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106章

魏雲外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物,這一趟來,便是跟楚歸商議如何對付阪本的毒蜘蛛擂臺。

此後,錦城便重又熱鬧起來。魏雲外跟陶門主出現的次日,擂臺上終於有了一幕讓國人揚眉吐氣的場景,形意門的陶老爺子上場迎戰日本武士。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老頭的來歷,只是瞧着這位外表其貌不揚、甚至看起來有些乾癟畏縮的年過半百老者,有人心中擔憂,有人便叫嚷起來:“老頭,不要上去送死了!”一些不知比他精壯多少倍的年青人都戰不過,這老頭不是發瘋了嗎?

日本人方面卻更高興,那武士望着老頭的模樣,笑得嘎嘎作響,有心想要先把老頭折磨一頓,然後再殺死。

陶老爺子邁步上臺之後,生死狀一簽,兩人對面站着,武士如猛獸一般衝過來,老爺子陡然發招。

形意拳講究的是快,直接,而有效,身法更是伶俐敏捷之極,那武士眼前一花已經失了老爺子的蹤影,起初還以爲是自己看差了,片刻才醒悟過來,是遇到高手了!

臺下本來都準備捂住眼睛的觀者望見這幕,精神一振,個個屏息靜氣直了眼睛。

陶老爺子招招凌厲,只周旋了二十餘招,那日本武士已經有支撐不住之態,步步後退,臺下阪本變了臉色,然而卻挽不住頹勢。

老爺子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摸透對方的套路後更是得理不饒人,用的雖然是拳,那一雙鐵拳卻如利器一般,仗着本領高強,便施展近身搏鬥之招,側身靠近之時,一拳擊在那武士眼前,頓時一枚眼球便暴了出來,那武士高聲慘叫,觀者膽寒!

然而老爺子毫不停頓,連環章法拍出,那武士胸前肋骨盡斷,往後踉蹌退出幾步,老爺子卻並不在追擊,反而退到了擂臺邊沿,正在衆人莫名之際,那武士仰頭噴一口血,往後倒地斃命。

老爺子捋着鬍子,仰頭長笑一聲,縱身躍入人羣,身形如龍遊大海,頓時之間已經消失無蹤。

等阪本反應過來派人追擊,哪裡還能找到老爺子的蹤影。只有臺上的武士屍體陳列着,臺下的觀者半晌才暴聲叫好。

陶老爺子性情孤僻,更知道日本人不會善罷甘休,功成身退後連招呼也未曾打,直接便出城回山西而去。

第二天,卻是長江大刀俠對上日本武士刀。

因有了第一天的大獲全勝,此番的觀者更多一倍。

孫刀俠是江南人士,一柄大刀使得出神入化,他爲人十分正義,性格剛烈豪爽,常常路見不平,便行些仗義助人之事,他又經常在長江一帶出沒,因此人送外號長江大刀俠。

使武士刀的是一名日本浪人武士,在日本有“百人斬”之稱,又叫“鬼刀”,被日本軍部重金收買而來。

孫刀俠拎刀上臺,臺下觀衆見刀俠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副豪俠模樣,先喝了無數聲兒採。

那浪人盯着刀俠,邪笑着說了句日本話,將一柄鋒利嗜血的刀斜斜擎出。

兩人也不客套,直接便對上招。

刀俠的刀法沉穩霸氣,鬼刀卻在一個“奇詭”上,一個是中國刀界的霸主,一個是日本刀法的王者,兩名行家剛剛對上,便立見端倪。

中華刀對上日本刀,前排的觀者耳畔聽到極刺耳一聲響,雙刀之間閃出一溜火花,纔是第一招,兩人各盡全力,這一簇瞬間迸出的火花,似就註定了結局。

“孫大俠性子本就激烈,是個寧折不彎的,所以寧肯放棄全身而退打成平手的機會,也要選擇那樣的方式解決……”

繼鸞低低地說,回想白日所見那一幕,心中兀自震顫。

楚歸垂眸,輕輕嘆了聲:“孫大俠不愧是豪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刀俠的刀法雖霸氣有餘,但鬼刀實在太過輕靈詭異,十幾招下來,兩人已經各有損傷,再繼續,各自都發了狠性,竟有些似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本來可以就此叫停的,但是孫大俠卻毫無退意,兩人最後交手關頭,孫大俠大開空門,露出胸前破綻,鬼刀見狀自不會放過,叫了聲後極快地便砍了過來,誰知道孫刀俠竟是以自身做誘敵之計,趁着鬼刀砍中自己那瞬間,長刀破空,直掠向鬼刀頸間……

那一瞬間,震驚了臺下所有的看客!

