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扶着情緒激動的程曦,“冷靜一點,會有辦法的。”
然而,顧之緊鎖的眉宇卻沒有舒展開,他似乎想了想,才擡眸詢問,“程曦,你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爲了智宸的局部失憶。
可是她沒有回答,顧之告訴她:“這件事情暫時不要影響你的心情,勞恩明天下午就要走了,我們要想辦法留住他,讓他跟你回去給黎先生做檢查,最好是一起研討出治療方案。”
“可是少默的事,也不能耽誤……”程曦知道,這種事再多耽誤一天,往後復明的希望就少一分。
“葉先生的事情,我會安排。”顧之看出她心裡的矛盾,“他需要留在這裡,我再觀察一段時間,服用我提供的藥物,我會爲他提供臨時的治療。”
也就是說,少默明天不能跟她們回去。
他會乖乖留下來嗎?
“他知道自己情況的嚴重性嗎?”她像是突然想起,很重視地詢問,“什麼叫臨時治療?”
“盡人力,聽天意。”簡短六個字,讓程曦覺得,少默的情況已經糟糕透頂了。
顧之搖頭,聲音平和,“我沒有告訴他。像他這種情況,心情也是關鍵,不能太壓抑,樂觀一點,更有利於恢復,人的意志是任何疾病最好的良藥。”
“可是他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程曦只覺腦海裡一片混亂。
“你希望他知道的話,等一下就直接告訴他。”顧之說得很輕鬆,“如果你不希望,那就先瞞着他,瞞一天是一天,隨你自己決定。”
程曦難過地咬脣,她的鼻尖酸酸的,仰頭望望壁燈,簡直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少默失明,智宸失憶……真是命運弄人。
這天,很晚的時候,程曦還在勸說着勞恩醫師跟自己回威海,爲智宸看病。
很快,勞恩就答應了,這完全是看在顧之的面子上。
但是治療方案是個很大的難題,主要是患者他並不配合,不願意承認自己失憶了,不但不記得自己的老婆,有些行爲,似乎是故意爲之,也就是說,患者的情緒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也可能是前期的治療中,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這一夜,程曦幾乎是徹夜無眠的。
快要天亮的時候,她拉開落地簾,竟然看到晨光中,葉少默呆坐在樓下的藤椅裡。
就這樣靜靜地望着他,程曦的心一點點地酸了。這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完美無暇的人,竟然要面臨失明,一片漆黑的世界,他該怎麼度過呢?
很明顯,他也徹夜未眠,看來,自己的情況,他是瞭解的。
就這樣靜靜地凝視着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程曦才披了風衣,走出了房間。
一杯熱茶遞到葉少默面前的時候,他才收神,轉眸看她。
程曦看見他眼裡的一片晶瑩,她的內心震撼了,他哭了?
淚水落掉下來,毫無掩飾,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少默哭,那種寧靜哀傷的眼淚,比撕心裂肺的哭喊更加折磨人的心扉。
捧着溫熱的茶
杯,葉少默看着程曦在他對面坐下來,他不去看她的眼睛,也沒有去擦拭那顆珍貴的淚珠。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地坐着……沉默了很久。
“很難想象,如果一個人的世界裡,沒有了光亮,會是怎麼樣的。”他的聲音寧靜溫和,他甚至有些貪婪地凝視着她,似乎想要深刻地記住她的模樣。
聽得她的心,如刀尖劃過般疼痛,視線也模糊了,忽然有些難以控制的心緒。
“少默……”他都知道了吧?她脣角上揚,樂觀地安慰着他,“不會的,顧之都說了,你這種情況還沒有到這麼糟糕的地步,接受他的治療,他是最好的醫生,他會幫助你的。”
“我真後悔。”他擡眸凝視着她,深深地凝視着她,眸子裡滿是哀傷。
程曦微愣,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曾經以爲你有了好的歸宿,我可以放手,唯一的牽掛也該變成祝福。”他喝了一口溫茶,聲音哀憐,“其實我看過醫生,但沒有接受治療……可是你現在,正是需要我的時候,我卻要面臨自己任性的結果,如果我失明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少默,你真傻!”程曦聲音低啞,“沒有我,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嗎?”
突如其來一種挫敗感襲擊着他,葉少默嘆了一口氣,“誰叫我愛上你了呢?沒有你,我感覺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程曦自責極了,她揪心地痛,“是我害了你……是我對不起你……你一定是希望我自責內疚死,一定是希望我即使結婚了,也要一輩子記得我欠你的債。”
“是。”他的聲音冷冷的,說得堅定倔強。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愛過你呀?!”程曦站起身,近乎崩潰地朝他嘶喊。她真的無語極了,這算什麼邏輯?
