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笑了:“行啊,別再說我坑你了。我這不都是爲了你好麼,要沒有我的千錘百煉,哪來的你如今的處變不驚啊。喂,別翻白眼了!”
南河:“我倒是好奇了?別的系統都還有個名號,有個什麼積分體系,還可能自選技能,偶爾升級。你這也未免太粗製濫造了?而且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領導今日倒是有閒心多說幾句,不像前幾年似的,能夠四五年不說一句話:“我之前不是說了麼。所謂的帝師系統,在於這個帝字,關鍵是統一啊!只是你是老師,就在這兒操起老本行,我就把系統名字改成了帝師系統——”
南河皺眉:“等等,你的意思是說……在我這兒,這個系統叫帝師系統。那、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人?”
領導含混道:“不一定跟你一個時代,反正這局遊戲玩了有最起碼三四百年了。幾天作死的也有,狂熱開啓近代化的也有,好幾次都弄得根本世界崩壞進行不下去,我就不得不刪檔改回去。”
南河來了這麼多年,基本被放養,和他對話的機會並不多:“那……其他都是一些什麼人?現在我能在歷史上查到他們的名字麼?他們難道就不叫帝師系統了?”
領導似乎在那頭懶懶躺着,道:“什麼人都有吧。不過估計你查也查不出來。這本來就是個羣魔亂舞,變革四起的時代。不過,有的人本來的職業是開發房地產的,我就叫‘先秦買地王’‘戰國大富翁’,要是特別會抓男人心還要求自己有絕世容貌的,就叫‘絕色快穿’‘寵愛系統’……總之,我這都是量身定製啊。”
南河:“……那我是你手底下第多少位遊戲角色了?”
領導含混道:“倒也不多。不過算上之前教學關,你算是活的比較長的了。你跟別人不一樣,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南河:“您別看好我。我更想知道你是怎麼挑中我的,那麼多人民教師,那麼多德高望重老班主任,你非要選我!”
領導笑了笑:“因爲,我瞭解你啊。”
它頓了頓,又嗤笑道:“睡吧,今夜,你就可以享受一會兒清閒了。”
南河耳邊傳來了舒輕輕的呼吸,外頭的宮人也熄滅了迴廊的燈火,輕輕的從外快步走過。
南河望着帳頂,一邊想着系統所說的之前有十幾人來過這朝代的事情,一邊又想自己到底會變成哪個世家的八十老頭,到底能有多少張臉在她膝邊叫爺爺。
只是當她陷入沉睡的瞬間,竟猛地又清醒過來。
再一睜眼,竟然聽見了一陣喧鬧。
南河懵了一下。
眼前華燈初上,火把燃起,熱鬧非凡,周圍人衣着語音都顯然不是晉人。
她身邊竟然擠滿了人,架着她正在往外走。
南河只來得及看見自己穿着紅邊繡雲的黑色衣裙。走在四周火把燃起人滿爲患的院子裡,緊緊抓着她胳膊的全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一邊笑着一邊將她推出了門去,塞進了馬車裡。
南河:“等等——”
這也叫清閒?!
上了車,倒是安靜了很多。車內擺了不少布料、漆器和玉飾,也點了四盞銅燈,馬車被搖擺的燈火照的像個燈籠似的。
看起來就像這人要搬走了似的。
南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成套的漆盒。一雙一看就絕不做活的纖纖素手,還有滿車只有貴族才能用得起的貴重之物。
看來領導誠不欺她啊,真的是個不會吃苦的貴族女?
外頭的人聲實在吵鬧,連車馬的聲音都蓋住了,只是她很快就發現馬車與她平日乘坐的不一樣。車窗被用暗紅色的布帛封住,車門處的暗紅色門簾布帛上繪有蟾蜍、仙人,門簾四周也用絲帶綁緊,似乎避免她向外張望露出臉來。
南河心裡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這種風俗,只會在出嫁時有,而且鑲紅邊的衣服也不是隨隨便便能穿的,難道她真的成了個出嫁的貴族女子?
不過若是家族顯貴,出嫁作妻,確實是清閒的選擇。
這年頭家族內的規矩不多,關係不復雜,成婚時候也都是二人共食祭品以示共爲家主,夫妻平等。如果真的是成婚,那她婚後應該主要負責承擔一部分祭祀的責任。
照顧丈夫,灑掃家中只需囑咐僕從,商貿又不算髮達,頂多是要管理家中的食邑與土地、奴僕。
若關係親密則多去見一下丈夫;若關係不親密且自家地位不低,甚至可以在燕寢不與丈夫相見。
再加上儒並不在這時代受尊崇,所以各個家族之內的禮儀天差地別,也都十分隨意,男女內外與地位的區別更沒有太嚴苛。
這……雖然也是一種清閒的生活,但她可不想嫁人啊!
