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金破天和景囂也不是傻子,將自己的人馬和姜重徹底絞在了一起,要麼全殲姜重,要麼讓姜重全殲了自己。這兩人都是好勇鬥狠之輩,絕不怕孤注一擲。
在這等悍勇的攻擊下,姜重已經徹底抵擋不住了,剛開始被偷襲時,他就死傷了近千人,絞殺了這麼久,幾乎是貼身肉搏,人人受傷。他率領的主力是土系和木系戰士,無論攻擊力和抗擊打力都比三苗人要差,在這等情勢下,三苗人單兵的悍勇徹底展示了出來。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姜重的直屬軍團已經全盤潰敗,一時間兵敗如山倒,戰士們都知道背後有援軍,戰場上根本聽不到兩翼撤退的呼喊聲,在被追殺的時候,誰還會繞着圈子跑?呼啦啦都朝着帝堯的方向潰敗下來。
如此冷的天氣裡,夏鷹的額頭也滲出了汗水,姬愷更是面如土色,喃喃地道:“陛下,您還是退吧!只要您一退,我們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是啊,陛下。”夏鷹也急忙懇求,“您退了之後,臣就率人迎上去和三苗人貼身肉搏,必定能將他們擊退。”
帝堯緩緩道:“你們讓老夫頭戴黃冠,身穿純衣,在無數戰士浴血廝殺的當口,撒丫子逃回去麼?”他哼了一聲,手中青銅劍朝地上一擲,插入厚厚的積雪中,傲然道,“老夫絕不越過這柄劍!”
兩人面面相覷,夏鷹猛地一咬牙,喝道:“全軍聽令,棄盾,弓箭上弦!”
兩千戰士前排半跪,幾乎沒入積雪中,後排站立,均是拉動長弓,凝神盯着前方。這時漆氏兄弟的一千人還在聲嘶力竭地呼喝,不過大軍潰敗,他們可阻擋不了,無數的人影被更多的人影驅趕着向這裡逃了過來。雙方咬得太緊,一邊逃,一邊揮刃廝殺。
很快,兩股膠着的戰士就逼近到了一里之內,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夏鷹更是一頭汗水,他索性摘下頭胄,讓頭臉籠罩在風雪中,雙眸如同鷹隼般盯着前方。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這時已經看見無數的戰士彷彿烏雲般在亂雪中黑壓壓地涌了過來,無邊無際,亂做一團,要知道,敵我雙方加起來近萬人,一旦衝到近前,莫說這兩千人,便是後面的七千人也未必擋得住。兵敗如山倒,那種天崩地裂之勢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擋。
一百步——
“射——”夏鷹嘶聲大吼,狠狠將頭胄摜在了地上。
“你瘋啦?”姬愷怒不可遏。這裡可有近五千名炎黃戰士啊!
帝堯也雙眸失神,嘴脣顫抖。連兩千名戰士的手臂都顫抖了起來。
“射——”夏鷹的吼聲有如虎狼咆哮,夏部族戰士再不猶豫,手中箭矢嘣嘣嘣猶如疾風驟雨般射了出去。頓時前方黑壓壓的人影有如割草般倒下去一片,第一輪射完,第二輪又驟然射出,箭鏃噗噗噗鑽入人體,正在疾奔的人羣撲通通栽倒。
大軍崩亂之時,那根本是毫無方向的亂竄,地上積雪太深,動作遲緩,一連四五輪箭雨,前方倒下了滿地的屍體。炎黃人、三苗人,屍體枕藉,身上的箭矢有如稻草一般。直到這時,潰散的戰士們才驚醒——前方比後方還危險,立時轟地四散,朝四面八方潰逃。
於是後面緊跟過來的三苗戰士倒了黴,正追殺得暢快,忽然前面的敵人紛紛被射殺,再然後這些人四散奔逃,前方爲之一空,正詫異,箭雨迎面射來,立刻掃倒了一大片。
