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象爲什麼放過趙剛,有兩點原因。
第一點,他實在懶得對一個瘋子出手。
第二點,還是那個問題,坑不夠大,只能裝下六個人。
孫大掌門非常在意規矩,在他看來,管殺不管埋是一種非常非常惡劣的行爲。如果把趙剛弄死,那孫象還得親自爲他挖個坑。
孫大掌門那是什麼身份的人?能做這種下作的事情?
乾脆先出去吧,如果運氣好能逮着邵金言,可以讓他來挖坑,豈不美哉。
外面天已微亮。
孫象左右看看,此處是一片舊廠區,他的對面是一排倉庫,上面用紅漆寫着幾個大字“嚴禁煙火”。再遠處是一片稀疏的樹林,幾隻早起的鳥兒歡樂鳴叫。
孫大掌門散心結束,現在心情好極了,他伸了個懶腰。真是一個美好的清晨啊!不過爲什麼有什麼燒焦的味道?
倉庫在他的面前轟然爆炸,變成一團漂亮的大火球!
孫象保持着伸懶腰的造型,整個人呆若木雞,看上去倒好像在投降一般。
嗖的一聲,斜裡竄出個黑猴拽住孫象。
“快走!”
癡癡呆呆的孫象回神一看,呦,這哪是黑猴,這不是俞大小姐俞笑月嗎!
原來俞向晨在家中拉走孫象去吃什麼接風宴的時候,俞笑月就知道俞向晨沒安好心,但是無奈孫象不聽她的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坐立不安,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就開着車也到了懷月樓,準備打探情況。
沒想到還沒下車,就看到趙剛幾個人從懷月樓後門出來,把孫象架進了一輛車。
俞笑月心想,壞了。她雖然不認得趙剛等馬仔,但看這情況也不會是送孫象出來醒酒。
她於是一邊撥打妖妖靈報警,一邊開車遠遠的吊着趙剛的車,一直開到接近廠房的地方纔停下。俞笑月倒是有點東西嘛,深夜裡跟車跟了大半小時,愣是沒被發現。
妖妖靈的接線員記錄了俞笑月的姓名和車牌後就沒了下文,俞大小姐在廠房外面守得心急如焚。人被帶進去有半小時了,天知道里面在幹什麼。她溜到廠房外面打探,無奈門窗全部封死,只能隱約聽到有人說話。
情急之下俞笑月決定冒險行事。她看到對面嚴禁煙火的警示,一查看,倉庫裡果然堆着好幾十桶油料。
俞大小姐心生一計,她跑回車裡,用點菸器點着了自己的圍巾,然後把圍巾扔到油桶上,自己轉頭就跑,遠遠的趴在一條土溝裡。
俞笑月的打算是渾水摸魚。
這麼近倉庫爆炸,廠房裡面的人肯定要出來打探情況。而且這麼樣火光沖天,很快就會吸引警方的注意,那麼這羣歹徒應該會停下犯罪動作,進行轉移。
那樣俞笑月就還有機會趁亂救出孫象。
只是她沒有想到,爆炸的威力太大,把她薰得一臉黑灰。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走出廠房的人會是孫象。
俞笑月拉着孫象跑到樹林邊,看到沒人追來,這才停下喘氣。
氣喘順了,這才巴拉巴拉把上面的這些經過說給了孫象聽,說到最後,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她是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可愛女孩子,如此孤身涉險救人,還不是因爲孫象不聽話,非要去那個什麼不三不四的懷月樓。果然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綁架你的那些人呢?”俞笑月對孫象橫眉豎眼。
“他們在裡面休息。”孫象打了個哈哈,反問道,“這麼危險,你爲什麼要來救我?”
俞笑月大聲呵斥:“不救你看着你送死啊?!奶奶看到你之後好像很開心,我可不想你不明不白的人就沒了。而且……”
俞大小姐對着手指,心虛的補充道:“而且,邵金言的事情,也算是我把你拖下水的,所以說到底,這是我的錯,我有責任保護你。”
“保護我?哈哈哈!”
孫象聞言,仰天大笑。
“喂!你是不是在嘲笑我不自量力?”
“並沒有。”孫象止住笑,溫和的說道,“笑月,謝謝你。我只是第一次被人保護,感覺有些奇妙。”
兩人說着說着往樹林外的小路走,俞笑月的車停在那裡。結果到了地方看到邵金言的車也停在那裡,幾個黑衣保鏢圍着打轉。
金言少爺舉着自己打了石膏的手,站在那裡看着燃燒的倉庫發呆,直到孫象走到身前才驚醒。
“趙剛呢?”
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孫象生龍活虎的走過來,趙剛還不是被幹掉了嗎。邵金言這時候不是逃跑,居然質問趙剛在哪裡。
孫象左右爲難,他想立刻把這人渣給宰了,又擔心俞笑月不習慣血腥的場面。
“趙剛啊…”孫象猶猶豫豫的回答,“他的情況比較複雜……”
說到一半孫象閉上了嘴,因爲已經沒有解釋的必要。
此時小路上,趙剛模仿着蟲子,屁股一撅一撅的拱過來。
“趙剛,你發什麼神經?!”
