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熱騰騰的餛燉被端上了桌,然而鳳兮對着面前這碗餛燉,的確是沒什麼食慾。
伏溪望她一眼,笑道:“快些趁熱吃,今兒這餛燉是你嚷着要吃的,而又是我請客的呢,你可得給面子多吃點。”
鳳兮面露赧然。
是啊,今日出行,無論是河燈、面具、桂花糕,又或是面前這碗餛燉,都是伏溪給的銀子。
突然間,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握緊懷中的面具,囁嚅片刻,才道:“伏溪,謝謝你。”
伏溪手中的筷子一頓,擡頭朝她笑得歡暢:“你我之間,無須客氣!”說着,又開始催促她吃餛燉。
鳳兮耐不住他的催促,終究是動了筷子然而良久之後,才吃了一小半。
再看伏溪,他碗中已是見底,見她還磨磨蹭蹭,他兩眼發亮的朝她望着:“吃不下了?”
鳳兮更是尷尬,點點頭。
伏溪放下他手中的筷子,朝她瞭然道:“我早就知你方纔不是想吃餛燉,而是不想回夜府。說吧,這兩日可是主上欺負你了?”
一想到夜流暄,鳳兮眸色便黯了一分。
伏溪嘆了口氣,又道:“瞧你這樣子,估計當真是主上自負你了。其實,主上雖對你有幾分特別,但你也別忤逆主上,平時順着點便好,切莫與主上賭氣,要不然,吃虧的只會是你。”
鳳兮默了片刻,才點點頭,只道:“流暄並未欺負我,我只是覺得在他身邊,很狼狽,很卑微。”
是啊,就是這種狼狽卑微的感覺,令她有些無粗。
夜流暄丰神俊朗,就如天上的辰星,而她卻是地上的塵埃,呆在他身邊,註定自慚形穢。
“鳳兮,你很好的。就如今日來說,你換了新衣,上了薄妝,就連那江南之主的千金葉蕪菁都沒你好看。”伏溪怔了怔,僅得在容貌上誇讚。
鳳兮被他的話逗笑,卻是沒言。
伏溪趁勢道:“你總算是笑了。走吧,我們先回夜府。”
“嗯。”
回去的路上,周圍街道幾近無人。
夜風習習,偶有呼嘯之聲,令歷來怕黑的鳳兮心頭髮緊。
她不自覺的挨着伏溪往前,只要胳膊挨着她,她才能稍稍平心。
夜風裡,伏溪終究是出了聲:“初至夜府,便見東殿外燈火通明,我還以爲主上轉性竟然喜歡亮堂的光線了。如今瞧來,是否是因爲你怕黑,主上才吩咐人在東殿外點了燈火?”
鳳兮老實道:“應,應該是吧!”
伏溪輕笑一聲,“沒想到主上竟也有這般體貼人的時候。”
此話一落,伏溪便大大咧咧的牽住了鳳兮的手。
手指被他溫熱的掌心裹住,觸覺暖意橫生,鳳兮一怔,臉頰也驟然有些微燙,也欲快速收回手,卻不料伏溪出聲道:“這麼久以來,我還是從沒見過你這麼膽小的女子,竟然還怕黑!我還是牽着你吧,免得說我伏溪邀你出來遊玩但又不照顧你。”
大抵是伏溪的話太過自然,鳳兮終究是未將手自他的掌心收回。
伏溪給她的感覺,歷來是很好的。每當他與她言談嬉笑,她皆會覺得原來孤星帶煞的她,竟也會有不嫌棄她的朋友。
回得夜府時,夜府悄然一片,寂寂得有些壓抑。
伏溪一路牽着鳳兮,直至將她牽到東殿外,才駐足下來:“殿內靜悄悄的,怕是主上還未歸來。你若是覺得害怕,不如,我喚個婢女今晚陪着你?”