夏鯀打造自己的青銅輕騎不惜血本,箭鏃都是一種蜂窩銅所鑄,不但穿透力極強,箭鏃的蜂窩中更蘊含了腐蝕神水,便是防禦力驚人的金系戰士也吃不消,除了修煉到一劫以上的戰士,其他人盡皆被箭鏃貫體而入,射殺當場。便是修煉到金剛劫的,擦破皮膚,腐蝕之水入體,也是大片潰爛,三苗人一時傷亡慘重。
“跟着敗兵跑!”風雪中,一個極瘦的人影嘶聲大吼,衣衫破爛,渾身鮮血,卻是金破天。這時景囂也醒悟過來,三苗的戰士硬生生被箭雨撕裂成了兩股,各自追殺着炎黃戰士避開了開去。到了左右翼,恰好有漆風和漆雲兄弟接應,放過炎黃戰士,和追過來的三苗人一陣拼殺,金破天等人一看不好,知道大勢已去,迅速脫離戰場,落荒而逃。
帝堯木然而立,癡癡地走出了軍陣,遙望着滿地的屍體,呆呆不語。
“陛下,小心有未死的敵軍。”姬愷小聲道。
帝堯毫不理會,踉踉蹌蹌地走上了方纔的戰場,滿地都是折斷的刀劍,血淋漓的屍體,積雪被染紅,一腳踩下去,居然能踩出一泡尚未凝固的鮮血。風雪捲動,那屍體彷彿無邊無際,頭斷肢裂,慘不忍睹,就那麼鋪滿了雪原,鋪滿了帝堯的視野。
遠處,四五名戰士擡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走了過來,帝堯看見了那人胖胖的軀體上插的四根利箭,通體漆黑腐爛,一條手臂齊肩而斷。那面容如此熟悉,帝堯呆呆地走過去,伸手拭淨那人臉上的鮮血,他看見一個怒目圓睜的熟悉面孔——姜重!
帝堯雙腿一軟,坐倒在了雪地中。
是役,炎黃戰死三千二百人,其中一千五百人被射殺,神殿軍團亞卿姜重陣亡。三苗國則戰死兩千六百人。
爲了一個榮耀,爲了帝王的尊嚴,帝堯寸步沒退,卻讓一千五百人賠上了性命,包括他的心腹名將姜重。
雪地惡戰之後,炎黃聯軍停止了大軍推進,命令選擇地勢紮營,靜待風雪停息。疲累的將士們鏟開積雪,紮起營帳,熊熊的篝火燃燒起來,熱水與熟食燒煮起來,身上和肚子裡暖融融的,但心裡卻是一片冰涼。
——亞卿和一千五百人的冤死,要向誰人去討?
但帝堯此時還顧不得軍中的異樣,他關心的是此番被偷襲的緣由。
不到一日,遊騎第一軍團的伯奮便摸清了內幕——靈山大變!
原來,金破天和景囂雖然日夜兼程趕來通知鬼夜氏,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鬼夜氏已經率領大軍進入了通往靈山的風神谷。東苗人果然如姮沙所料,直接出動兩萬大軍,將鬼夜氏給圍困起來!
鬼夜氏勃然大怒,但終究狠不下心腸同室操戈,只好放下了武器。金破天和景囂兩人這時才趕到,卻已經晚了,但兩人是個不肯吃虧的人,到底拉了一個軍團殺出一條血路,闖了出來。
兩人都是好勇鬥狠之輩,雖對東苗恨到了極點,卻投鼠忌器,沒法攻打東苗人,便將一腔的怒氣灑到了帝堯頭上。這兩人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就率領五千人,趁着大雪悄悄繞過炎黃前鋒,在雪地裡潛伏了兩天兩夜,對帝堯的中軍發動攻擊!
不過他倆眼神不好,雪太大,認錯了攻擊的對象,纏着姜重廝殺了起來……
“重華啊重華,你到底和東苗人私底下做了什麼交易?竟然讓他們冒着滅國的危險來資敵?”眼看着局勢一如臨行前姚重華所計劃的軌跡進展,帝堯臉上殊無喜色,心裡涌出濃濃的不安。
心裡的包袱還未丟下,眼前的包袱已經越來越沉重了——
亞卿和一千五百人的冤死,要向誰人去討?
雖然此時歸根結底的責任在帝堯,若沒有他執意不退,夏鷹未必會縛手縛腳,採取這般決絕狠辣的手段。但是,人畢竟是他親口下令射殺的,他的雙手沾滿了同袍們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