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上前一步,嘴角掛着笑意,說:“總統先生,你要我幹什麼?去你辦公室喝茶?”
浪鬆能勁笑着用手指着小水,連連點着:“你別裝矇懂了。你應該知道我的用意。我會把得到你的好處向B國百姓大加宣傳的,我要讓大家明白,就是損失了五百輛坦克和這麼些個防禦設施,也非常值得。”
“那你以爲現在就能得到我了?”
“你不是愛好和平嗎?不是過來勸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難道是說着玩玩的?”
“當然不是。”
“父親,我不會把地球人交給你裝點門面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小碧上前,一把把小水拉到自己的身後,說。
“那好,我不強求,我放你們出去,至於是戰是和,那就看我的高興了。如果我開啓自動程序,讓B國所有的炸彈都給發射出去,你們能說A國毫髮無損?”浪鬆能勁得瑟起來,低頭看了看按住起爆按鈕的那隻手。
“父親,你真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笨蛋,誰都知道不可以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你偏偏要一意孤行。”小碧恨恨地說。
“孩子,到時候你會懂的,一意孤行也並全是壞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甚至是有趣的。我們做事,何必斤斤計較於結果呢?享受過程也很不錯,至少順了自己心意,痛快。”浪鬆能勁擡起頭,看着小碧說。
“拿百姓的生命不當回事,非得要開歷史倒車,也是有趣、痛快嗎?”小玉冷冷質問道。
“我說了,我只在乎我自己的內心感受,不在乎外部世界會怎麼樣?”
“我真的不能相信這樣的話會是從一國總統的嘴裡說出。”小玉氣極,說道。
“總統也是人,也會生老病死,我就不能發泄發泄內心情感?”浪鬆能勁滿不在乎地搖搖頭。
“總統先生,我答應你,你讓他們都離開,我留下。”小水拉開小碧,大聲說道。
“不行,我們不會同意你留下。我們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小水話音剛落,小玉小碧一起喊道,同時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
“別弄得生離死別似的,我讓地球人留下,並非把他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我會讓他很愉快很愜意地活着的,你們要願意,可以跟他在一起啊。”浪鬆能勁撇了撇嘴說。
小碧欲往前衝,但被機器人給擋住了。
“小碧,你不要亂來,否則的話,我可保證不了你的性命安全。”浪鬆能勁一下子拉下臉,警告道。
“我爲有你這樣的父親感到可恥。”小碧頓着腳說。
“你也別把爲父說得如此不堪。好像這個世界就你父親一個壞蛋似的。”
“難道不是嗎?”
“好。那我問你。這個地球人是誰把他擄到我們天球的。他們擄他到天球徵得過他本人意見嗎?既然沒有徵求他的意見,不是跟強盜行徑差不了多少嗎?”
小玉小碧小水和宏達央民都愣在那裡,回答不出。
“你們大概都認爲A國的申花文章是正人君子,那無非是表面現象罷了,骨子裡,跟我沒什麼差別。”浪鬆能勁說到這裡,突然問小水道。
“地球人,難道你就不恨那些個擄你到天球上的人嗎?”
“嗯,恨過。”小水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了。
“既然恨他們,那麼你現在爲什麼還幫他們說話?”
“我是說恨過,但現在不恨了。”
“爲什麼是恨過,現在又不恨了?”
“不爲什麼,就是恨不起來了。”
“總得有個理由吧。”
“嗯,因爲他們不是爲自己。”
“就這個?”
“是的。”
“那我也不是爲自己啊。”
“你,小半爲國家,大半爲自己。”
“?”浪鬆能勁說不出話了。
“總統先生,我能給你提個建議嗎?”小水這時候又向前走了一步,幾乎就緊貼着沙盤站着。
“你想說什麼?”
