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跟你一起去尋找吧。”過了一會兒,小玉才說。她害怕在這雜草叢生、怪石嶙峋的地方行走,可是她更害怕單獨呆在這樣的地方。
“路上到處是荊棘和尖利的石塊,你要走,還得綁上樹皮。”
“好。”小玉輕輕吐出一個字。
小水再一次給小玉綁上樹皮之後,又給她找了一根木棍,擦乾淨之後,塞到她手中,作柺杖用。爲了減省小玉的力氣,小水讓小玉跟在他身後。他自己在頭裡,一路走,一路把那些過長的雜草荊棘給拔掉,把擋道的石塊搬走,以便儘可能的讓小玉走的順暢一些。這讓小玉非常感動,也很是不安。多次勸小水別那麼辛苦,但小水說,他不完全是爲了她,而是,如果他們一時上不了地面,那麼他們以後就得經常走這條路了,他不如儘早的給整理出來。聽了小水的話,小玉愣愣的站着,黯然神傷了許久。但就此也不再勸小水了。
然而即便如此,對於小玉來說,每一步的邁出,仍然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氣和力量。而她,也就此暗暗下了決心,從此不再懼怕吃苦,儘快適應谷底的環境。她咬緊牙關,一步不拉地跟着。這樣的辛苦和累,對於她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再加上一天一夜沒有進食,很快就走不動了,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她有心喊小水休息一下,可她是個要強的女孩子,既然下了準備吃苦的決心,豈能不算數?再看小水走在前面,又是拔草又是搬石塊,辛苦成那樣,還不是爲了讓她好走路?自己怎麼好意思沒走幾步就喊累呢?想到此處,她把涌到喉嚨口的話吞了回去。
又勉強走了幾步,兩條腿累得打顫,如果不是拄着木棍,連站都沒辦法站穩。實在沒辦法,不得不停下來歇一口氣。就在此時,她感覺右腿小腿肚上一陣巨痛襲來,她不由自主蹲了下去,同時喊了一聲“啊——”
“小玉,你怎麼啦。”小水迴轉身,緊張地問。
“我,我,我的小腿好疼。”
“我看看,是磕到什麼東西,還是被什麼蟲子咬了?”小水蹲下來,撩起她右腿褲管,見小腿完好。他明白了。“是不是小腿抽筋了?”
“好像是吧。”小玉忍着疼說,她的臉上已經是汗水涔涔。
小水抱起小玉走到一塊大石塊上,讓小玉坐好,取下樹皮,撩起她的褲管,用雙手上下按摩着,十來分鐘之後,小玉腿的疼痛終於消失了。
“小玉,你這是累了。你別走了,就在這裡坐着。我一採到東西,馬上回來,好嗎?”
小玉已經明白,自己已經成了小水的累贅,她心裡便是再害怕,便是一千個不願意,也只能留下來。於是點了點頭。
小水讓她把木棍拿好,又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臉,轉身往前繼續走去。
小水一個人上路之後,走的就比較快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就用衣服兜着一大捧小紅果回來了。那是他在一棵半人高的植物上採集到的。他雖然不知道那棵植物的名字,但憑着感覺,他知道這些小紅果應該是可以吃的,於是摘了一顆放自己嘴巴里咀嚼,雖然稍稍有些澀口,但還算可以,於是放心大膽地把小紅果採摘下來帶來了。
“這個真的能吃嗎?”小玉拿起小紅果,猶豫着說。
“可以吃的,我已經在水裡洗過了。喏,我吃給你看。”小水說着把一個小紅果丟進自己的嘴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他的動作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做給小玉看的。小時候,他跟靜文一起上學,除了冬天之外,其他季節,沿路有數不清的各式各樣野果。他們都是一路走一路採摘着野果往嘴裡丟,什麼樣的野果都吃過。有時候肚子吃飽了,回家都不想吃飯。
小玉用手抓起一個小紅果,舉在眼前認真地看了看:“它乾淨衛生嗎?”