能不能反悔,她想做七十五歲的老太太,在家裡顫抖着雙手,努着沒牙的嘴叫孫女給餵飯!
而且成婚當日還需要立刻合房,女方家帶過去的侍女還要站在門口“呼則聞”的聽牆角……去特麼的清閒啊!這少不了深夜運動的身份,算什麼清閒時光啊!
她在腦海裡抓狂的呼喚領導,死系統就是開始裝死不回答。
南河轉身想開始找鏡子,萬一這姑娘長得巨醜無比,她還有一線機會噁心死新郎。然而馬車裡有不少首飾與胭脂,卻唯獨沒有看見銅鏡。難道車裡不放鏡子也是成婚的習俗?
要萬一這個新娘長得還過得去……南河想了想,只能使用雞湯人生大哲理給新郎上一夜課,看他能不能一心渴望知識,每個深夜只想跟她探討宇宙的另一可能性,而放棄了造人大業。
除非,這位新郎俊俏又年輕,人溫和知禮,對她還尊重,那她因投身教育事業而單身多年的老園丁,也不是不能考慮再燃一次青春之火的。
但貴族之間跨年齡的聯姻非常多,也可能一會兒掀開車簾,迎接她的是個兩三歲由奶媽牽着的小娃子,抑或是個被衆孫攙扶過來的七十老叟……
要真是這樣……倒也不用考慮夜晚用不用運動的問題了。
南河坐在這車裡,聽到前頭有手持火把的馬隊的蹄聲,身後也有幾輛馬車車輪的軲轆聲,竟也沾染上幾分成婚時候的緊張。
另一邊,辛翳躺在榻上,一隻腳搭在案臺上,把銅燈移到臉邊,懶懶散散的翻着書卷。
宮室內安靜的只剩下他翻閱竹簡的聲音。宮人們偶爾穿着白襪在外行走,腳步卻像貓似的無聲。他望着竹簡上的字,腦子卻不知道想什麼,偶爾燈燭噼啪一響,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辛翳擰着身子,調整了一下臥姿,卻再看不進去了。
宮內太安靜了。他也沒有去處,沒人說話。
要不就把重皎拽過來聊一聊?
不過辛翳不大樂意。重皎這些日子見他,總擺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不只是他,還有景斯,還有宮人,還有其他大臣。
他知道那些人心裡想什麼。
所有人都怕荀君不在後他會受了什麼刺激。或者說,所有人都怕荀君不在,沒人管他,他再跟少年時候似的做事做人趕盡殺絕不留底限。
荀君要是在,就像是給他上了套心甘情願的鎖,所有人都能鬆一口氣。
真要是他再鬧出什麼事兒,那些人也可以指責荀君,而不用承擔指責大王的責任。
真他媽雞賊的一羣人。
但辛翳覺得自己沒有什麼要死要活的情緒,反而平緩下來了。好像是這種情緒知道大刀闊斧劈不爛他二十年養出的一身厚甲,選擇慢慢熬慢慢磨,慢慢侵蝕的讓他從裡子開始爛。
比如這會兒,他覺得安靜的可怕,覺得燈燭的聲音都讓他想要拔劍四顧,他卻沒有打算讓樂師舞者來鬧騰鬧騰。
辛翳覺得這沒什麼不好,鈍痛和渾身的不自在是種安慰,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的心意,別背叛自己的感情。
他相信自己會對這份情緒忠誠一輩子。也這麼要求自己。
而且他也懶了,或許因爲小病還沒好,他沒什麼鬥志,只想窩着。
窩了纔沒多久,就聽見了景斯的腳步聲。
他小時候害怕腳步聲,更怕沒有腳步聲就有人突然出現,景斯會走路的時候,故意右腿頓一頓,走的一重一輕,聲音響一些,提醒他要過來了。
景斯過來,就看見辛翳裹着黑色大氅,披頭散髮,把自己半邊臉縮在毛領裡,人癱在那兒,衣襬亂七八糟的,把竹簡放在胸口假寐。
辛翳沒睜眼,哼了哼:“怎麼了?”
