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紅光一閃而逝，爆炸的火光便從最前列四架F22升騰。橙黃色團狀濃烈火焰在慣性作用下繼續向前，再向前。
分離的機體碎片以無力的白色拋物線向四面八方墜落。
人們對F22的歡呼聲還沒傳到天空，天空的轟然雷響就席捲向了地表，聲浪扼住喉嚨，把聲音壓到肚子裡，腦子裡，和勇氣的後面。
一部分人對地外和平外交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即便還有人驚恐地辯解說，是地球人率先挑釁。天際線再次閃爍的紅光，猶如華麗璀璨的鏡面照亮藍天，更遠處的8架F22同時化爲一模一樣的火光。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擊碎了人們的心理防線，被打爆的911熱線只有令人更焦慮的嘟嘟忙音，期冀的守護者沒出現，等待的主角沒出現，就連舊金山最常見的警車都沒有來得及出幾輛。
銀色滑行者進攻的速度太快了。
它的遠程攻擊幾乎不存在攻擊過程，只有發射以及隨之而來的命中結果。缺乏能量罩科技和高機動引擎的人類飛機，在這種武器前毫無還手餘地。
除非米利堅軍方能更堅決些，在視線外就發射最先進的空空導彈，利用數量優勢尋找機會。
付出了12架F22的損失後，五角大樓竟然還在打與不打之間徘徊不定。
“事情還有所轉機！”
“談判，損失最小的手段是談判！”
“絕對不能在地球還沒步入宇宙星空前，與高等文明對立，人類沒有準備好應對手段。”
“但這是米利堅的國土上！犧牲的是最優秀的米國軍人，他們是丈夫、是父親、是英雄，不是談判的資本，也不是隨手丟棄的替代品！那是生命，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
“我們真的做好與地外文明撕破臉的覺悟了嗎？”
會議室沉默了。
金門大橋。
銀色滑行者號在花費了數秒時間摧毀了一隻米國飛行中隊後，依舊不滿足。他們覺得，只有讓地球人感受到無力的痛，這些落後野蠻的傢伙纔會乖乖聽話。
安米利亞人不認爲這是偏見和對地球文明的詆譭，這是他們從地球的戰爭史中學到的“智慧”。
“對付野蠻，只有野蠻。”艦長道。
波能介質炮對準了金門大橋。
銀河聯邦標定的貝塔級能量型重武器，除了蓄能時間長的缺點，無論是射程還是威力均能讓使用者滿意。
記者的長槍短炮也正對着銀色滑行者號。
思維靈敏的，已經想好了明天標題——《愚蠢米國政府挑釁外星人》，諸如此類——有些記者甚然認爲F22爆炸的煙霧遮擋了他們拍攝外星戰艦的視野。
新聞媒體向來最喜歡吃人血饅頭。
讓地球人分辨銀色滑行者號的飛行引擎和波能炮是個難題，這兩個東西長得很像，而且大小類似。再加上米國建國以來，本土從沒有過被侵略的歷史，絕大多數人對平民戰爭沒有直觀概念。
“外星人萬歲！”還有人在喊：“打倒那幫紅脖子！”
天上再次響起了雷聲。
不遠處的岸邊。
魯珀特也伸頭看看車窗外，見天空是一種青灰色，沒有太陽也沒有云片。只是那西北風呼的一聲，呼的一聲，在頭頂上吹過，向擋住視線的吊橋上看去，卻有陣陣黑煙冒起。
金門大橋的死者聽不到聲音，他們沒來得及意識到那是自己餘生中最後的幾秒鐘，在高能量密度的波能轟炸下變成漫天飛灰。
半秒鐘，600餘輛汽車，2954人，1937年以來的建築奇蹟，多少數字，多少符號，都在這一瞬間滑落歷史舊頁，變成了後人感嘆的“信息”。
這是物質到信息的轉變，也是米利堅合衆國從猶豫到堅決的轉變。
人類歷史上，充斥着大量不可調和的矛盾。
資源矛盾、種族矛盾、宗教矛盾、政治矛盾或是意識形態矛盾，彼此都是對方的敵人，他人即地獄，所有內心相封閉的生靈生活在無窮的沉默地獄，時刻憂慮，直到一方毀滅一方，或是相互妥協。
人類是天生喜歡流血的戰爭種族，基因深處便潛藏着弱肉強食的種子。
短短几萬年，掌握着地球上所有其他種族的生殺大權，他們仍不滿足，甚至要改寫那些生命的基因圖譜來適合他們的胃口。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而政治，是人類歷史中無窮盡的永恆課題。”
“因此戰爭也是不可被消滅的。”
在這片937萬平凡公里的土地上，紐約、洛杉磯、芝加哥、休斯敦、費城、波士頓、匹茲堡、特拉斯依次拉響了代表態度的防空警報。
電子信號的尖嘯響徹天空。
步槍上膛！
汽油味道引擎轟鳴！
船首劈開咆哮的海浪！
咚！
咚！
咚！
木槌重重落下，米國參議院的法庭上，白宮發言人巴納德·馬克斯肅穆宣讀。
“今日，是米利堅合衆國的特別日。”
“是痛苦之日。”
“是艱辛之日。”
“是聲音來臨之日。”
“是審判宣告之日。”
“是米利堅合衆國的沃土上，被敵人踏足、乃至人類尊嚴掃落的恥辱之日！”
“幾分鐘前，我們永遠失去了3100名人類同胞，代表人類智慧與歷史的金門大橋，也在敵人的攻擊下轟然倒塌。飛濺的塵，燃燒的火，哭喊的人，讓我們發自內心感到悲痛。”
“我們是誰？”
“我們是這顆星球上，千百萬年以來，唯一且偉大的自然造物。我們是命運挑選中的奇蹟，我們是過去、現在以及將來這星系的主人翁。”
“我們沒有退路，遙遠深空不會有我們生存的土壤，這是一個文明的最後防線，也是米利堅合衆國必須要守衛的家園。”
“戰鬥！”
“我們必須戰鬥！”
“我們被迫且只能選擇戰鬥！”
“無論是螺絲，手槍，大工廠，廣袤土地，包括我們自己，不惜一切代價，捨棄任何代價……”
“戰鬥，到底。”
“米利堅合衆國，至此，正式宣戰。”
掌聲雷鳴。
嘈雜聲音中，只有目光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