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樑緣睡得特別的熟。
沒有毒癮發作的痛苦,沒有任何噩夢的折磨,一覺醒來,外面天光明媚,透進窗簾,給屋裡帶來一層朦朧的光暈。
但是因爲昨天喝多了酒,她的腦子還是不清醒,有幾分宿醉的後遺症。
可這比起毒癮發作帶來的渾身萎靡,已經要好上太多了。
樑緣微微有些詫異,也有些驚喜。看來自己以後毒癮發作可以用這個法子了。
她從牀上慢騰騰的坐起來,揉了揉腦袋,驀然瞥見牀腳有一抹身影。
精瘦的身體穿着衣服,坐在身下的地毯上,上半身趴睡在牀腳,兩條長腿自然的曲着。
陸重?
樑緣仔細看了看,看清楚了那半張趴睡這的臉龐。
他……
腦子裡逐漸的回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跟陸重喝酒的畫面,她還沒喝到最後,就已經醉了,是陸重把她抱到牀上來的?他一夜都沒走。
樑緣起身的動靜讓陸重似乎察覺到了,他身體動了動,然後悠悠的擡起了頭來,一雙略微有些惺忪的鳳眸看向她,帶着幾分慵懶和迷離。
“醒了?”他薄脣動了動,透着幾分沙啞的磁性嗓音,聽得有幾分不真切。
樑緣應了聲,從牀上起來,雙腳踩在地毯上。
陸重也隨之而起,卻因爲坐了一晚,雙腿有些麻,站起身之後晃了晃,差點沒摔下去,樑緣手疾眼快的扶了他一下。
他站穩了身子,勾了勾脣,朝樑緣露出一個笑容。
樑緣將手不動聲色的收了回來。
“昨晚我喝得有點醉,就沒開車回去,順便想着萬一你有什麼事情,我也好留下來照顧你。”
“嗯。”樑緣朝着放水壺的櫃子走去,聽到他的話時,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側過頭說道:“你推薦給我的方法挺管用的,我昨天晚上一點兒都不疼。”
陸重愣了愣,然後恍然,忍俊不禁的說道:“可是你昨晚並沒有發作啊。”
“……”沒發作?
難怪她昨晚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樑緣疑惑想了想,莫非是自己之前幾次的抵抗起了作用,降低了發作的頻率?
這無疑是一件好事。
她有些欣慰的露出一抹笑容,倒了兩杯水,自己拿了一杯在手裡喝着,將另外一杯遞給陸重。
兩人收拾了一會兒,才離開公寓。
陸重開着車將樑緣送到公司樓下,兩人一起走進星揚。
這一次,周圍投過來的目光已然是一副看穿一切的意思。
“真羨慕樑緣啊,前有穆先生,後有陸總,這身邊就沒缺過好男人。”
“原來陸總一直在追求樑緣啊,之前看唐思晨跟陸總走得近,還以爲他們兩個是一對……”
“是啊是啊,看現在陸總和樑緣的樣子,估計也快定下關係了吧?”
“我看也是……”
“……”
聽到四下裡傳來的竊竊私語,樑緣鎮定自若的走進電梯裡。
現在的情況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電梯門緩緩閉合,陸重站在遠處,脣角含笑,一雙鳳眸直直的看着她,眼中含着一絲猜不透的深意。
直到電梯門徹底關上,樑緣才輕吁了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每天仍然是圍繞在一片流言蜚語中,討論的都是關於她和陸重的事情,甚至還傳出了她和陸重籌備結婚的事情。
關易也聯繫過她好幾次,都是勸她離開陸重,被她一一回絕。
事情越到這一步,越不可能有迴旋的餘地。
樑緣現在對陸重已經完全表現的沒有以前那麼抗拒,甚至和他相處頗爲融洽,只是表面的和睦下,有幾分真幾分假,她自己知道。
不知道陸重有沒有懷疑。
週六結束了LKY化妝品的廣告拍攝之後,樑緣按照陸重發給自己的地址,前往一家娛樂會所。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樑緣走進豪華的VIP包間。
裡面除了陸重外,還有三個男人和四個女人。
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跟陸重聊着什麼,在樑緣進來之後,就立馬止住了話題。
樑緣也只隱約聽到了“衡生”、“股份”之類的詞彙。
她心裡閃過一絲懷疑。
衡生不是穆衡的集團麼,陸重正在跟他們商量對付穆衡的事情?
