這個字兒實在微妙,要是跟在姓和封邑後頭叫,不過是個敬稱尊稱罷了,但單一個君字,是不太常用的對王的稱呼。
不過後來用大君多了,但一個君字就不常用了。
宮之煢用這個字來稱呼太子,就顯得異常微妙了。晉王是“大君”,即將繼任的太子是“君”又如何。
太子擡起眼來,望着下頭跪坐一片的衆人,忽然喃喃道:“交交黃鳥,止於棘……”
其中幾個族主擡起頭來,望向她,神色微動。
南河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陡然想到《黃鳥》中的詩句。就像是自己腦子亂了半天,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晉王的死,這會兒才心底涌出一點恨或不值來。
她忽然覺得,天下悼念人的詩句,沒有比這首惻愴悲號的哀辭之祖更適合淳任餘了。
“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衆人悼殉至墓穴前,膽戰心驚,也哀痛他的死亡。蒼天在上請開開眼,爲何要殺死這樣一位人物!如若可贖代他死,有數百人甘願爲他赴黃泉!
淳任餘是晉國復國後第三代君王,卻也是與復國的大晉同歲的人。他不如晉穆侯有復國的功績,卻也比他短命且庸碌的父親強上太多,他進一步拓寬了晉國的國土,與秦魏交好捍衛住黃河北岸一線,他強大了晉國的軍隊,使大晉的人口比剛復國時多了四成。
他不是一個多麼令人無條件嚮往、追隨的霸王,卻是一個取信於百姓、軍隊和貴族的質樸之人。
就像是土黃色的巍峨雲臺,他身上有晉國不滅的薪火。
南河雖然也曾罵他,卻也瞭解他,此刻脫口而出《黃鳥》詩句,卻看着郤伯闋身邊那位老者,眼眶陡然泛紅了,他啞着嗓子,忽然沉沉道:“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剛剛她是片刻的激憤,這老者卻像是在說一個事實。
彷彿若是他若能用老命換回淳任餘不死,他當真願意一般。
南河對他微微頷首。這位應該就是郤氏的族主,郤至。
她開口:“諸位能來,吾要先說句感謝。畢竟諸位都要爲了氏族的延續,我沒有希望對方會在我生死未知的情況下公然與白矢爲敵,但諸位能按兵不動,已讓我感謝了。”
以當世的政體,確實不能要求這些氏族在局勢傾倒的情況下,還冒死爲不一定活着的太子出頭。
南河:“是白矢將消息傳開的?”
郤至微微點頭:“至少我們都收到了牘板。”
他從袖中拿出來,躬身遞給了靨姑,靨姑遞過來,南河低頭看見溼透的牘板上刻着幾個粗糙的大字:“晉王太子已死!誰能爲王!”
郤伯闕道:“但似乎給我們幾大卿族的是這樣的牘版,但其他族中似乎說要他們去找太子的遺體,誰若是能找到了……”
南河笑起來:“誰能找到,就能以後位列幾大卿族之中吧。倒是還沒上位就先承諾上了。他倒是知道不可能使喚真正的卿族。”
郤至擡頭:“老夫與郤氏也不會被他當棋子。”
南河微笑:“幸好,否則您就是被個野種當玩物了。哦,不能說是野種……畢竟他身上連半分君父的血脈都沒有。”
那幾人猛的擡起頭來。
南河:“白矢,是姚夫人與未淨身的寺人通姦所生。”
一片譁然。
事到如今,南河也不得不攻擊他這一點:“此事暴露,是在白矢三四歲之後。姚夫人並非病死,活殉的宮人也都是與她通姦之人。大君不願意讓這等醜聞弄的人盡皆知,所以才掩蓋下去。”
姚夫人非晉國卿族之女,而是來自秦國,這雖然是醜聞甚至恥辱,但晉王可能並不希望和秦國交惡,纔沒有讓此事鬧大。
確實,晉王性格平和寬容,幾乎從不在晉國境內用人殉,再加上姚夫人也並不算太受寵,不至於讓那麼多人爲姚夫人活殉。現在想來,原來是爲了滅口。
怪不得,白矢長大到今日,幾乎瞧不出有哪裡和大君相似,反倒是太子舒,眉眼上像極了魏妘,嘴脣與下巴長得卻像是晉王。
但此刻,南河也皺了皺眉,想到了什麼。
白矢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該知道這是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有大的傳聞也能置他於死地,他怎麼敢以這樣大張旗鼓的奪嫡?
