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段向南拿手機對準他咔咔狂拍,“等兩個月後你回來說不定又黑又瘦我都認不出來了。”
“呸,你就不能巴着我點好的。”白修煜指着他罵道,視線落到一旁的司立軒身上頓時又滿腹惆悵,“你幫我多看着點立軒,少喝酒多鍛鍊,算了,跟你說也沒用你丫就會起鬨,我還是給鑫瑞打電話吧。”
“你又不是去了就不再回來了。”蘇語曼險些被他的話感動到,暗自慶幸多虧白修煜沒對她說讓她照顧好司立軒,不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今兒讓張茜送你過去,等你回來那天我親自接你去。”
“多謝蘇總。”白修煜抱了抱拳頭。
一旁的肖毅卻嗷地一嗓子哭了起來,斷斷續續地抽泣道:“小煜煜,你去了可要照顧好自己啊,別太辛苦了,要是真的受不了就給蘇總打電話,蘇總不會太爲難你的,嗚嗚嗚……”
好容易哄住肖毅不哭,打發走一屋子鬧哄哄的人,世界總算是清靜了,蘇語曼一大早起來就不得安寧,辦公室裡安靜很久她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
遲邵陽也被蘇語曼打發走幫她去財務部送份文件,財務部有個剛來的大學畢業生,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工作也挺賣力,遲邵陽第一次去的時候就和姑娘聊了半個多小時。
之後蘇語曼總故意找藉口讓遲邵陽幫她去財務部送東西,明着是爲了辦公事兒,暗裡卻是爲了給他和小姑娘製造機會。
遲邵陽也從來不辜負蘇總的用心良苦,每次都很給面子地待上個把小時再回來,已經成功地要到了姑娘的手機號微信號等等各種聯繫方式。
剛走了十多分鐘不到,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
蘇語曼以爲是遲邵陽回來了,頭也不擡地說:“進。這回怎麼回來這麼早,是不是被人家姑娘嫌棄了?”
沒有人接話,蘇語曼擡起頭,視線正好被頭頂上投下來的大片陰影擋住。
“你……”怔了怔,險些咬到舌頭,“沒有去送送白修煜?”
“有向南去,我就不跟着湊熱鬧了。”司立軒說着自來熟地拉開桌前的凳子坐下來,翹起二郎腿,拿起桌子上一根鋼筆開把玩。
蘇語曼低頭繼續看文件,可白紙上那些鉛字好像有生命一樣,一個字都不認識。
司立軒一邊玩兒鋼筆一邊盯着她看,蘇語曼便低着頭假裝認真工作毫不在意。
沉默了半晌,司立軒的手指突然停頓,鋼筆咣噹一聲跌回到桌面上。
“屋裡這麼熱,你還戴着圍巾?”司立軒問。
蘇語曼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間的圍巾,厚厚的布料下隱藏的傷痕隱隱作痛。
“呃,我怕冷啊。”她支支吾吾地敷衍道。
司立軒忽然欠着身子,伸手往她腦門上抹了一把:“都是汗,還說自己冷?”
屋裡少說也有二十幾度,蘇語曼的理由找的確實有些蹩腳,但她還是不能把圍巾摘下來,高領毛衣只能擋住掐痕的一半,早上顏忠視力不好看不清楚就算了,司立軒不可能看不到。
“我樂意,你管得着嗎。”一般心虛理虧的時候,蘇語曼都會把這句萬能句式搬出來。
果然司立軒不再說什麼了,直接付諸行動,大步走到桌後面上手開始扯她脖子上的圍巾。
“你幹什麼!”蘇語曼大驚,“我要叫保安了啊!”
“你叫吧。”司立軒臉色不變,力道強硬地拿開蘇語曼擋在身前的手,“這下你的員工就都知道,他們蘇總在自己的辦公室大白天裡被我扒衣服了。”
“你——”蘇語曼氣結,卻又偏偏說不過他。
說話間司立軒已經摘掉了她的圍巾,高領毛衣外赫然半條紫紅色的淤青暴露在白日光之下。
司立軒的指尖猛地一頓,繼而不可察覺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一早看到蘇語曼戴着厚厚的圍巾,手不小心碰到脖子的時候還皺了下眉頭,就猜到她可能是故意遮住了什麼,沒想到是一道新鮮的傷痕。
“這是怎麼回事。”儘管極力壓制內心澎湃的憤怒,但司立軒還是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蘇語曼往上拽了拽毛衣的領子,勉強擋住整個掐痕,漫不經心地道:“不小心磕的。”
“蘇語曼!”司立軒力氣忽然大的驚人,一把將她整個人從高大的轉椅上拎起來扔到桌子上,掰開她擋在領子上的手,將一整個傷痕看了個明白。“你當我是傻子嗎?這麼明顯的掐痕,你說是磕的?”