長刀破空,鮮血橫飛,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誰的血,刀俠跟鬼刀面對面,一個幾乎被砍開半面身子,一個被長刀掠飛了頭顱!兩人的身軀挺立片刻,鬼刀的頭顱落地,鮮血如噴泉涌出,身軀往後撲倒,刀俠面露笑意,橫刀長笑三聲,倒地身亡。

饒是阪本驚怒,卻也不得不佩服刀俠的狠烈,另一方面是要做戲,竟把刀俠的屍體好生收拾給安葬了。

此夜,錦城下了入冬以來的頭一場雪。

大雪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像是天地也掛上了素練,爲英雄祭奠!

繼鸞跟楚歸說了會兒,感覺天氣越冷,楚歸望着繼鸞,便想拉她去睡,正要開口,外頭小六卻跑進來:“三爺,鸞姐,外頭來了個人,說是要請鸞姐。”

楚歸皺眉:“這麼晚了,什麼人?”

小六道:“他說……是太極門的,所以要叫鸞姐過去一趟。”

楚歸皺眉:“太極門的人?又有什麼了不起,不去。”

繼鸞將他的手一握,走前一步:“我去看看是誰,再瞧瞧他們是什麼來意,沒事。”楚歸雖不樂意,卻也無法。

繼鸞出外,見門口果真站着一人,瞧着打扮以及身手,的確是會家,繼鸞便一抱拳:“這位是?”

那人擡頭,卻是個大概雙十的青年,眉眼大方,望見繼鸞,眉峰不易察覺地一皺:“陳繼鸞?”

繼鸞見他有些不客氣,便道:“正是,您是?”

青年冷冷淡淡說道:“太極門陳妙峰,奉家師之命,來請您過去一會。”

“原來是陳大俠,久仰。”繼鸞對這個名字卻不陌生,太極門青年一輩裡頭響噹噹地人物,也是現任太極門掌門的長子,將來很有可能成爲新任掌門,繼鸞見他親自來到,那麼他口中的家師,自然是現任太極門掌門陳太啓老先生了,仁幫的人只打聽了太極門有位前輩高手來到,卻沒想到竟是陳老先生親臨。

繼鸞不敢怠慢,便道:“勞煩稍等片刻,我進去說一聲兒便跟您去拜見前輩。”

陳妙峰一點頭,繼鸞飛快入內,向楚歸說了:“既然是陳掌門,他是個響噹噹地前輩人物,不至於對我不利,我去去就回來,三爺別掛心,若是太晚了,就自個兒先睡。”

楚歸哪裡肯依從:“沒你我怎麼睡得着?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一塊兒去。”

繼鸞急忙攔阻:“人家只說請我,且是因爲我練得也是太極,您去算什麼回事,未免添亂,何況這是非常時刻,三爺不能輕舉妄動。”

楚歸長長地嘆了口氣,張開手臂將繼鸞一抱,垂頭看她:“那你答應我好好地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你不回來,我就不睡。”

繼鸞聽他口吻又是無賴又是溫柔,便一笑:“知道了。”

楚歸見她應了,才放了人。

繼鸞跟着陳妙峰一路東拐西走,繞了幾條街,已經完全迷了路,繼鸞素日記路就難,何況陳妙峰故意爲之。

且天黑,又下了雪,眼前景物都似變了,真真雪上加霜,難記難記,末了又進了一條弄堂,方纔到了地頭。

一路上陳妙峰都是冷冷清清地,繼鸞瞧得出他對自己不甚待見,於是便也不同他多話。待進了那條衚衕,裡頭門邊站着一人,見陳妙峰帶人來了,便迎上前來,掃繼鸞一眼:“就是她?”

陳妙峰一點頭,幸好繼鸞心寬性和,並不將他們的種種表現放在心上,何況要見的是太極門正宗頂尖的高手,對其他的人,繼鸞並不多加理會。

陳妙峰便領着繼鸞入內,此刻天便又悄無聲息地落起雪來,背後那人看看左右無人,便也關了門。

這是一座地腳偏僻地古舊宅院,陳妙峰親領着繼鸞入了內院,進了屋,迎面一箇中年男子迎上來,這人面容倒是和藹許多,見了繼鸞,一點頭,又對陳妙峰說:“我瞧雪大,以爲不來了,剛勸老爺子睡,誰知道老爺子篤定說一定會來的,剛說着,人就來了。”

