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敲門聲。
韓飛大大方方的將長公主喬伊請進來。
爲其倒了半杯水。
他停住本要將其端給喬伊的動作,用手捂住水杯的蓋子,問:“長公主閣下,您認爲這裡面有什麼?”
喬伊直截了當回答:“水。”
“爲什麼肯定?”韓飛再次問道。
“因爲我看到了呀。”喬伊微微疑惑,不過本着對普奇神父的好感,她依舊是耐着性子回答下去。
“沒錯。即便現在我的手在遮擋杯口,你依舊知道杯子裡面是什麼,是因爲你憑藉一雙眼睛早就瞧見。世上任何事物,道聽途說是沒意義的,總是要眼見爲實才行……”韓飛擡起目光,眼神逐漸銳利。
喬伊發覺韓飛話中有話。
她隱隱有股不安,似乎普奇先生要告訴她某些不詳的、不願去了解的話語。這些話語會徹底改變她的生活,甚至是餘下的後半生!
喬伊猶豫道:“您是想給我看些東西麼?”
韓飛道:“我想讓你見到事實,不侷限在這間屋子裡、這座建築中、這片莊園內、甚至不在銀熊國的國土上。就在那遙遠的歐泊洋的風浪裡,醞釀着漆黑的風暴,它即將沿着海水漲潮的方向撲向銀熊國,帶來混亂和痛楚。”
喬伊不懂。
她不懂深沉又博學的神父先生爲何要說這些奇怪的話。
她不懂自己又爲何裝傻。
她意識到了韓飛話語中的潛臺詞。來自銀杏市的傳聞中,普奇神父具有着聆聽神音和預言未來的魔力。
韓飛不等喬伊再有思考餘地,利用B級虛擬構造,創造出一面鏡子。
上面放映出海上行宮號被帝王章魚襲擊,然後葬身大海的景象。這不是實景拍攝,是模擬出的景象,而且還添油加醋了一番,增加了很多章魚進攻的細節,確保任何看到這段景象的獵鼠都會毫無猶豫地相信——
國王和幾位王子涼得很徹底!絕無生還可能!
喬伊愣愣地望着鏡子。
鏡子重複播放。
她就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逐漸熟悉的陌生景象,那艘蒸汽艦船的汽笛聲彷彿在章魚觸手中發出哀鳴,嘩啦啦的海浪聲化作最後的葬歌,恭送亡者奔往極樂天國。
眼淚充盈,淚珠貼着眼角緩緩滑落。
韓飛不做聲,等待着喬伊的反應。喬伊只是哭了一陣,便收住悲傷。她看向韓飛,道:“神父先生,您讓我看的是我父親和弟弟們死前的景象麼?”
“他們遇到了神話中的海怪。”
韓飛輕嘆,突然提起話題道:“如果一個國家突然沒了領袖,貴族和大臣們會怎樣抉擇?擁護忠臣?起兵謀反?自立爲王?都有可能,最後受苦的永遠是底層平民,在派系鬥爭中被當做棋子!總要有理所應當的繼任者出現,才能讓國家恢復和平安定!”
他盯着喬伊。
喬伊回望韓飛。
聰慧的她,雖處於極大悲傷中,但立刻懂得了韓飛的意思。她目光一顫,道:“神父先生,您是說……”
“我能擁護你爲銀熊國的最高女王,幫助掃清你遇到的所有障礙。”
這句話宛若鼓槌,敲響了喬伊腦海中的大鐘,轟鳴作響。她想搖頭拒絕,但是沒有搖頭的力氣。
試想一下,沒了老國王和幾位王子去牽制蠢蠢欲動的大貴族們,沒有任何嫡系的喬伊作爲長公主就是眼中釘,是必須要被剷除的後患。
可喬伊天性隱忍、內斂,她不相信自己能適應焦點中的生活。
如果……
如果這提議是其他任何人提出來,她都會果斷拒絕,然後在操辦好父親與弟弟們的葬禮後,悄然離開銀熊國奔往異國他鄉度過餘生。
但普奇不一樣。
喬伊被荷爾蒙衝昏頭腦,內心從未萌動過的她,寧願毫無保留地相信普奇,在內啡肽的作用下,她甚至會千方百計地腦補普奇一舉一動的原因,並將其塑造成想象中的完美角色。
熱戀中的雙方都有這樣一個“從未知到完美”的憧憬想象過程。
只不過隨着熟悉,都會發現對方的缺點和不完美,被現實打破想象,最終接納彼此。但普奇先生不同。
他談吐優雅、學識淵博、待鼠真誠、又嚴於律己。
他從未表露過貪婪、暴怒與色慾。
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性格缺陷,所有接觸過他的獵鼠都發自內心地認爲:這是一位表裡如一的好神父。
喬伊望着韓飛。
她抿嘴搖頭……
又點頭……
然後又搖頭……
猶豫着,她最後對韓飛露出笑意,用力點下頭。
抹去眼角的淚珠,喬伊輕聲道:“這件事,我願意聽從普奇先生的安排。”
韓飛輕輕敲擊桌面。
“在船隊折返銀熊國前,你以老國王的名義召開貴族議會,說是會提前宣佈王位繼承者的身份,要求所有大貴族都要到場……”
命令被安排下去。
韓飛不覺得自己在利用喬伊,他只是在試圖幫助她。
貴族議會緊急召開。
聽聞要宣佈王位繼承者,絕大對數貴族悉數出席。
鬥獸場結構的露天議會場熙熙攘攘地擠滿獵鼠,大家討論着貴族議會可能會出現的內容,同時極力猜測誰纔會是最有可能的王位繼承者。
不權威統計,四王子得到了最高票數。
東側高塔鐘聲敲響三聲。
意味着議會開始。
大家等待着議會主持者的出現,本以爲會是久而歸鄉的五王子,不成想看到了最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長公主喬伊。
喬伊緊張地攥住拳頭。
她牢記普奇神父對自己吩咐:站在原地不要動,靜靜地觀看就好。
就在貴族們譁然議論喬伊的出現時。
本是明媚下午的天,漸漸籠罩起烏雲,陰影籠罩在大會議場,那股莫名壓抑感讓大家逐漸停下了毫不尊重議會的爭論。
“千萬別下雨啊……”
“真倒黴,突然就起了烏雲,黴運的兆頭!”
“這雲彩真不舒服。”
公爵赫爾突然站起身,毫無敬意的遠遠指着喬伊,質問道:“長公主陛下,即便是國王親臨,也不會讓我們無緣無故等這麼久!你究竟是想——”
鏗鏘有力地表演還沒結束。
喬伊忽然昂起頭。
呼的一聲,她背後驟然生出了一對聖潔光翼。
烏雲在剎那間化作白雲,陽光透過雲朵的縫隙揮灑下來,形成絢麗明亮的光柱,圍繞點綴在喬伊周圍。
雷霆般的嗓音從天際轟來——
“以我之名,行我之意,銀熊國長公主喬伊,執神使之責!”
公爵赫爾忘了放下他的手指。
只見得一道烈焰天降,原本威風凜凜的大公爵頓時化爲灰燼。
大會議場噤若寒蟬,再無誰敢貿然質疑。
望向置身在種種奇異光景中的長公主喬伊,衆多貴族明白——
銀熊王國的歷史從此被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