“它長在大裂谷中,沒有任何污染,用我們地球上的話說,是綠色食品。”
小玉又看了小紅果一眼,張開嘴,丟進去,只咬了一口,就停住了,眉頭輕皺着,但終究又繼續咀嚼起來。
又吃下幾顆小紅果之後,她搖着頭,表示不想吃了。
小水見她吃得那麼少,就勸她再吃幾顆,在再三的勸說下,她才又吃了幾顆。
吃了小紅果,加上已經休息了一會兒,小玉恢復了一些力氣,兩人起身往回走,半路上,小玉說口渴,小水就帶她找水。先是找到一個很小的水潭子,上面漂浮着不少枯枝爛葉,小水認爲是死水,放棄了。接着又找到崖壁邊上的一股泉水。小水自己先上去用手掬着喝了幾口,覺得清洌,有甜味,才讓小玉上去喝。小玉也學着小水的樣子,用雙手掬着喝。她從昨天到現在,只吃了十多顆小紅果,肚子本來就還空着,現在感覺這水這麼可口,放不下了,喝了一口又一口,把肚子喝得鼓鼓的,直到小水強制性地阻止她繼續喝下去,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兩個人繼續往回走,在一片泥潭子裡面發現一大片植物,青綠的葉子長長的,很像地球上的茭白。小水脫了鞋子趟進去拔出一株,剝了外皮,裡面露出一段翠白,放嘴裡咬了一口,果然有茭白的味道。他如獲至寶,反身進去,又拔出好幾珠,剝好洗盡,用細藤蔓捆了帶在身邊。
兩人回到昨晚休息的地方,發現他們所走過的地方都不如此處好,而小水也因爲發現了野果、茭白以及泉水,心裡穩定了一些,遂決定先在此處過一段安穩的日子,適應一下環境再說。這時,小玉喊肚子疼。小水一聽就緊張起來,很後悔自己剛纔沒有阻止她喝那麼多的水。其實他是想到了的。她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接觸過生食,驟然之間在剛吃了生食的情況下喝進去那麼多的水,腸子怎麼適應得了?如今,他們在這大裂谷,沒有任何藥物,她鬧肚子疼,可怎麼辦呢?
沒有多久,小玉腹痛加劇了,她雖然強忍着,但小水可從她額頭滲出的汗珠子看出有多疼。他束手無策,只能乾着急。過了一會兒,小玉說要大便,也不再矜持了,忙忙地在亂石堆裡揀了一個地方解決之後,感覺腹痛稍好了一些。對小水一說,小水懸着的心也隨之放了下來,想着或許問題沒有那麼嚴重。誰想到沒過多久,腹痛又捲土重來,此後一路的拉稀,直拉到人都站立不穩,不得不躺到小水給準備的草鋪上去,又一疊聲的喊冷。小水摸摸她的額頭,已經滾燙,知道體溫也上來了,他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心裡急得不知怎麼纔好。
下午,小玉腹瀉次數少了些,但是高燒退不下去,也沒吃任何東西。一是她自己沒胃口,不想吃,二是小水也不敢在如此的情況下再讓她吃生食。小水知道,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如能讓她喝一點開水也好啊。想到開水,又想到火。這時,他的腦子裡蹦出“鑽木取火”四個字。他在地球時,在電腦上看見過取火操作方法。於是忙忙地四處尋找着,好不容易找到一段硬木和一截細木棍。又找了一塊有尖利鋒刃的石塊,把細木棍的一端給削尖,在硬木上挖出一個小坑,又在靠近崖壁的地方找到一些枯乾的有絨毛的細草。用雙腳夾着硬木,然後把細木棍放在硬木的那個小坑上,用兩隻手掌搓着旋轉着細木棍。他就這樣搓啊旋啊,弄了好長時間,沒有任何成效。最惱火的是兩個手掌夾不住細木棍,沒旋多少下就會滑落下來。他放下細木棍,蹙眉想解決的辦法,卻是想不出來。
又一個夜幕降臨到大裂谷裡。小玉躺在草鋪上,沒有一點點力氣了。小水把她抱起來,讓她像頭天晚上一樣躺在自己的懷裡睡覺。空氣中飄浮着一股潮溼的氣息,四周寂靜得能聽得到自己呼吸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小水後背倚着崖壁,不斷地用手撫摸着小玉發燙的額頭,心裡邊五味雜陳,有一種想大哭一場的衝動。同時,一個巨大的疑問在心頭浮出,萬一小玉走了,留下他一個人孤獨地呆在谷底,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他有勇氣支撐下去嗎?
