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與天相爭……”
迴音自山中響起。
鳳舉長長地舒了口氣,鬱卒稍減,心中頓時輕鬆了許多。
衡瀾之眸色深深,凝視着前方沐光而立的少女,那一襲紅衣灼豔,竟讓他難以移開視線。
此時,山下傳來一聲長嘯,如龍吟鳳鳴,迴盪山谷,彷彿是在迴應鳳舉那一聲豪言壯語。
鳳舉本來要轉身,在聽到這一聲長嘯之後,渾身一僵,臉頰有些發熱。
她一時激動,忘乎所以的豪言壯語,被山下之人給聽見了!
衡瀾之看着眼前少女,方纔還那般氣勢豪烈,雄心壯志絲毫不輸於男兒,轉眼便露出了這副嬌憨可人之態,不由得忍俊不禁。
他走到山崖邊向下望去,鳳舉也忍着窘迫隨他一同看去。
只見山下的河流之上,一葉竹筏漂泊,一人一襲素衫翩翩,仰頭望向鶴山之巔。
鳳舉留意到那竹筏上還放着筆墨紙硯,半幅畫卷。
她正好奇地望着,衡瀾之已經向着山下一聲清嘯,嘯聲之響亮絲毫不亞於前者。
嘯,名士的標誌之一。
他們在用這種方式進行着無聲的神交。
“是相識之人?”鳳舉問道。
“卿卿,你這一聲豪言壯語喊得真是……”
衡瀾之哭笑不得,視線從山下移到鳳舉臉上。
鳳舉被他看得滿心忐忑,越發好奇地眺望山下那人,莫非此人身份特殊?
此時,便聽見衡瀾之說:“鶴亭六俊,崔子洲。”
鶴亭名士?
鳳舉呼吸一窒,猛地瞪大了眼睛,心中頓時一聲哀嚎。
這下糗大了!
衡瀾之看她一人兀自懊惱,忍着笑意勸慰:“卿卿,你喊得甚好。”
鳳舉默默回了一句:一時衝動,臉面都丟盡了,好什麼好?
衡瀾之忍笑忍得難受,以手掩脣輕咳了一聲,說道:“我並非騙你,子洲以長嘯回覆,便是說明他對你方纔那句很是欣賞,往後再遇見,他對謝無音必定另加青眼,你當高興纔是。”
鳳舉將信將疑地瞅着他:“當真?”
“卿卿,我從不打誑語。”
能得鶴亭名士青眼相加,那她在清流圈中的地位將不可同日而語。
“卿卿,你早已今非昔比。作爲鳳舉,你已是女中之士,德、才、名兼備,整個大晉的女郎也無一人能及你;作爲謝無音,你在聞知館揚名,曾經列席邵公清談會之事也已被傳揚開。如今的你受人仰慕,早已算得上一位名士了。”
一個女子能被人稱爲“名士”,這實在是前無古人。
然而,就是他面前這個看上去還有些稚嫩的少女,竟然在短短几個月之內做到了。
鳳舉由衷說道:“阿舉能有今日,全賴瀾之相助,瀾之之於阿舉,是良師,是知己,亦是兄長,阿舉感激不盡。”
衡瀾之深深地凝視着她,輕聲說道:“僅僅如此嗎?”
恰巧此時,兩隻白鶴展翅長唳。
鳳舉沒有聽清:“你方纔說什麼?”
衡瀾之淺淺笑了笑,幫她將鬢髮攬到耳後,說道:“無他,你我之間不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