鳳兮望了一眼那*的殿門,只道:“不用了。殿裡燈火通明,我不會怕的。”
今夜她與伏溪出去,這東殿內的燭火,卻是一直都未滅過。雖然如今瞧來殿中透出來的那些燭光黯淡寂寂,但卻能恰到好處的驅散她對黑暗的恐懼。
“當真不讓個婢女陪着?”伏溪再度一問。
鳳兮點點頭,應了一聲,隨即又道:“伏溪,你也快回去歇息吧,你今夜應是很累了。謝謝你!”
伏溪咧嘴一笑,道:“謝什麼!日後你若想出府去玩,只管來找我。”說着,嗓音稍稍頓了片刻,眸中亮如星辰,熠熠生輝:“那我走了,明個兒我不會出府去,到時候再找你。”
鳳兮怔了一下,燦然點頭。
伏溪將鳳兮的反應全數收於眼底,這才轉身,緩步離去。
只是走了幾步,他便將手中的面具往臉上一戴,扭頭回來便朝鳳兮道:“鳳兮,下次別給我選和你一樣的面具。你瞧,我帶着這鳳凰面具,當真是不好看,這本該是女孩兒家戴的呢!下次出去,你可得給我選另一種。”
說完,也不待鳳兮回聲,他已是快步離去,似是略帶欣悅。
鳳兮佇立原地,靜靜望着伏溪離去的方向,良久,她才垂眸下來,將手中這隻與伏溪臉上那隻一樣的鳳凰面具打量幾番,依舊覺得這面具甚是好看,且戴在伏溪臉上,也很好看。
心情稍稍愉悅,並未因夜流暄失信於她而一味的低沉失落。
她轉身,眼睛裡含着伏溪帶給她的餘笑,待她伸手推開東殿的殿門,卻不料目光驟然觸及到了殿中軟榻上坐着的那抹清冷的身影。
“回來了?”淡漠的三字,緩慢得令人頭皮發麻,心生壓抑。
鳳兮臉色大變,話語吞吐:“流,流暄,你怎回來了?”
這話甫一落,殿外便傳來一道小跑的腳步聲,隨即,夜府老管家的嗓音恭敬道來:“主上,我已差人將小船與河燈運入了府內的湖中,只等主上與鳳姑娘前去,就可在小船上點燈了。”
老管家的嗓音略微喘氣,似是有些累,然而他語氣卻是略含喜色,見鳳兮面露驚愕,他笑着朝鳳兮道:“這夜府中佈置出來的河燈雖無九曲河的河燈節壯觀,但也算主上的一片心意。鳳姑娘應是會喜歡的。”
鳳兮臉色當即一變。
她不可置信的望向軟榻上清清冷冷的夜流暄,喉嚨似是堵住,完全哽不出一句話來。
“看來伏溪在夜府中的人緣倒是好,他將一個活人帶出了夜府,直至我回來,也無一人前來與我告知。”良久,夜流暄淡然出聲。
鳳兮自是知曉他口中的活人是指的他,也能清晰感覺到他話語中的不悅。
她捏緊了手中的鳳凰面具,頭皮發麻,心頭也是狂跳。
他知道了!
他還是知道她與伏溪偷溜出去了!
可是,可是他那時明明還在九曲河內與芸羅公主走九曲長廊,怎此番又歸得府中,竟然還讓老管家去準備小船和河燈?
他,是因爲想對她信守承諾,即使沒來得及帶她去看九曲河的河燈,但也想在府中替她準備一個?
突然間,鳳兮心底複雜難耐,雖說害怕他會立即發怒,但心底卻是隱隱有些安慰。
“流暄,今夜不關伏溪的事,是我想出去看河燈,所以才央求伏溪帶我出去的。”鳳兮按捺神色,低道。
今夜伏溪待她甚好,她心底的感動並未有絲毫的摻假。是以,無論如何,她不會讓伏溪受到牽連。
“寧願央求伏溪帶你出去,也不願等我回來帶你去?我僅是晚了幾個時辰,你便徹徹底底將我與你約定之事全拋於腦後了?”夜流暄嗓音一挑,突然冷了幾個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