帶着疑惑,她在朝着陸重走過去的同時,眼角餘光不由自主地打量三個男人。
這三個人有些面生,樑緣從未見過。她原本對商業圈裡的人就不熟悉,這陣子因爲穆衡的事情,逼着自己瞭解了很多著名企業的信息,以及互相之間的關聯。
可是她所知道的東西實在太淺顯了,根本沒有什麼用處。
從三個陌生男人身上收回打量的目光,樑緣看向陸重,見他一雙鳳眸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脣邊勾着笑容。
他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坐到他身旁的沙發裡。
她也就淡淡一笑,順從地坐了下去。
那邊三人打趣的說道:“陸總今天好興致,把緋聞女友也叫過來了。”
“這一位是樑小姐吧?幸會。”
三個男人貌似熱情的說着,但是言語間絲毫不透露自己的身份。
樑緣在包廂裡陪着玩兒了一會兒,心裡面一直揣着心事,想着陸重跟這三個男人談的,到底是什麼內容。
快到十一點半的時候,幾人玩兒的差不多,陸重臉上也露出了幾分不耐之色。
“陸總,關於那件事,我們改天再談。”
其中一人站起身告辭,另外兩人也隨之站了起來。
陸重朝他們點了點頭,順便瞥了包廂裡另外四個豔麗的陪酒女人,三個男人會意,離開的時候將四個女人也帶了出去。
隨着幾人的離開,包廂裡只剩下樑緣和陸重,她的心思不得不從自己的思緒裡抽出來,放在陸重身上。
“看你一整晚心不在焉的,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陸重將指尖的煙摁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樑緣如實點頭,“畢竟都不是不認識的人,有點不習慣。”
聽到她的回答,他輕笑了聲,擡手看了一下手腕上面的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
“什麼時間?”樑緣不解。
陸重勾脣笑了笑,將樑緣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從娛樂會所出來,陸重今天開着的是他的那輛精心改裝的銀色機車。
樑緣坐過好幾次這個車,已經熟悉了。
自覺的拿過頭盔戴好,陸重又低頭幫她整理了一下釦子,然後才戴上了自己的頭盔,長腿一跨就穩穩坐到了車前。
“出發了——”隨着他隱約帶着幾分愉悅的聲音響起,腳上一踩油門,車子就如一道銀色流光迅速的行駛了出去。
樑緣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不再像以往那樣抗拒,因爲她發現自己這麼做的時候,陸重的心情會更好。
她刻意的討好他,讓他一步步卸下戒心。
陸重低頭看了一眼環在自己腰間的兩條手臂,脣角始終勾着一抹笑容。
他鳳眸裡幽光一閃,陡然加速,當感覺身後的人把自己抱得更緊時,他臉上的笑容也愈大。
銀色的機車停靠在帝都著名的神祇廣場。
這裡是最吸引情人的地方。
西方特色的巨大廣場,中央許願池閃爍着五彩光芒,池中有高達十米的巨大雕塑,雕刻着愛神像,神像手中託舉着一隻巨大的神鍾。
傳說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的時候,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
陸重看了看腕錶,十一點五十四分。
還有六分鐘。
當樑緣看到這個廣場時,心裡面隱約猜到了陸重的來意。
終於到了這一刻麼……
她咬咬牙,跟在陸重身邊,低垂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掙扎,最後被堅定所取代。
因爲是在冬日,廣場上並沒有多少人。
在這種寒冷的天氣,深夜還跑到這裡來的,怕是也只有他們。
今夜無雪,天空黑色濃重,廣場上方一片寂靜,與帝都繁華熱鬧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裡就像是被單獨隔離出來的一片神邸。