陳妙峰道:“我進去先報一聲兒吧。”漢子道:“不必,老爺子說人來了就直接讓進去。”

陳妙峰又一皺眉,就回頭看繼鸞,繼鸞也不急,只看着他,陳妙峰才說:“陳姑娘,請吧,裡頭便是家師。”

繼鸞一拱手:“多謝。”不卑不亢,自自在在邁步入內。

繼鸞進去了,背後那漢子才嘖嘖道:“沒想到錦城果真有這一號人物,瞧那氣派,倒像是個練太極的……果真也像是個好手。”

“叔你就別長他人志氣了,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不知哪學來的功夫,若是偷師得的,那咱們可還得給她算算賬。”

漢子便笑:“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瞧着這位姑娘,武功修爲不在你之下。”

陳妙峰氣:“呸,叔你說這話我可不樂意,她不過是個偏門,咱們可纔是正統!”

漢子望着他氣惱神情,笑着搖搖頭,只問:“你說老爺子特特地要見她是爲什麼事兒?”

陳妙峰道:“當然是要問清楚她的武功哪裡學來的,不能讓這種旁門左道壞了咱們太極門的名聲!”

漢子聞言,便不置可否,卻也不再出聲了。

且說繼鸞入內,迎面瞧見前頭太師椅上坐着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一雙眸子光華內斂,瞧見繼鸞進來,面上亦無任何喜怒之色。

繼鸞向前行了禮:“陳繼鸞見過前輩。”

陳太啓望着她:“不必客套,非常時期,開門見山吧。自然門的魏雲外在我面前極力誇獎你的不凡,方纔瞧你進門身形,的確是有點門道,你究竟是跟誰學的太極?”

繼鸞略微沉默,陳太啓道:“你若真的還尊我一聲‘前輩’,就不要跟我虛與委蛇,說些沒用的。”

繼鸞只好說:“是自小家父教導的,並無別人。”

陳太啓道:“如此,你父親叫什麼?”

繼鸞猶豫了會:“前輩,非是我不願說,是家父臨去,叮囑我不許對任何人透露他的名字。”

陳太啓端詳着她:“好,那麼我說,你聽,你只說對不對便是,你父親名字叫陳太玄,對嗎。”

饒是繼鸞性子內斂定力過人,仍不免吃了一驚,陳太啓望見她的神情便明瞭,瞬間竟閉了閉眸:“真的是他。”

繼鸞道:“前輩……”

“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陳太啓重看向繼鸞,“我們的名字,都是一個‘太’字輩,不錯,你父親算起來是我的弟弟,但是他是偏房所出,所以自小並不受寵,他性子外柔內剛,略長大些,竟自離家出走,從此隱姓埋名,毫無音信……”

繼鸞靜靜聽着,暗自驚心。

陳太啓長嘆了聲:“十年離亂後,長大一相逢,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只是我卻想不到,再次相見,見的卻是他的女兒了。”

繼鸞默默無語,聽到這裡,便道:“前……前輩,我還有個弟弟,前些日子送去留洋了。”

陳太啓並不覺得意外,只是一點頭:“也好,能見到你,也算是了我一樁心事,聽聞錦城有你如此的好手我還奇怪,若是太玄的女兒,就罷了……你……走吧。”

繼鸞擡眸看他:“前輩……”忽然喚她前來,說了這一番話,現在竟又輕易地讓她離開,如此……而已?

陳太啓似覺疲倦:“去吧。”

繼鸞見他不願再談,她自不是個強人所難的性子,正要走,忽然停步:“前輩,你也要對戰日本人?”

陳太啓重凝眸看她:“如何。”

繼鸞躊躇了會兒,終於說道:“只是想……前輩多加留心,保……重。”

陳太啓面色稍微緩和:“區區日本人,我還並不放在心上,此次來錦城……罷了,你去吧。”

他雖然欲言又止,繼鸞心頭卻不由一動:來的路上繼鸞就猜疑,太極門勢大,江湖地位且高,爲何對付日本人的擂臺需要掌門人親自來到,現在看來,恐怕陳太啓親自來錦城並非特意爲了擂臺而來,而是爲了……

繼鸞低了頭:“是,前輩。”她終究未改口,何況陳太啓也並未就讓她改口,繼鸞後退幾步,到了門口,才轉身出外。

陳妙峰見她這麼快出來,有些驚訝,正要攔住,卻聽裡頭陳太啓的聲音傳出來:“好生送人回去吧。”

