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迎親長龍到了,旌浪翻飛,朱輪華轂,浩浩蕩蕩地停在了鳳府正門外。
“奉承上諭,持皇后寶冊,奉迎皇后鳳駕!”禮定官說明來意。
帝后大婚,便是一個奉迎禮也格外繁冗複雜,鳳舉在香案前行了拜禮,之後又行了宣冊、宣寶禮,使者將大婚所需的寓意吉祥恩愛的禮物交給主婚者。
“恭請皇后娘娘出閣!”隨行女官向鳳舉下拜,隨之,迎親的儀仗和鳳府的人全部下跪。
此後,便是告別雙親。
鳳舉轉身,拂起了遮擋在眼前的金色流蘇,望着鳳瑾和謝蘊。
按理,既爲皇后,便不能再向父母下跪,可這種君臣之禮鳳舉不會遵從,雙親面前,沒有皇后,只有女兒。
她眼眶微熱,提起裙襬下跪,接連三拜。
“女兒拜謝父親、母親生養賜生之恩。”
“女兒拜謝父親、母親教養栽培之恩。”
“女兒拜謝父親、母親,數年嬌寵,容忍女兒任性妄爲之舉。雙親恩深似海,女兒縱死亦不敢往。”
鳳瑾和謝蘊趕忙將她扶起。
鳳瑾笑道:“大喜之日,不言諱語。”
“如果陛下待你不好,你就回來,有我和你父親在,什麼也不用怕。”
“阿蘊,你又在胡言。好了,阿舉,該動身了,陛下尚在等你。”
鳳舉點點頭,最後行了一個女子之禮。
“姐姐!”稚嫩的聲音擠過人羣,鳳棲小小的身子鑽了出來,居然又被打扮成了女孩子的模樣,穿着小裙子,扎着小辮子,看着倒是十分喜慶。
鳳舉默默同情小弟,日日深受母親迫害。
旁邊人想要攔着,鳳舉擡手阻止。
“姐姐,這個,送予你。”鳳棲攤開白白淨淨的小胖手,將一枚並不是很好看的同心如意結送到鳳舉面前。
“這是小棲自己做的?”
“嗯。”鳳棲小臉紅紅的,重重點頭。
對於現在的鳳棲而言,動手做這樣一個東西,已經是相當不易了。
鳳舉很鄭重地收下,摸了摸鳳棲的小辮子,終是沒忍住,不大厚道地笑了。
“我很喜歡,謝謝小弟。”鳳舉忍住笑,輕聲對謝蘊道:“母親,以後還是儘量莫要對小弟如此了,否則稍大些要被同齡人取笑了,小弟很懂事,他不喜如此。”
鳳棲頓時眼睛發亮地盯着自家姐姐,簡直充滿了感激,好像姐姐就是救他出火海的佛祖。
玩笑過了,鳳舉終是依依不捨,轉身上了鳳輿。
大樂在前方鼓奏,儀仗起行。
目送了片刻之後,謝蘊唉聲嘆氣:“養了這麼多的女兒,就這麼送人了。”
“阿蘊,是嫁,非是送。”鳳瑾嚴肅糾正,隨即道:“稍後百官皆要參加大典,我也該儘快入宮了。”
鳳瑾匆匆忙忙地走了,只是臨上車時,又回頭朝着迎親隊鳳輿的方向望了一眼,極輕地嘆了口氣。
他想起了謝蘊說的話,她不喜歡嫁女兒,嫁女兒,看似張燈結綵很是熱鬧,可一旦女兒上了鸞轎,家中便冷落了。
家門口,謝蘊對着好友抱怨:“女婿一直是男寵該多好,可以直接入贅,就是娶了個女婿回家,總好過現在,把自家女兒送給別人家了。”
永樂長公主笑着搖頭:“阿蘊,你真是口沒遮攔,今上畢竟已經爲君,過往‘男寵’什麼的,還要勿要再提了。”
謝蘊嘆氣,一把將小兒子撈進了懷裡,一下一下摸着他毛茸茸的腦袋:“鳳小棲呀,你姐姐這輩子是無法拐帶人丁回家了,母親就只能指望你了,無論男女,只要你能拐回家來,而不是被人拐了,母親就欣慰了。”
永樂長公主聽見她那一句“無論男女”,頓時嗆住了……
(P.S.:一個個催我要肉吃,不知羞,我們要和諧)
卷四:龍興鳳舉,盛世風骨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帝后攜手,萬人之巔