也難怪被稱作神邸廣場。
陸重帶着毫不掩飾的期待,來到許願池前,站在愛神像正前方。
他長臂一伸,將稍微落後半步的樑緣也拉了過去,仰起頭,看向上方巨大的古老時鐘。
分針在秒針的帶動下緩緩地移動,一刻,又一刻……
隨着三個指針越來越朝正中央的十二點匯聚,陸重握着樑緣的手掌也在緩緩收緊。
他一雙鳳眸緊緊地盯着指針,揚起的臉龐上,那一抹上揚的脣角透出無比的自信和期待。
樑緣暗暗地打量着他,當上方的時鐘驟然發出一身沉悶而綿長的聲音時,她彷彿被人從睡夢中喚醒一般,下意識地擡起頭朝那座巨大的時鐘看去。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陸重突然湊近了她的耳邊,用磁性而魅惑的聲音,說道:“樑緣,我愛你。”
樑緣久久沒有將視線從那座巨大的雕像身上轉回來。
她在害怕,在緊張。
本已經是在心裡面演練過無數次的,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反而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才能在他面前完美表演。
她的掌心不由自主的出汗,看着那古老時鐘的秒針劃過正中的十二點之後,又快速地,富有節奏性的,朝着下一個刻度移去。
剛纔的一切恍若錯覺。
她心裡面稍微平靜了下來,轉過頭去,看向陸重,對上他一雙迫切等待着答案的鳳眸。
他剛纔說了什麼?
她好像沒有注意聽,在他說完那句表白之後,似乎又補充了一句……
“你同意嗎?”陸重又問了一遍,深深地看着她。
“嗯。”
不管願意與否,這個時候,她是應該點頭的。
這是她計劃的最重要一環。
見到她點了頭,陸重才勾起了脣角,顯然很開心。
他眯了眯鳳眸,語氣幽然:“你剛纔點了頭,那我可以爲你戴上戒指了吧?”
詢問着,他已經伸手,靈巧地從她項鍊上將戒指取了下來。
樑緣卻因爲他的話怔然。
戒指?
剛纔她走神的時候,難道他說的是……
“樑緣,我喜歡你。”
“嫁給我好嗎?”
“……”
在她還未反應的時候,陸重已經擡起她的左手,將嵌着粉鑽的戒指,套入了她的無名指中。
不大不小,尺寸剛好。
他滿意的一笑,看向她。
察覺到陸重的目光看過來,樑緣心頭縱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得不收起來。
她看了看套在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眼中劃過一絲無力,這種情緒只是稍縱即逝。當她擡起眸子,看向陸重時,朝着他露出了一個璀璨而明媚的笑容。
他看到自己這個反應,應該會很滿意吧。
果然,陸重似乎被她的笑所感染,脣邊的弧度也越大。
求婚成功,不久的將來,樑緣就是他陸重的妻子。
“既然現在答應嫁給我了,是不是應該……”陸重緩緩說着,目光落在她頸間,意思不言而喻,“我不喜歡你把別人送的東西整天戴在身上,改天我送條更好更珍貴的給你。”
他說着,手掌已經不由分說的從她頸間穿過,將穆衡送給她的項鍊項鍊摘了下來。
在這一瞬間,樑緣有一種心裡面某個重要的東西被拿走的感覺。
失落,擔心,不捨,痛苦。
可最後,還是被她的理智給壓了下來。
她強迫自己保持着臉上的那抹笑容,不去看他手裡的那條項鍊,“你說的沒錯,我既然答應了你,這些東西留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說着,似乎是爲了證明自己的決心,她伸手把他手裡的項鍊拿了過來,然後在他好奇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將項鍊丟進了許願池裡。
藍色的寶石如一滴憂傷而純粹的淚水,墜入冷光粼粼的池面,一聲細響之後,悄然無聲。
如同她的心,沉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