是說在他本來的計劃中,只要太子晉王一死,就算王后說出真相也沒有用,他隨便就能用一句王后瘋了這樣的話敷衍過去,反正就他一個繼承人了,他就可以安心上位。
還是說……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以爲晉王不疼愛他這個庶子。
郤伯闕也讓這件事震的懵了一下,脫口而出:“那大君爲何沒有殺白矢——”
南河想好了說辭:“因爲王后。”
像姚夫人的地位,是不能養育白矢的,白矢又是晉王的第一個兒子,就算是庶子,也要放在王后身邊養大。
王后養了幾年,心裡自然有了感情,再加上那時候她還沒有孩子,自然不捨得讓白矢被殺。這個理由雖然不是真的,但是在座的人都算是瞭解王后,而白矢這次又沒有殺王后,衆人更是被說服了。
南河:“而且,諸位也知道,白矢長大後如何會討巧,君父雖然與他親近不起來,卻也沒想過他會有異心。但君父是絕不可能寫下立白矢爲儲的告書的。誰料到君父在戰場上受傷之後,白矢先是逼迫史官寫下僞造告書,而後又以貼身照顧君父爲名,偷走了君父的私印。”
中行氏的族主名中行崆,也須發盡白,失聲道:“你是說白矢僞造了告書!那那份告書呢!”
南河嘆氣:“諸位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僞造告書之後,白矢就用川烏,打算毒殺晉王,卻沒料到這個計謀被君父識破,君父勃然大怒想要殺死白矢,白矢卻殺死史官,設計逃走。諸位應該也聽到過關於白矢想要毒殺晉王的傳言,更知道時至今日君父仍在追殺白矢吧。”
這樣說來,很多事情就對的上了。
師瀧爲了太子,也將白矢毒殺晉王的事情散佈出去,只是白矢被驅逐的事情鬧得太大,傳播的沒有太開。但這羣卿族耳聽八方,必定早有聽說。
中行崆:“那聽聞舊虞蔣氏被屠殺——”
他們果然耳聰目明。
南河垂眼:“這川烏,就是與川地多有交易來往的蔣氏提供的。”
她掃了衆人一眼,道:“白矢殺君父自然眼都不會多眨一下,只因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父親。而若是白矢上位,成爲晉王,那我淳氏便是滅亡了,只有一個不甚至沒有氏姓的奴僕血脈,在晉國爲王!那大晉與衆卿也是白白流了這麼多血,白白用幾十年復國!”
衆人臉色極度難看起來:“大君就不該用白矢!就該早殺了他!還拖到今日!”
就是姚夫人帶着孩子進宮,都不是大事,說不定孩子還會被賜淳氏。但就是個夫人,還進宮與地位低下的奴僕私通,這就太——
南河自然不能說此事和雙胞胎姊妹的身份有關,只是嘆氣:“是白矢也實在太會僞裝……君父是否心慈手軟,吾已不能評說,但我絕不能將雲臺讓位於這樣一個歹毒且非我淳氏的人,那我便是對不起雲臺那紅漆的壁繪、對不起晉宮五十多年如一日的簡素生活,更對不起雲臺長階上走過的人,流過的血!”
這一番話說出,在座之人,誰也不可能去支持白矢了。
他們這些氏族既注重血脈,又認爲晉國的復國有他們的功勞,怎可能接受白矢。
南河:“怕是白矢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此事如果暴露,就是白矢最大的軟肋。只要我一日還在,白矢絕無可能繼位。只是,若明日白矢帶兵前來,這話,最好不是我說……”
畢竟太子與朝野氏族的關係並沒有非常親密,也不具有威信和聲名,白矢身份又是太子出生前的陳年舊事,她說出來,不容易被人相信,反而可能會被當做隨口胡扯。
唯有位高權重,年級又長的老臣、老宗主,說出這話,才能使羣臣相信。
郤至明白南河指的是他。
他心底自然同意,面上卻道:“可老臣事先並不知此事,若是……”
南河擡手,半恭敬半誠懇道:“晉國無公族,是諸位卿族與王室共治國。如今我也請諸位與我共赴國難。”
衆人臉上露出了一種驕傲舒心又想要盡力壓制神情的微微痙攣。
郤至則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向了她。
南河說“卿族與王室共治”這話,純粹是擡舉。這不過是往日的榮光。
晉國是一個很特殊的國家。
像楚國,在她爲令尹之前,是沒有完成中央集權,是分封制的存續,是國內養了不知道多少更小的諸侯。
但晉國算是列國之中完成中央集權最早的國家。但中央集權不代表都是王權,更不代表不會分裂了,晉國的瓜分則是跟中央權力圈中的卿族有關。
所謂公族,就是王室的近遠親屬。小宗壯大,再分支出小宗,就有許多同氏或不同氏但與王室有血緣關係的公族出現了。同氏或血脈親近的則爲朝野大官,非同氏血脈稍遠的則爲地方官員。