他恐懼到了極點,緊緊地抱着小玉,生怕一鬆手她就會離他而去似的。
“小水,我是不是要死了?”黑暗中,躺在他懷裡的小玉動了一下,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胡說,你怎麼會死呢?等明天腹瀉好了,你就好了。”小水說,他聽着自己的略顯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着,顯得那麼沒有底氣。
“我也不想死。我才二十歲,生命纔剛剛開始呢,現在就死了,我好不甘心。”
“小玉,你別胡思亂想,好好睡覺。”
“可是,我們沒有火,只能吃生食,我這次就算好了,也會有其他的病生出來。”小玉的聲音透着傷感和絕望。
“明天我再試,或者會生出火的。但就是不成功,吃生食,你也會適應的,等適應了,就會好的。”小水說着,還拍了拍小玉的臉。
小玉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又在黑暗中響起來。“小水,你怨恨我們嗎?”
“爲什麼又這麼問?我不是說過了嗎,不恨。”
“我以前體會不到你的心情,自昨天掉到大裂谷開始,我就體會到你的心情了。因爲,我也嚐到了離開父母、離開親人的滋味。小水,你真不容易,真的。”
小水不說話。小玉的話又讓他想起了他的村子、大姐大嫂們以及靜秀靜文。想起靜文,他的心裡又是一陣難受。
第二天清晨,小水醒來,看見小玉的雙頰依然是一片潮紅,摸她的額頭,還是那麼的燙手,而她不知仍然是睡着,還是高燒讓她的神情迷糊了,時不時說一些夢囈般的話。小水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他左思右想,覺得唯一可做的事情還是生火。於是他把小玉放在草堆上,準備繼續去鑽火。可是他一動,小玉卻醒了過來。
“小水,別離開我。”她抓住他的衣角,喃喃說道。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去生火去。”他俯下身子,撫着她的額頭,輕輕地說道。
“你昨天沒有成功。今天還要鑽?”
“要鑽。只有用火燒出開水給你喝,你的病纔會好。”
“你相信會鑽出火?”
“我們地球上的人很早很早以前,就是用這種辦法生火的。”
“好像我們的很早很早以前的祖先也是用這種辦法生火的。”小玉舔了一下乾燥的嘴脣,使勁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小玉,給我加油吧,今天一定會生出火來的。”小水握了握拳頭。
“小水加油。”小玉弱弱地笑着說。
小水看着小玉那樣的虛弱無力,就如有人用刀剜他的心似,那麼令他疼痛。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明白,讓她活下去,不僅僅是爲了她,也是爲了自己。他要在大裂谷活下去,甚至有朝一日重返地面,必須得有她陪在身邊。他使勁忍住淚水,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小玉,就起身又去擺弄那兩根木頭去了。時間一點點過去,他仍然是不得要領,火種仍然不肯出來。他的腰、兩隻胳膊都是又酸又疼。他叉着雙腿坐在雜草叢生的地上,幾乎要絕望了。他習慣性地又回頭看了看身後躺在草鋪上的小玉,她的身上蓋着他脫下來的那件衣服,身子蜷曲,雙眼緊閉,身子好久一動不動。他的心裡起了一陣恐慌,趕緊爬起來,撲過去,湊近她,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仍然是那麼的燙,又看見她的鼻翼噏動着。他長長鬆了口氣,跪在她跟前,發了一會兒呆,才走回來,拾起那根細木棍繼續轉着,轉着,出神了,眼神直直的,像在看着前方什麼,而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停下了,擺着那麼一個姿勢,好久不動。突然,像一下子醒悟過來,他回到小玉身邊,使勁扯蓋在小玉身上的他的那件衣服的掛在腰間的兩根細繩,連扯好幾下,才扯下來。回過身,把兩根細繩合在一起絞成一根繩子,兩頭各做了一個小圓圈,把繩子系在細木棍的頂部——剛好有一個突出的結,擋住繩子不會下滑。又把繩子的兩頭的兩個圓圈套在兩個拇指上。
再旋木棍時,果然好使多了,既能壓着木棍,增加不少重力,又防止了手掌下滑。他就這樣旋啊旋啊,不停地旋着,又旋了約莫一個時辰,直到兩個手掌磨得滲出血來,直到硬木上那個小坑周圍全部炭化,最後,終於有一縷青煙嫋嫋飄起。他驚喜若狂,又狠着勁旋轉了一會兒,青煙越來越多,濃密得幾乎化不開,他放下木棍,抓起細草放到那個小坑上,像抱嬰兒似地,小心翼翼地抱起硬木,嘴巴湊上去,吹啊吹啊吹啊,吹到硬木上閃出火星子,吹到火星子變成火花,吹到細草上燃起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