“你已經跟A國進行了兩輪較量,都以失敗告終。我想,以你的智商,該會看得很明白,繼續較量下去毫無意義,只會輸得更慘。可是你爲何仍然對是戰是和下不了決心呢?那是因爲你放不下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你很清楚,”小水說:“你的國家的百姓開始對你失望了,你的連任總統計劃註定行不通了。可是,你對不當總統之後何去何從,你的心裡感覺空虛和可怕。也既是說,你習慣了前呼後擁、殺伐決斷的日子,你不習慣獨自一人或者小家庭的生活。”
“嘿,有點意思,你接着說。”浪鬆能勁的臉上露出複雜難辨的表情。
“我冒昧給你說說我們地球上的事。”小水繼續說道:“我們地球上對人生有兩種態度。簡單說,就是一個入世,一個出世。入世,就是參與社會實踐,爲社會貢獻自己的才智;出世,是離開熱鬧的俗事,過自己的清靜日子。歷代的人,對這兩種人生態度各有不同的看法。有的人認爲前者人生態度好,有的人認爲後者人生態度好。他們各執一端,不免鑽進死衚衕。其實,不管入世還是出世,都是不同的人生形態,各有利弊,各有好和不好的地方。入世既有入世的得意和滿足,也有入世的忙碌和煩惱;出世有出世的失落和鬱悶,也有出世的清閒和超然。就如戲院裡演戲,你是演員,那麼就在臺上撲騰,把自己的本事亮出來,贏得觀衆高興,自己也高興;你是觀衆,在臺下安安靜靜坐着,欣賞臺上演員的表演,心靈得到啓迪和愉悅,也未嘗不好。說到底,好與不好,全憑胸腔裡那顆心怎麼想,怎麼看。人生之路,能由自己的選擇,那是最好。但很多時候卻都是被動的,既然如此,那還費什麼勁去辨清哪個好哪個不好呢?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適應上下功夫,否則的話,不是陡增煩惱嗎?回到你的身上也一樣,過了一段演員生活,再過一段觀衆生活,也很愜意啊。幹嘛執拗於一種態度,不知變通?那不是聰明人的行爲。”
“想不到你一個小人兒,竟然說出這樣一番道理,反了反了,這些話應該是由我跟你說纔對。不過你確實說得不錯。”浪鬆能勁豎起拇指稱讚小水,說完,不由得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未停,突然聽到小碧失聲尖叫:“小水,小心。”就見她箭一般衝上去,抱住小水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只聽空氣中傳來一縷如裂帛般的聲音,一束青亮的光射進了小碧的後背。她抱着小水軟軟地倒伏下去。
“小碧——”小水抱住小碧失聲大喊。
“姐姐——”小玉跟着衝上去,也抱着小碧喊着。
“小碧,我的女兒——”浪鬆能勁如惡狼般跌跌撞撞跑過來,一把奪過小碧,拼命搖晃着,一邊衝幾個年青的軍官狂吼:“快叫醫生。”
一陣靜默,作戰室猶如陷入地獄般,每個人的心都像是拴了一塊巨石,在下沉,下沉。
“伊田土森,你個王八蛋,誰讓你開槍的。”浪鬆能勁惡狼般的聲音又響起。
仍然站在沙盤對面,伊田土森手裡的激光槍無力地垂下,那是一把具有超強威力的激光武器,能夠穿透一般防彈服而進入人的身體。伊田土森的嘴脣嚅動了一下,卻沒有辯白。
剛纔,在小碧小玉小水他們衝進來之前,浪鬆能勁匆匆忙忙作了一番佈置之後,說道:“不管是誰進來,看到這樣的局面,一定不敢盲目開槍,主動權在我們手裡。記着,只有在我大笑三聲之後,你們纔可以開槍射擊。”但是他剛纔的笑聲,卻並不是讓手下開槍,而是在跟小水對話之後,心中的死結最終被解開、本來極端壓抑的心理獲得輕鬆之後的愜意的笑聲。
良久,小碧睜開了失神的眼睛,她的臉色也已變得慘白,當她看見浪鬆能勁也在身邊時,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父親,原諒這兩天我以這樣的方式跟你對話。可是,你真的只有選擇求和的路可走了。”
“好好,我知道,我答應,我答應。”浪鬆能勁結結巴巴地答應着,臉上已經有淚水淌下。
“看見你還愛我,真高興。”
“愛,愛,你是我女兒,我的寶貝,我怎麼會不愛呢?”浪鬆能勁忍着悲傷說道。
小碧轉過臉,對着在一旁已經哭成淚人似的小玉。“小玉小蹄子,別哭,我們姐妹倆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這是上蒼給我們的補償,我知足了。”
“是,姐姐,這是上蒼給我們的補償。”小玉一邊抽泣一邊說。
“真羨慕你有地球人。好好珍惜,他是天底下最棒的男孩子,配得上你。”
“姐,姐!”小玉說不出話,只是不斷地掉眼淚。
“地球人,在大裂谷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好想再跟你在一起。”小碧對着小水勉強露出笑意。
“小碧,小碧。我——”小水握住小碧的雙手,也說不出話,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
“你別傷心,能爲你而死,真,真,真的很開心。”小碧的聲音越來越弱。
“小碧,你不會死的,你堅持住,醫生馬上就到了,你堅持住。”小水叫着,他發現握在手中的小碧的手越來越冷。
“我,我,”小碧的嘴脣在吃力地嚅動着,小水俯下身子,聽她說話:“但我還是有遺憾,沒跟你睡,睡過覺。”
一陣腳步聲響起,幾名醫生飛奔而進,接過小碧實施搶救,但是晚了,小碧永遠合上了眼睛。就在這一刻,走廊上又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小碧,我的孩子——”隨着哭聲,小山千葉狂奔而進,撲到小碧身上號啕大哭。
一時,作戰室裡響起一片哭聲。許久,小山千葉起身,看見侍立一旁猶如木頭人似的浪鬆能勁,她撲上去,抓,咬,晃,一邊嚎叫着:“浪鬆能勁,你這個魔鬼,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你不得好死。”
浪鬆能勁任憑她抓咬,搖晃,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