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時間緊迫，虎王和狼王來不及打掃戰場。
好在獅王的探索隊，走的是另一條道路，不可能發現他們在這裡留下的痕跡。
等到斬殺獅王，重啓聖山神廟之後，再來收拾殘局也不遲。
很快，在爲犧牲者壘砌了一座墳塋，稍事休整之後，獵殺者們就從漫長追蹤和短促廝殺的疲勞中恢復過來，消失在密林盡頭。
山谷內外的迷霧聚了又散。
每次聚散，周遭環境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有時候，山谷和密林的距離很久，只消輕輕一躍，就能從山巔跳進密林深處。
有時候，山谷和密林又相隔十萬八千里，中間是伸手不見五指，翻滾咆哮的烏雲。
不知道空間究竟發生了多少次變化，當迷霧再次消散時，泥沼中間，突兀出現了兩名風塵僕僕的追蹤者。
不，更準確說，是三名。
因爲其中一名追蹤者的背後，還用圖騰獸的筋絡編制而成的繩索，牢牢綁着一個皮膚滾燙，半睡半醒的“大頭怪嬰”。
“竟然追上了！”
打量着巖壁上明顯是某種能量武器削切出來的痕跡；四周支離破碎的邪能傀儡殘骸；以及從泥沼一路延伸到密林中，已經乾涸和粉碎的血跡；還有密林中那座剛剛壘砌不久，非常粗糙的墳塋，孟超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副副激烈戰鬥和埋葬同伴的畫面。
從殘留在空氣中的靈能漣漪，以及血跡四周並沒有多少蚊蠅盤旋的情況來分析，這場激戰，應該才結束沒多久，絕不會超過十二個刻時。
豺狼虎豹們濃烈至極的殺氣，並沒有徹底消散。
所以，嗜好舔舐鮮血的蚊蠅們，還不敢聚集過來。
在見識到聖山深處的空間變化，竟然如此詭譎叵測之後，孟超實在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揪住獅王、虎王和狼王的尾巴。
這都是因爲冰風暴對聖山深處的環境，熟悉到了極點。
這名戰略合作伙伴，還真是找對了！
“我怎麼感覺，你好像不是第一次深入圖蘭聖山一樣？”
看着冰風暴熟門熟路地探索，幾乎連泥沼和密林間的花花草草都不會踏錯半顆，孟超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你不是說，三千年前的聖光大軍測繪出來的地圖，在你剛剛出生的時候，就被你父親偷回圖蘭澤了嗎？
“爲什麼我感覺你來到這裡，卻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就算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
“沒錯，地圖的確被我父親偷回了圖蘭澤，但誰說地圖只有一份呢？”
冰風暴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在這裡面，還有一份地圖。”
孟超高高挑起眉毛。
“你以爲，所謂的地圖或者說行軍路線圖，是那種繪製在粗劣不堪的紙張上，經過三千年的時間侵蝕，早已變得斑斑駁駁，模糊不清的東西嗎，那種東西，又怎能可能在詭譎叵測的圖蘭聖山，這座不斷變化的立體迷宮裡面，指引正確的方向呢？”
冰風暴道，“真正的聖山地圖，是一枚記憶水晶，裡面存儲着三千年前的聖光大軍，千千萬萬人族士兵在探索聖山，遭遇危險，瀕臨死亡時，最後一刻的記憶。”
“記憶……水晶？”
孟超若有所思。
“沒錯，這是光之海洋賜予聖光神殿的一種技術，利用這種技術，聖光祭祀們就能和最虔誠的信徒們實現某種精神連接，大概就像是‘胡狼’卡努斯和古夢聖女之間的精神連接吧？”
冰風暴解釋道，“這樣，當信徒遭遇致命危險，身體即將死亡的時候，他們看到和聽到的一切，就能上傳到聖光神殿的記憶水晶裡面。
“按照聖光祭祀們的說法，這就代表信徒們的靈魂，已經被存儲在記憶水晶裡，只要經過鑑定，他們這一生，對於聖光都無比虔誠，沒有犯下任何褻瀆和質疑的罪孽，就能被髮射到天空之上，迴歸光之海洋，獲得永恆的寧靜。
“巫師們當然認爲，這是胡說八道，被上傳到記憶水晶裡面的，僅僅是畫面和聲音，壓根兒就不是什麼‘靈魂’。
“不過，在圖蘭聖山深處使用記憶水晶的話，就能蒐集到那些走錯路的倒黴蛋，跌落懸崖，陷入沼澤，被落石砸得四分五裂，被空間縫隙擠成肉餅……千奇百怪的死法。