皇宮。
百官早已在承天門外等候。
皇后鳳輿抵達午門,鐘鼓齊鳴,使者覆命。
直至抵達內庭,終於,鳳舉走下了鳳輿。
望着眼前彷彿沒有盡頭的硃紅禮道,鳳舉的思緒有些恍惚,她一步一步踏上紅毯,向着宮闈深處走去,與此同時的,是腦海中過往記憶浪潮一般一波波、一幕幕閃過。
當年,她在蕭鸞尚未登基時便嫁給了他,所以蕭鸞後來登基爲帝,她只是進行了皇后冊封,當下這種情形她並沒有經歷過。
那時,她大概也是抱着現在這種心情,幸福,喜悅,對未來充滿期待,或許那時的喜悅比現在更加強烈,因爲那時的她心無旁騖,沒有顧慮,沒有擔憂,滿心就只有幸福。
現在,她已不再單純。
眼前的皇宮不再是華陵城的那座皇宮,她許以終生的男人也不再是那個曾讓她痛徹心扉的人,不再單純、滿心顧慮的她,再次讓自己鼓足勇氣,踏進了這座嶄新又陌生的宮闈。
古來帝王家,宮牆復重重。無論何處,皆是如此。
這一次,餘生漫長,她尚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的選擇是對是錯,可是,她要嫁的那個人此刻應當就在這條路的盡頭等着她。
愛慾如鴆酒,酒香總是誘人,爲了這個人,她終是心甘情願,準備再醉一場。
萬人矚目中,慕容灼親自將鳳舉迎上典禮高臺。
兩人並肩站在萬人高處,風吹動了高臺上的風鈴,鳳舉繡着九天鳳凰的嫁衣在風中翻飛。
他們二人,皆是從煉獄劫難中重獲新生,踏着敵人的鮮血一步步走上這萬人之巔,從今以後,無人再敢冒犯他們分毫,能傷他們的,大約,唯有彼此了。
可是,七年同行,浴血相伴,或許,他們早已不分彼此,又如何捨得自傷?
“阿舉。”慕容灼握住了鳳舉的手,“登基那日,朕也是如此身居高處,可是當時朕覺得孤單,現在有你相伴,便不會了,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你生,我生,你死,我必追隨。”
慕容灼的聲音一如既往,似寒泉在冰下潺潺般動聽。
鳳舉回望着他,良久,鳳眸飛揚,莞爾一笑。
慕容灼頃刻被晃花了眼睛,不知是因她的笑容,還是她眼底的璀璨。或許,只是遮在她眼前的金流蘇太過晃眼了。
慕容灼伸手拂起了鳳舉的流蘇遮面,緩緩地垂下了頭。
跪在臺階下的衆臣久久等不到動靜,悄悄擡頭望去,就看到那站在高處的兩人擁吻纏綿。
這兩個人都是上天造物的傑作,風華灼灼,舉世成雙,此刻站在一起,除了他們彼此,大約這世上再無人與之匹配。
壁影成雙,天作之合。
在他們身後嘛……是青天大白日。
朝臣們悄悄摸摸地望着,個個滿面笑意,小聲議論。
“這青天白日的,陛下果真是血氣方剛,也忒急性。”盧茂弘說。
“嗯,需先將大典完成。”溫伯玉說。
“人不風流枉少年啊!陛下如璧君子,但也食人間煙火,怕是這些年忍得辛苦,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裴待鶴笑眯眯地說着。
其他人一本正經地鄙視他不正經,回頭卻都暗暗點頭。早年都說陛下給鳳雲止做入幕之賓,日日同榻相擁而眠,可如今想來,若真是如此,且不說鳳瑾這等家教嚴苛,是否能容,便以人倫來論,恐怕鳳瑾早該做了外祖,可見,裴待鶴說陛下多年忍得辛苦,並非全無道理。
陛下這也算是修得正果了,情有可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