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爾曼有着與其他勃蘭登堡市民一樣的火紅熱情。
他哼着神聖羅馬風格的民謠小調。
“如果你和我跳舞，我只給你一個。
如果你和我跳舞，我會來找你的。
如果你和我跳舞，我只給你一個。
那你就有酒和妻子了。
哦，走到桌子前，很好，
在桌子上，我們一起跳舞吧。
上來，漂亮。
因爲我們會被目光環繞……”
順便，拽了拽綁在董才藝腰間的繩子，警告他嫉妒的目光偏開，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與這位年輕的異鄉貴族女士同享晚宴。
丁氏茶江問他吃什麼。
“土豆泥，鷹嘴豆醬，和烤得又香又脆的麪包片。我母親做的黑麪包在鄉下農場非常有名氣，她爲了一頓早餐，會特意挑選在凌晨3點，一天中最潮溼和也是溫度最適合發酵的時間。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呢，即便只有單調的黑麪包吃，生活亦要有格調，我會將放涼的黑麪包切開，均等分成六到七個小片，再切成條狀，放到碳見不到紅的爐子裡，撒上些小茴香和鹽，用爐壁的餘熱將其慢慢薰熟……”
不要指望在平行世界地球還能享受到工業化社會的食品原材、現代調味料和乾淨衛生的烹飪。
丁氏茶江漸漸明悟。
小冰河時期帶來的神聖羅馬帝國的大饑荒，對這顆星球的影響越來越強烈了。
從市民們對警察恭恭敬敬的態度不難看出警察地位之高。
地位與物資分配權利時常直接劃上等於號。
普爾曼這般隊長角色的警察，三餐也只是產量極高的土豆、鷹嘴豆，甚至研究出了黑麪包的若干種奇特吃法。
物質窮困、生產力落後，且思想毫不自知……
是丁氏茶江作爲遠征軍寅丁組第0136小隊政委的評價。
遠征軍的體系大致照搬了改良後的華國戰時體系，軍團指揮部下轄6個作戰營以及11個部級單位，例如工業部、科學部、情報部、後勤部等部門。
營級之下，是遠征軍規定的集團作戰的最小單位——“組級”，最後是更小的“隊級”，而政委，這一高度具備某主義特徵的職位，在所有隊級單位都有配備。
政委，全名爲“政治評價與審查委員”，和主物質地球稍有差異。
主要職責是穩定軍心、對同級士兵進行思想引導、及時的心理輔導以及嘗試參與“第二地球政治體系”的建設大業中。
第二地球從無到有，所有都要推倒重來。
誕生於灰燼之中的嶄新星球，其政治體系是一大關鍵問題。遠征軍擁有六十年的思考與完善的時間，在這過程中，下放到隊級的政委，則是蒐集情報信息、完善了解並且尋找適合這顆地球政治體系的關鍵角色。
丁氏茶江纔是商隊中的真正核心領導者。沒人知道韓質是領航者，起初的命令裡，韓質不過是行動的幌子。
她的任務是對勃蘭登堡進行評價，並且制定行動決策。
街道上。
身材高大的流氓踹開死死抱着菜籃的婦女，對她口中這是她一家四口最後的糧食全無在意，女人衣服被尖銳的石頭颳得破破爛爛，坐在地上痛哭。
普爾曼讓車伕停下馬車。
“逮捕他。”丁氏茶江看向普爾曼。
普爾曼沒說話，他走到女人面前喊了聲，丟下五塊硬幣，便轉身走了。流氓盯着這位警察，直到普爾曼回到馬車。
這五塊硬幣足夠買來一家四口兩天的口糧。
丁氏茶江生長於法制社會，已經習慣了主物質地球的人權、公平與自由，她眉毛微蹙：“先生，這不合情理。你該把搶劫者抓起來。”
“抓來，然後呢？讓他們在監牢裡餓死？”普爾曼道：“警察局沒有能分給他們的糧食，我們自己都不夠吃。搶劫是犯罪，可罪不至死，那流氓只是搶劫又沒殺人、也沒吃……算了不提那個，想起就有點噁心。”
這極大違背了丁氏茶江的道德框架，讓她對平行地球的不滿意增加了。
她理解普爾曼的無奈，同時也看到了這位貪污索賄的壞警察稍顯人性的另一面。聖母很多，可願意捨棄自身利益來當聖母的，就少之又少了。
黑色的鳥在城市上空徘徊，隨處可見的便溺、寫在市民臉上的饑荒、還有散發着不詳氣息的疾病，無一不訴說勃蘭登堡正在蔓延的苦難。
正值盛夏，吹到丁氏茶江的風沒有一點兒熱度，像是從幽靈那裡吹來的，帶着一股墳墓的味道。
賣貨的孩子敲打着馬車的窗戶，祈求能從面相和善的丁氏茶江手中，用他從海邊撿來的漂亮貝殼換點吃的。男孩豎起了一根手指。
車伕不耐道：“就這些爛玩意你也想要一塊錢？”
“我想要……一口吃的，一口就夠。”雖說有賣可憐的嫌疑，但他能看清頜骨的飢黃臉龐，以及風一吹就會倒下的瘦小身體，也不算說謊。
他餓極了。
丁氏茶江眼睛露出憐憫，但依舊堅定又緩慢的拒絕了男孩的請求，甚至讓正往外掏巧克力的董才藝把東西收回去。
“才藝。”她換成中文，輕聲對他說：“你覺得……他們缺少的只是一顆巧克力麼？”
董才藝露出認真神色：“我小時候就經常捱餓，那時候要是有顆巧克力，我能把那甜味記一輩子啊。不過，即便沒有這顆巧克力，我還是開開心心的活到了現在。”
丁氏茶江說：“勃蘭登堡，或是勃艮第省，亦或是神聖羅馬帝國，甚至是這顆地球，缺少的也不會是一顆巧克力所包含的全部分子、原子，他們缺少的是教化。宣揚人類之智慧、勇氣和偉大的教育開化。”
她找了個藉口，說想看看勃蘭登堡。普爾曼沒有懷疑丁氏茶江的意圖，他讓馬車在城內轉了幾圈，也不急着趕回到警察局。
看到有鮮明特徵的建築，丁氏茶江詢問，普爾曼就紳士般回答。
哪裡是銀行，哪裡是議會，哪裡是市政府，哪裡是軍火庫，哪裡是兵營……全都一清二楚了。
如同手術前在肌體表面劃出的黑線。
丁氏茶江已經做完了準備工作。
普爾曼突然說市長要見見丁氏茶江他們，是關於商隊帶來的那些貨物。普爾曼的臉色不太好。
他黑着臉。
“比起街上的混混，他們纔是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