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樑緣坐進了穆衡的車子裡。
穆衡按着方向盤的手掌緊繃着,他的目光直視着前方,彷彿鎖定了目的地一樣,沒有一絲的遲疑和猶豫。
他的另一隻手放在身旁,寬厚的手掌緊緊抓着樑緣的手。
這一次,不是爲了給她安慰,而是這樣握着她的手,才讓他覺得放心。
他需要她。
樑緣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麼,靜靜地注視着他,感受着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等車子熄火停下,她纔有些驚訝的發現,他帶自己來的地方,竟然是——公墓。
樑緣隱約猜想到了什麼,緊跟着他,任由他牽着自己下了車,然後走進了了無人煙的墓地裡。
深秋本就透着一種蕭條和寂寥,又是在墓地這樣的地方,天空上烏雲頃刻就聚攏,沉沉的往下壓着,讓人的心裡不由自主生出悶悶的感覺。
穆衡的表情沉重,緊鎖的兩道俊眉,眉峰透出來的孤寂,讓人心裡一陣陣刺疼。
他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這個地方了,就算每年來一次,也是爲了自己的母親。
帶着幾分惆悵的腳步,落在一處墓碑前,就沒有繼續往前走了。
樑緣也隨之停下了腳步。
藉着墓地旁橙黃的燈光,她看見泛舊的石碑上刻的名字,瞳孔略微縮了縮。
穆盛——穆衡的父親麼?
穆衡鬆開了她的手,兀自蹲下身,有些蒼白的手掌帶着極盡剋制的顫抖,輕輕撫在了石碑上。他的指尖遲遲不敢去觸碰石碑上褪色的照片,以及深深鐫刻的那個名字,而是隻在邊緣摸索着,帶着他無盡緬懷與難言的沉痛。
樑緣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
天上飄下了冰涼的雨,不大,卻冷得像是要鑽進皮膚裡。
他不走,她就在這裡陪着他。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他的聲音,帶着痛苦和沙啞,對着照片上的人,喊了一聲:“爸……”
這一句,像是早已壓抑在骨子裡多年。
樑緣莫名覺得心酸。
看着雨水漸漸打溼了他脊背後的衣服,隱約凸顯出起伏的脊柱形狀。那平日裡高傲又冷冽的挺着後背的男人,此刻半跪在墓碑前,宛如荒野裡迷失方向的孩子。
樑緣情不自禁地蹲下了身子,柔軟的手掌輕輕地撫在他的背上,“阿衡……”
當她貼近他身邊的時候,他頓了頓,眉頭鬆動了一分。
他把目光轉向她的時候,那雙沉浸在回憶和痛苦中的黑眸彷彿看到了燈塔,找到了方向。
“樑緣,你知道麼,從我18歲那年,我就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
“……”她知道。
十八歲時的穆衡,因爲軍政家庭出身,身上既有溫雅沉靜的氣質,又有一股被外公訓出來的不羈傲性。
當初因爲父親出軌,在那一年,導致他的母親一病不起,最終撒手西去。
從此,穆衡恨透了他的父親,毅然進入軍校,再也沒有叫他一聲“爸”。
這些,她都知道。
樑緣輕輕地抓起了他的手掌,“阿衡,你說過,因爲我們命運一樣,所以我們纔有緣走到一起。”
兩個男人的出軌,導致兩個家庭的破滅,她和穆衡,有着相似的命運。
五年前他就說:“命運相似的人總能遇見,有緣分纔會走到一起,緣分深了就是永不相離。”
他說:“你是我的良緣,註定要永遠在一起。”
樑緣沒有過度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她仰起臉,看着露出掙扎神色的他。
“可是我誤會了他,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錯怪了他。”穆衡說道,如果不是高順主動透露出真相,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真正瞭解到墳墓裡的這個男人,他的父親。
這麼多年來,揹負着他的誤解,該活得有多麼辛苦。
樑緣緊緊地抓着他的手,看着他沉浸在自責中。
夜色越來越深了,黑漆漆的天空,夜風夾雜了冰冷的雨絲,無聲的落在臉頰上,將寒意滲透皮膚裡。
雨,越下越大。
樑緣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膝蓋。
半晌,他聲音沙啞的說道:“回去吧。”
說着,將她冷冷的手指緊緊反握在掌心裡。
樑緣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心裡面這才鬆了口氣。
看來他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了。
“謝謝你,樑緣。”上車前,穆衡突然俯下身,跟她說道。
不知道爲什麼,有她陪在自己身邊,好像……很容易從悲傷裡面走出來。
樑緣揚起臉,“你沒事就好。”
他看着她,臉上帶着一抹釋然,“對了,你剛纔說的那句話,我好像在那裡聽過。”
樑緣想起來,下意識地開口,“那不就是你跟我說過的麼?”
他怔了一下。
樑緣也愣了愣,看到他在車門外淋着雨,也不再糾結這個,“快上車吧,別感冒了。”
車子裡的暖氣,稍微驅走了身上的寒意。
兩人離開公墓,回到別墅。
宋媽看到樑緣和穆衡平安無事的回來,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
趙崢過來接樑小姐出去的時候,她就隱約感覺出了什麼事情,心裡一刻也沒鬆懈下來,期間給趙崢打過兩次電話,都是表示不知道。
“穆先生,樑小姐,你們怎麼淋成這樣了,快坐下,我拿毛巾給你們擦擦。”宋媽一邊說着,趕忙去拿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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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衡對她說了一句:“宋媽,不用了,我們去洗個澡就好。”
宋媽愣了愣,然後才恍然,“噢,那好的。”渾身都淋透了,是該洗個熱水澡比較好,不過這樣子看,先生是要跟樑小姐一起洗麼?
“那我給你們準備薑湯驅驅寒。”宋媽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進了廚房。
樑緣跟穆衡一起上了樓,進了臥室裡,他徑直拉着她往浴室走。
“你先洗吧。”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將手從他的掌心抽出來,突然想起,今天他好像大多時間都握着自己的手。
“又不是第一次洗,你在害羞嗎?”
樑緣想起上次她給他洗澡的事情,臉上一紅。
“不想感冒的話,就進來。”不等她糾結,他直接再次拽了她的手,將她拉進了浴室裡。
她整個腦子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明明前一秒還滿身頹靡的男人,怎麼這會兒那股強勢霸道的感覺又散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