景斯也有點高興的神色:“原箴和範季菩來了。”
辛翳也一喜,猛地坐起來,差點撞到銅燈,眼疾手快的一扶。
景斯道:“不過他們二人不打算進宮,說是要在荀君那兒住一夜。”
辛翳:“哦……”
辛翳:“行,我去找他們。”
景斯也沒說什麼,他覺得自個兒也就是眉頭稍微蹙了那麼一丁點,辛翳就嘴快道:“等不了了。”
景斯只好說:“他們二人沒輕重,大君不要與他們敞開了喝。”
辛翳拿起桌子上的鐵簪,攢住自己頭髮,擰了擰,拿着鐵簪手一盤,斜插在髮髻裡,後腦勺的頭髮還鼓着,髮尾在髮髻外頭炸着,額前還有碎髮。
景斯還沒要伸手幫他弄,辛翳就一下子彈起來,面上神情都生龍活虎幾分。
他神色匆匆的隨便整理了一下衣襟,就往宮室外的路上而去。
外頭天色已黑,楚宮白牆黑瓦之中點起了燈火,景斯與幾位寺人弓腰跟在身後:“大君再加件衣服吧,天冷,又要騎馬。當心受了風!”
辛翳沒穿大氅,就穿了一件黑色胡服,腰上只掛了玉鈴,摸了摸自己後脖子上蓬蓬的碎髮,道:“不要緊!都是小病。路也不遠。都是老朋友敘敘舊,今夜就不回來了。”
景斯捧來一件灰鼠皮毛領的披風,跪在臺階邊,固執的擡着手。
辛翳對這位歷經兩代帝王的老司宮實在沒有辦法,嘆了口氣,接過披風。
景斯道:“就帶四位短兵合適麼?”
辛翳:“就算荀師不在了,那也是他家。我又不止一次半夜只帶一兩個人去他家。”
景斯猶豫道:“喏。只是還有一事。”
辛翳嘖聲:“你怎麼又磨磨唧唧的。”
景斯:“今日,應當是申氏女入宮。”
辛翳半天才反應過來申氏女是什麼東西。
辛翳:“……管她的。在宮裡死了爛了都與我沒關係。別再拿她的事與我來說了!”
辛翳輕踢馬腹走出去了幾步,卻又頓住身子,扯着繮繩調轉馬頭回來了。
他想了想,道:“她要是尋死覓活的,也裝模作樣攔着點,她鬧騰一回,就給她少點飯,再倔的狗也怕磨。早晚能爲了口肉吃乖乖裝孫子。省的她死在宮裡,回頭到地底下與荀師告狀去。荀師又要罵我心狠。”
他說罷,輕踢馬腹,瀟灑的一擡馬繮,黑馬碎步顛出去了。
四個短兵跟在辛翳身後。
辛翳對夜裡出宮的路駕輕就熟,畢竟總是要去突襲荀南河。
其實也不是不能跟她說一聲,但他就喜歡不打招呼,突然闖進去,撞見她飯桌上的熱氣氤氳,亦或是貓着看書時候的憊懶。但對他就是不設防,她眉毛都不愛動似的,脣角勾起半分笑意,隨便招招手就讓他過去了。加雙筷子也罷,挪個窩給他也罷,燈下人影成雙,他心裡能樂半天,騎馬回宮的時候都忍不住想一個人低頭笑。
因爲楚宮正門都是會在日落後關閉,要從正門出去必定興師動衆,實在麻煩。他就特意命宮人留了角門,從他宮室東面的馬道出發,走出一段後路過交鼓橋,再一轉就能出了角門到宮外了。
或許是景斯提前說了他要出宮,這一段路上都點滿了宮燈,顯得十分明亮,他輕輕策馬過去,就看到了紅漆的交鼓橋。
這是他父親在世時修建的橋,祖父喜歡水,在楚宮剛修建的時候挖了連片的大湖,長滿了蓮花,郢都之人常管楚宮叫蓮宮也是這個道理。
不過因爲蓮池要繞道,實在不便,他父親便修了一座長且寬的木橋,塗以紅漆,車馬皆可通過,在夏日月夜下,粉白蓮瓣迎風飄舞,紅橋跨立其上,水中也一抹拱形的紅影,當是楚宮一景。
只可惜現在是冬天,只有枯萎的蓮蓬像一支支筆立在水中,斜影交錯。
辛翳策馬上了交鼓橋,卻聽到長長的橋對面也傳來了車馬的聲音,他凝神看去,只見到一隊打着火把燈籠的車馬,正也從對面駛上這座紅橋。
幾輛馬車上綁着紅帛,蓋着車簾的也是暗紅色繪帛,四角銅鈴微微搖動,跟這座橋倒是十分相配。
只是,這個陣仗進宮的人,到底是誰?他怎麼都不知道?
辛翳正想着,忽然聽見腰間玉鈴震了震,竟發出了輕微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