邵金言破口大罵,一腳把趙剛踢翻。
趙剛在地上圓溜的滾了幾圈才恢復平衡,昂起頭兇狠的對邵金言吼道:“滾!老子是一條毛毛蟲!”
然後繼續慢悠悠的拱到一片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嚼着青草。
毛毛蟲趙剛強勢插入,成爲了視覺意義上的主角。此時無論孫象、俞笑月、邵金言還是那羣飯桶一樣的保鏢,不得不在毛毛蟲的淫威下淪爲三流配角。
大家面面相覷,氣氛迷之尷尬,最後只能作鳥獸散。至於未了的恩怨,還是待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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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雪猶豫在站在城市的正中心。
昨晚孫象喝下加了藥的酒之後,趙剛帶着幾個人就把他擡走。俞向晨給邵金言打了個電話也就離開了。
似乎領班的經理和她說了些什麼,但是她沒有聽進去。不知爲何,她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一句話在迴響:
那你就唱給那些,喜歡聽你唱歌的人聽吧。
這是那位孫先生最後對她說的話,似乎很簡單,但又似乎很玄奧,讓她失魂落魄。
她走出懷月樓,走出了這個紙醉金迷的歡場。她走過霓虹燈刺眼的街道,走過路邊擺滿了燒烤攤的飲食街。
“周青雪!”
似乎有人認出了她,在尖叫,她沒有聽見,沒有看見。
此時頭頂的天已全黑,那不僅是夜間的黑暗,彷彿還有極低的雲層,壓在那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上空,繼又漸漸浮起,滿布蒼穹。但是,由於月亮正升上來,穹蒼中也還留着一點月光的餘輝,浮雲朵朵,在天空構成了一種乳白的圓頂,一線微光從那頂上反照下來。
因此地面反比天空顯得稍亮一些,小顆的石子拉出極長的黑影。這是一種特別陰森的景色,那些低矮的輪廓,荒涼枯瘦,被黑暗的天邊襯托得模糊難辨,色如死灰。所有這一切都是醜惡、卑陋、黯淡、無意義的。在寬闊道路的兩邊,空無所有。一陣冷峭的北風吹來,使她四周的東西都呈現出愁慘的景象。幾棵矮樹,搖着枯枝,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憤怒,彷彿要恐嚇追撲什麼人似的。
她感到一種驚心動魄的淒涼意味,本能讓她讀出自然界的濃濃惡意。她回過頭,懷月樓就在身後,她向前,投身一無所有的黑暗。
天和地變成純粹的虛無,只有正中的無窮樹幹,化作道道分隔天際線的光柵。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紫色的濃霧自光柵中騰起。
周身不着片縷,荊棘密佈前路,絕望哭嚎亦無迴音。
不知苦痛掙扎多久,點點螢火升起,如同漫天飛舞的魂魄。在樹林的盡頭,烈日升起,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眨眨眼睛,看到一處繁忙的施工工地。
建築工地在清晨就會開工,因爲中午的太陽太過毒辣,沒法幹活。剛吃過早飯的工人們,光着膀子,將一車車渣土,一車車鋼筋,有序的安排在正確的位置上。
“一、二、三、起嘞!”
幾個靠的近的工人,喊着號子,奮力將一臺柴油水泵擡上車。他們穿着厚實粗糙的工作服,污漬斑斑,汗水打溼了黝黑通紅的臉。
許多人可能會覺得這些工人骯髒、粗魯,可週青雪此時卻覺得很親切。因爲她的父親,正是這樣一位建築工人,許多年前,當她還只有一點點大的時候,就這樣在工地上,看着父親幹活。直到父親病逝,纔不得不走進城市,期望能夠找到自己的未來。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什麼樣的人,會真心喜歡聽她唱歌。
周青雪迎着清晨,大聲歌唱。她的歌,沒有詞,只有優美的旋律。這是一種哼唱,或許是音樂最純粹的模樣。
天籟之聲飄過整片工地,建築工人們有的偶爾擡頭看了周青雪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工作。
但好幾百人,再沒有人喊號子,也沒有人互相說話打趣,所有人都是默默地。工人們不會因爲歌聲而停下手中的活計,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有認真在聽。
周青雪一曲唱完,零零散散的響起了一些掌聲。趙友光,這是離得近的一個工頭,大概五十上下的年紀。他把鐵鍬插在土裡,手扶着鍬把,調笑道:“丫頭,再唱一個唄。”
這姑娘人美歌甜,就是全身髒兮兮,看不出原本是個什麼模樣。不過哪有工人在乎這些,要是真的全身衣袖飄飄一塵不染,工人們反而不會和你搭話。
周圍的幾個工人也跟着起鬨:“再唱一個唄!”
周青雪笑了,她說道:“可以啊!但是你們能不能管我一頓飯,我都快餓死了!”
趙小光哈哈大笑:“咱們這裡啥都沒有,就是飯管夠。三兒!”他向後大喊一聲,“饅頭包子稀飯來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