但卿族不同,卿族與王室無血緣關係,因此可以通婚,因晉國舊朝爲三軍六卿制度,六卿多爲這些無血緣關係的氏族承擔,所以才稱他們爲卿族。
晉國數百年前因有驅逐或殺死羣公子的公約,公族被徹底消滅,成爲了一個只有卿族而無公族的國家。但這並不代表王權就壯大了。
舊日的晉國,在戰時將軍隊分爲上中下三軍,每個軍隊一將一佐,共爲六卿,此戰時軍制曾於四五百年前的城濮之戰大敗楚國,三軍六卿的制度便存續了下來。六卿有高低之分,但相邦可與六卿兼職,其餘的外交和國事,幾乎都變成了六卿內部決定,王室權力被架空,六卿成了國家真正的主人。
三軍六卿的職位,由多個氏族交替擔任。大的卿族吞併小的,卿族之間通婚、恩怨、結盟與仇恨時時刻刻在上演。漸漸的,輪換六卿之位的卿族,只剩下了十一個。
當年狐氏與郤氏並列最強大的兩個氏族,一個有狐突狐偃這對備受崇信的父子聯盟,一個有三郤把持朝野的完美搭檔。
晉國兩百餘年的卿族爭鬥中,樹大招風、盛極則衰是不變的道理。
先是狐氏顯赫不過四代就被迫害,族人外逃至他國或隱居舊虞;其次就是三郤被卿族之中的胥氏所撲殺,一朝落魄,淪落爲二等卿族。
兩百年的爭鬥持續下來,十一卿族成了晉國六卿。
到這兒還跟真實的歷史差的不太多。
但六卿還沒來得及變成韓魏趙三卿族,沒到了三家分晉的時機,戎狄衝擊、楚國北上,魯、宋壯大,晉國就被瓜分了,瓜分成了數十小國。
歷史上的三家分晉雖然沒出現,但被瓜分之後,韓魏趙三大姓氏依然自立爲國,韓魏趙三國出現了。
但還誕生了不少小國,各方勢力混雜其中。晉國唯一的小宗,開始在混亂的局勢中掙扎,再加上韓魏趙三國當時並不夠強大,周王室遭遇危機又沒有時間和機會來承認這三國的地位,燕、齊、魯、宋的強大後,又對韓魏趙三國開戰,導致舊日晉國的土地上戰火四起。
曲沃雲臺就被攻下無數次,而後五十多年,晉國小宗聯合郤氏、中行氏等在內的幾大舊日卿族,又發展壯大、吞併韓國,攻回了雲臺,最終宣佈了晉國的復國。
韓國雖然被晉穆侯滅了,但當年瓜分晉國的魏國與趙國卻日漸壯大。
甚至比復國後的晉國還要強大。
魏國在周王室滅亡後吞滅了一衆小國,趁着齊魯開戰,侵佔了魯國的土地,並盤踞成周,成了最中心腹地的國。趙國則向北吞併、開墾土地,進一步進行軍制改革,超越燕國成爲北方軍事強國。
國運,就是如此奇妙。曾經臣服舊日晉國的趙氏、魏氏,如今國力儼然在晉國之上。
但當年一起瓜分晉國的郤氏、中行氏和令狐氏等卿族,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能離開晉國單獨立足,甚至不能存活。只能又向晉國小宗低頭,再度成爲復國後晉國的卿族。
在復國路上,這些卿族也算是立下汗馬功勞的。
但復國後,他們的汗馬功勞卻是不可能得到報答的。
再讓卿族壯大起來,不就是想讓晉國第二次被瓜分麼?
淳任餘的大父,復國的晉穆侯進行了改制。
將三軍六卿制,改爲了三公六卿制。
聽起來一字之差,本質卻全都改變了。
這在一定程度上模仿了其他國家改革的成果。
三公是掌管軍事的太尉,協助王處理全國上下事務的相邦,和監督官員和地方事務的大夫。
但說是三公,太尉這個職位,卻是必須由晉王兼任的。太尉之下的將軍,才由氏族或客卿擔任。
六卿則變成了向相邦彙報,幫助相邦管理事務的更低一級職務。
聽着還是三六的組合,但能給氏族的位置已經並不多了,權力也不能再與前朝相比了。
而且還有很多職務,被隱藏在了三公六卿制之後。比如掌管近衛的衛尉、掌管雲臺事務的司宮,都成了王室隨意任免的職務。
而到了淳任餘,他任用幼時便忠心於王室的宮氏兄弟二人爲衛尉和司宮,培育戎狄出身的樂莜爲將軍,讓客卿出身的師瀧爲相邦,只怕面子太難看,讓郤伯闋做了最沒權力卻也算位列三公的大夫。
衆氏族,就算把六卿佔滿了又有什麼用。
不都相當於給師瀧打工麼。
這會兒太子來與衆氏族商談,他們內心也必定在冷笑:這會兒怎麼不找師瀧了?是知道他是客卿,沒有家族可以來借力?
郤至白鬍子也快被帳內的火盆烤乾了,他老神在在的閉眼,道:“共赴國難,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共赴國難的人,便不應該存在於晉國境內。”
南河心裡就知道他要暗示這件事了。
她微微一挑眉,身子往前探了幾分,兩袖還是併攏着,願聞其詳的模樣:“郤公的意思是?”
郤至擡眼,直視南河:“將師瀧驅逐出晉國。我們幾大氏族,將永遠站在太子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