“只要倒黴蛋的數量足夠多，自然能慢慢探測出聖山深處，所有的死路，而只要規避掉所有的死路，剩下來的自然就是生路了！”
孟超聽得嘖嘖稱奇。
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神奇的地圖測繪方法。
不過，這樣的“試錯法”想要奏效，消耗的生命，必然是天文數字。
看來，和自己在前世記憶碎片中所見的一樣。
所謂的聖光神殿，絕非他們自我吹噓的那樣，是什麼“神聖，正義，仁慈，博愛”的化身。
聖光陣營和混沌陣營，都是一丘之貉，爲了某種目的，可以毫不猶豫地投入數以億萬計的生命，在短短一瞬，如同螻蟻般消耗殆盡。
除此之外，孟超還注意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當冰風暴說到“上傳”這個詞彙時，她用的並不是聖光語的音譯。
而是兩個圖蘭本土詞根的結合。
一個詞根通常用來形容長篇戰爭史詩的浩瀚，博大和精妙，直譯過來就是“詩篇中蘊藏的道理，如同滿天星辰般璀璨、繁多”，也可以簡單意譯成“天文數字般的信息”。
另一個詞根，是到了雨季，無數溪流匯聚到水窪裡，令水窪變成湖泊的意思。
兩個詞根組合到一起，就用高等獸人都能聽懂的方式，表達出了“天文數字般的信息，如潺潺溪流匯聚成湖泊那樣，被傳輸到了龐大的數據庫裡”的意思。
聖光語系中，擁有“上傳”這樣的詞彙，並不值得奇怪。
畢竟，按照孟超的推測，聖光人族應該和億萬年前的“古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聖光神殿搞不好仍舊保持着和環繞異界的同步軌道空間站的聯繫，自然擁有海量數據上傳和下載，乃至全球通信的能力。
但在貌似蠻荒之地的圖蘭澤，本土語言裡竟然也有類似的詞彙。
這令孟超對圖蘭文明曾經達到的高度，又有了新的期待。
話說回來，無論聖光文明還是圖蘭文明，曾經都能創造出“上傳”這樣基於信息時代纔會出現的詞彙。
但現在，圖蘭文明快要退化成茹毛飲血的蠻荒世界。
聖光文明也沒好多少，在聖光神殿的統治下，整片聖光之地似乎都被封印在地球上的中世紀，人類活着的意義，只剩下對着天空之上的光之海洋頂禮膜拜，根本沒有探索宇宙的慾望和勇氣，甚至，不承認宇宙的存在。
究竟是什麼力量，將曾經先進、發達、繁榮、強盛的聖光文明和圖蘭文明，變成今天這樣？
倘若龍城文明還要被困在異界數百年、數千年甚至數萬年的話，地球人也會受到這股力量的影響，被封印在時間的長河裡，文明不再進化，而是慢慢退化成茹毛飲血的半獸人，或者只知道頂禮膜拜的聖光族嗎？
聖光神殿如此忌憚蘊藏在圖蘭聖山深處的秘密。
是否是因爲，這個秘密可以和封印圖蘭文明以及聖光文明的神秘力量抗衡，幫助他們，以及生活在異界的所有碳基智慧生命，掙脫故步自封的枷鎖，重新獲得不斷進化，衝向宇宙的動力呢？
想到這裡，孟超看着冰風暴的眼神，變得更加灼熱。
冰風暴還以爲孟超無法理解“上傳”和“記憶水晶”之類的複雜概念，苦笑一聲，解釋道：“源自大滅絕令時代，聖光大軍從圖蘭聖山深處採集到的那枚記憶水晶，被收藏在‘大聖殿’中，日夜受到聖光的浸潤和保護，自然是誰都偷不走的。
“不過，蘊藏在記憶水晶深處的聲音和圖像，是可以複製的。
“在大滅絕令後的三千年裡，爲了破解圖蘭聖山的秘密，給下次‘淨化戰爭’能夠徹底摧毀聖山神廟和大火球殘骸做準備，聖光祭祀們總共複製了幾十枚記憶水晶，分別送到各地的祭壇和魔法塔，交給智者、守夜人和魔法師們，用不同的方式進行研究。
“我的母親，就是從一座魔法塔裡面，竊取了一枚‘記憶水晶副本’。
“你知道‘副本’是什麼意思嗎，怎麼說呢，那就像是一個母親和她的孩子，不，更像是一對雙胞胎……”
冰風暴比劃着手勢，很難在圖蘭語中找到恰當的詞彙。
“我能理解。”
孟超卻點頭道，“就好像，古夢聖女的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了‘喪屍鼠神’的形象，然後，她就能在夢境中，將千千萬萬喪屍鼠神的形象，投射到鼠民勇士們的腦子裡——鼠民勇士們看到的喪屍鼠神，就是‘副本’。”
冰風暴眼前一亮。
覺得孟超的描述，比她用“母親和孩子”或者“雙胞胎”打的比方更加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