少默觸電般一顫,睫毛緩緩擡起,看着早已淚流滿面的她,心如刀絞。
“在烹飪班的時候……”程曦不想再提,她難過地抹去了淚水,“我只問你,如果我需要你,你願不願意爲了我接受治療?”
“那我問你,如果大哥真的和白星星在一起了,他們結婚生子,十年八年地記憶恢復不了,你願意和我結婚嗎?你願意放棄嗎?願意給自己幸福的權利嗎?”
程曦身子一僵,思緒有片刻的停滯,被長髮遮住的眼睛裡,淚花滾滾,這是什麼邏輯?是在威脅她嗎?
“你給的答案,就是我要給你的答案。”葉少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點也不像那個寧靜美好的王子,反而像一隻孤獨的野獸。帶着他從未表露的倔強與霸氣。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撒了過來,細碎地在他身上跳躍,蒙上一層震懾人心的魅力。
他在等她的答案,然後,她卻選擇了沉默……
心裡的希望一點點地覆滅,看着她決堤的淚水,葉少默放下茶杯,起身離開。或許,心死莫過於此。
剛邁開幾步,身後傳來她微顫的聲音,“我答應你。”
他腳步一滯,墨玉般的眸子裡,染上一絲憂傷,他非得用這樣的方法,把她
留在自己身邊嗎?閉上眼,他的心如刀割般難受!他只是希望,她可以過得更幸福。
“我答應你,少默。”程曦幾步走到他面前,含淚凝視他,“但前提是你必須把眼睛治好,我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一個殘疾人,這樣我會很累,我要照顧他一輩子。”她鼻子酸酸的,心裡的堅冰一點點地融化。
他脣角上揚,擡手替她拭去了淚水。
清晨的風吹落那幾片枯萎的花瓣,不遠處千里香漫入鼻翼,香味還帶着點無影的憂傷,讓兩顆斑駁的心隱隱作痛。
黎明的曙光揭去了夜幕的柔紗,吐露出美麗的朝霞。
他的脣瓣輕輕貼上了她的雙脣……
這讓門口的顧之腳步一滯,將這一幕捕入眼底,他皺起了眉。然後轉身離開。
她就像要具木偶,被他擁在懷裡,淚流滿面,那雙脣清涼如泉,這是葉少默第一次吻她,這讓他如同入了迷,卻也知道,她還是大哥的女人,他不捨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痕……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心跳也越來越快,輕輕地推開了他。
“你答應我的呢?”咫尺距離,她聲音微顫。
他承諾:“爲了你,我也要把眼睛治好。”
按照協議的。
程曦把葉少默交給了顧之,阿泉留在這裡陪伴她。
阿水跟着自己回威海,帶着勞恩醫生一同前往。
葉少默萬分不捨,卻爲了那個口頭承諾,他只好留在這裡。顧之當即就拿出方案爲他治療。
然而給黎智宸治療這件事情,並不是很順利。因爲這又是程曦的安排,這讓黎智宸很反感。他總感覺自己被人擺佈着。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沒有生病!也沒有失憶!”黎智宸的聲音冷冷的,“就算記得你又怎麼樣?生活會改變嗎?這一切不還是我的?我不還是這裡的主人?人總要有忘記纔不會有煩惱,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我不需要記得你!”
幾句話,就塞得程曦無言以對,心頭酸澀難當。
望着他毅然離去的背影,程曦只能不停地跟勞恩醫生說着抱歉,大老遠把他請來,卻沒有提前做好患者的工作。
“如果你認爲我是一個病人,可以提離婚。”黎智宸又突然返回來,丟下這麼一句,然後離開。
程曦氣到語塞,反倒是勞恩醫生來安慰她,“程小姐,黎先生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他的抗拒不利於治療,必須結合藥物,他有狂躁症。”
“她在沙發椅裡坐下來,無奈地用手捂着臉,“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被蛇咬了,他也不會大老遠路去找蛇果,也就不會中毒了,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自責是沒有用的。”勞恩醫生的中文很流利,“請把你家廚師叫來,我們改用食療。”因爲他知道,讓黎先生乖乖吃藥,幾乎是不可能的。
然後,程曦很快把所有的廚師都叫到客廳裡,和勞恩醫生秘聊。
勞恩醫生後來也找到了威廉醫生,原來他們打過照面,原本就熟悉,商量方案自然不需要更多磨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