陳妙峰越發吃驚,本來以他的意思是要爲難爲難繼鸞的,見狀只好退下。

繼鸞出了門,卻無人相送,她左右看看,認得來路,便順着走出去,走了幾步,便站定了認方向,可惜看來看去,那條路都面熟。

繼鸞正打量,卻見遠處有人向自己招手,夜色裡有些看不清臉容,身形卻似熟悉,繼鸞遲疑着過去,才認出竟是一個仁幫子弟。

“鸞姐,三爺讓我們跟着您呢,先前偷偷追到這裡跟丟了,不敢離開,幸好您出來了。”那弟子跺着腳,凍得臉發青。

繼鸞很是感動:“累了你了,咱們快回去吧,回去後讓人燙壺酒給你驅寒。”

那弟子笑道:“鸞姐,我瞧着您龍潭虎穴也能去得,但方纔那模樣,是又不認得路了吧?”

繼鸞見他識破,便笑:“給你識穿了。”

有人帶路,便極快地回到了楚府,繼鸞即刻打發那弟子去吃酒,自己便去見楚歸,誰知才走到一重門口,就見小六跑出來,低聲道:“鸞姐,你回來啦!”

繼鸞看看廳內有燈光,心頭一動:“有人?”

小六道:“是呢,是那個魏先生……神神秘秘地,剛來不久,也不叫人在廳裡,自個兒跟三爺說話呢,也不知說什麼,你回來就好啦。”

繼鸞心想魏先生是地下黨,說的話自然外人不能知道,便也摸摸小六的頭,打發他先去睡,自己放輕了步子往廳邊兒去。

繼鸞將走到廳門口,就聽到裡頭果真傳來魏雲外的聲音:“三爺本就非凡人,只不過我有些意外的是,三爺竟能讓繼鸞、心甘情願地跟了您……”

繼鸞沒想到魏雲外竟說起這個,一時心跳,腳下便停了,下意識覺得自己這時候進去似乎不大妥當。

卻聽楚歸道:“我跟鸞鸞,不過是兩情相悅而已。”聲音是喜盈盈地。

繼鸞一聽,心裡便默唸:“臉皮真厚啊。”

魏雲外笑了聲:“三爺,恕我直言,也容我多說一句,真的是兩情相悅嗎?”

楚歸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會強迫鸞鸞不成?何況她一身功夫……”

魏雲外笑的有些微妙:“三爺自然不會用那種徒勞無功反落下乘的法子,但是隻要三爺願意,又何必強迫……怕是有無數法子惑住繼鸞的,繼鸞雖然能幹,到底是個女子,且她性子和憫……”

“魏先生,你越說越離譜了,你的意思難道是我欺負鸞鸞好性情……就騙了她欺了她嗎。”不知爲何,楚歸的聲音有幾分冷意。

魏雲外聲音卻依舊平和淡然:“離譜不離譜,橫豎三爺心裡明白,其實我並沒立場說這些話,我也希望三爺知道……我若真想說,直接就去問繼鸞了,之所以跟三爺說,就是不想在這時候讓你跟她之間生隔閡,繼鸞是個萬中無一的女子,我也只是希望她別被辜負。”

“瞎說八道,我怎麼會辜負鸞鸞,我所做一切,也不過是爲求得她的心罷了。”

“呵呵,三爺的心機總讓人防不勝防,魏某人也只是未雨綢繆罷了……一時沒忍住多嘴了,三爺莫怪。”

門外繼鸞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已經漸漸地隱去,殘餘的一點笑影彷彿僵住了似的。

夜空之中還落着雪,繼鸞卻忽然不覺,只是雙足陷在雪中,陡然生出幾分寒意,緩緩地攀上心頭而已。

一直到魏雲外告辭,繼鸞才猛然醒悟,望見魏雲外的身影已經出現門口,繼鸞便也邁步迎上去,只裝出一個剛回來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kikiathena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6-04 17:37:54虎摸~~!

魏先生你多嘴了吧~

最近在趕稿加修稿,現在終於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了~於是大家似乎可以期待某隻絕色的實體書了?!(啊我終於說出來了?)總之大力期盼~~

其中插曲,稍後再說~

然後,我知道多半的人不愛看擂臺,但是這些是必須的,加油,加油。

三爺:後孃,結局咋樣啊?

某隻:好,非常好,異常好!

三爺:我怎麼聽起來覺得有點寒寒的。。

某隻:噢呵呵呵咳~~那是你的錯覺……

(被三爺目光緊盯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