“也可能不是吧。”蘇語曼輕飄飄地說,視線恍恍惚惚地躲開他,“我不記得了,反正又不疼不癢的,你管那麼多幹嘛。”
“我今天偏要管了!”司立軒用膝蓋頂開她的兩條腿,整個人插在她中間不讓她從桌子上跳下來。
蘇語曼退也退步得,下也下不來,單手撐着桌面,另一隻手整理毛衣的領子,可不管她怎麼拽都擋不住那條恐怖的淤青。
“誰弄的?”司立軒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說了,不是掐痕。”蘇語曼還在嘴硬,“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這麼自以爲是,也聽聽別人的意見。”
“是顏沉厚?”
蘇語曼愣了一愣,下意識地低下頭,沉聲道:“不是。”
“就是他!”蘇語曼的表情和語氣都向司立軒證實了他的猜測是對的。
“不是他。”某人堅持不肯承認,“你也不想想,我是那種白白吃虧的人嗎?再說了……”
“四年前你突然失蹤,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你,是不是也和他有關?”司立軒打斷了她。
蘇語曼又是一怔,那雙漆黑的眸子正好對着她的視線,深邃無邊的黑色讓她一下子回想起那天晚上冰冷刺骨的海水。
從來沒有一個冬天,像那年冬天一樣寒冷過,一直凍入她的骨髓。
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原來不管過去多久,她還是會害怕的。
“不是。”她垂了垂眼睛,“和他無關,是我自己要走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司立軒捏緊她小巧而倔強地下巴,寒意透過指尖蔓延。
蘇語曼望着他的眼睛,眼神淡然無光:“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有意思嗎?”
司立軒原本既心疼又憤怒,滿腔躁動的自責和怒氣無處發泄,因着蘇語曼這句話,彷彿忽然間找到了出口,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
情緒劇烈起伏過後的人容易覺得無力,司立軒便是如此,捏着蘇語曼下巴的手指忽然鬆懈了,似是自嘲般輕聲地笑了笑。
是啊,司立軒,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還追究這些,有意思嗎,當年她出事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呢?
“我只是在想,如果四年前害你失蹤,和在你脖子上留下這道掐痕的人是同一個的話,爲什麼我不在場。”司立軒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蘇語曼的心臟狠狠地疼了一下。
“如果我在的話,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終歸到底,還是怪我。”司立軒頹然地撒開手,身子往後退了一步,還差點絆倒腳邊的椅子。
蘇語曼面前有了足夠的空間,從桌子上跳下來,兩人默然無語地相對而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這個時候,本應該應景地說上一句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可蘇語曼平白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原來這麼多年,嘴上說着放下了放下了,其實心裡還是多多少少有點怪他。
怪他那天爲什麼沒有早一點趕來,怪他爲什麼沒有在自己被推下深淵的那一刻突然出現,怪他口口聲聲地說愛自己,爲什麼轉身就可以擁抱別的女人。
她墜落深海,生死一線,心裡默唸那個人的名字卻始終沒有出現,後來等她清醒了之後,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世上誰都救不了她,除了她自己。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偌大的辦公室裡迴響着牆上壁鐘滴答滴答的聲音,遲邵陽去了趟財務部遲遲不回,八成是跟小姑娘聊嗨了忘了時間。
蘇語曼只覺得腿都站得有點麻了,司立軒卻依然一動不動,他背對着自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腳底下是如同螞蟻般大小的車流和人海,蘇語曼不明白有什麼好看的,司大少爺卻打定了主意不肯搭理她。
不說話就不說話吧,蘇語曼無所謂地心想,反正司立軒的脾氣一陣一陣的,等會兒自己就好了,她該幹嘛幹嘛去,不用管他。
想是這麼想,可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蘇語曼不好意思真的自己坐下來工作讓司立軒一個人在那兒站着,索性泡了兩杯咖啡回來,主動叫他。
“你餓不餓?”蘇語曼看了眼壁鐘,快到飯點了。
司立軒聞到咖啡香味默默轉過身,正要開口說我不餓的時候,門被人撞開了。
小秘書一臉驚慌失措地衝進來,手上還抓着公司的內線電話,進門便喊道:“不好了蘇總,張總監他們出事了!”
蘇語曼猛地受到驚嚇,急火攻心,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司立軒扶住了她:“別怕,有我在。”
他已經錯過了兩次,這一次還有以後的每一次,他不想再錯過。
蘇語曼定了定神,不知是不是因爲司立軒那句有我在的緣故,心裡果然就安定了不少。
“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小秘書把慌忙把電話交給蘇語曼,裡面傳來張茜固有的冷靜鎮定的聲音。
經過張茜的講述,蘇語曼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
張茜還有公司起個幾個管理負責送白修煜去機場,加上他帶的那些行李還和助手們,一輛車子明顯不夠,新來的小助手馬明主動擔當起司機的職責,借了蘇語曼的車子,等回來的時候再讓張茜開回公司。
問題就出在蘇語曼這輛車子上,早上出門時還是好好的,到了馬明手裡,車子不知怎麼的剎車出現了問題,多虧馬明機靈,猛轉方向盤撞上了路邊的防護欄,不然直接和迎面開過來的公交車相撞,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