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鳳府門外時,鳳舉才發現自己仍是一身男裝,她乘的是衡瀾之的馬車,並未帶着女裝。
思慮片刻,乾脆脫下了白色的紗衣,只着了裡面紅色的長袍,擡手將髮帶解開,一頭長髮瀑布般披散了下來,一時間倒是雌雄難辨。
衡瀾之饒有興致地看着她,點頭道:“如此倒也不失爲辦法,縱是被你那族兄族姐撞見了應也不會起疑。”
在衡瀾之同情的注視下,鳳舉很不客氣地踹了盧茂弘兩腳。
“柳衿,將此人擡進去!”
旋即,回頭看向衡瀾之。
衡瀾之莞爾,十分坦然地背叛着好友:“放心,我不會告知茂弘的。”
鳳舉猶豫了片刻,問道:“依你之見,我下回競琴該定在何時?”
“且去鶴山練一段時日吧!待時機到了,一切有我安排。”
鳳舉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衡瀾之問。
鳳舉認真地凝視着他:“從初見至今,你一直在相助於我,我想知道,爲何?”
他是高不可攀的世外謫仙,而自己不過一個步步爲營、滿心污垢的俗人,明明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萍水相逢,毫無交情,他爲何會如此不遺餘力地伸出手?
衡瀾之溫和地看着她:“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沒有誰會無緣無故毫無所求地幫助一個人。”
“並非無緣無故。”
望着眼前明媚璀璨的鳳眸,衡瀾之忍不住擡手撫上她的眼角。
“真美!卿卿,你不必忐忑,我也不會向你索取何物。”
他柔和一笑,說道:“我說過,我喜歡你的琴聲。琴聲一如人,卿卿,我喜歡你。”
醇厚的嗓音,輕柔到足以令人怦然心動。
可鳳舉卻很平靜,因爲她清楚地知道,對方這句“我喜歡你”並非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正如他說喜歡她的琴一般,僅僅只是一種欣賞。
果然,衡瀾之又說道:“鳳凰浴火,你的身上總是充滿了希望,那種神采令人忍不住心嚮往之。卿卿,我很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
鳳舉半知半解,透亮的眸子裡帶着迷惑。
衡瀾之溫柔地笑着,撫摸着她的長髮,說道:“去吧!”
挑着簾子,目送那一道灼豔明媚的身影走進府門。
衡瀾之雙眸漸漸變得悠遠。
當一個人對一切都絕望,對任何事物都得過且過時,忽然發現一棵幼苗破土而出,帶着柔弱卻令人震撼的力量挑戰風雨,死寂的心便不禁爲之動容,忍不住想伸手爲她擋一擋風雨,看這份柔弱而堅韌的希望是否真能長成參天的大樹,盛放出美麗的花朵。
其實,與其說是幫助那棵幼苗,倒不如說,是爲了成全自己那點殘留的不甘。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幫助竟也會令那少女感到不安。
有多少人承受着他人的恩惠,卻理直氣壯,甚至到最後恩將仇報。
可她……
衡瀾之俊雅的臉上不知不覺地浮上了一絲溫柔。
“卿卿,莫怕,我對你無所求……”
可是,“無所求”三個字出口,他卻愣了一下,目光復雜,緩緩放下了簾子。
良久,車中發出一絲輕微的嘆息。
“哎!看來今日當真是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