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大昭西桓,迷離8

冷風浮蕩,隱隱生涼。

周圍亭臺樓閣,燈火漫漫,因着禮殿宴客,宮奴們大多皆集中在了禮殿,是以這離禮殿有些遠的廊檐或是小徑倒是顯得有些冷清。

但即便如此,宮中御林軍們依舊四處巡邏,他們皆着鎧甲,手握長矛,一步一行鎧甲摩擦聲顯得比周圍風聲還冷。

鳳兮躲在一排矮樹後,靜靜待那行手持長矛的御林軍經過。

透過樹縫,她能望見那些御林軍離她極近,且每人側面猶如刀刻,透着幾許森森與嚴謹,想必若非她面前這矮叢冬樹爲她遮攔,她怕是要被這些御林軍當做刺客,甚至被他們手中那杆長矛刺穿胸腹。

眼見御林軍們走遠,鳳兮這才鬆了口氣,輕輕站起時,兩腿一軟,身形當即往後踉蹌而去,她一怔,才覺自己方纔仍是緊張了。

然而令她更未料到的事,她足下步子剛踉蹌半步,便覺後背撞入了一方軟牆。

來不及驚愕,她已順勢往前行了幾步拉開了與身後軟牆的距離,待回頭時,視線赫然觸及到了一抹頎長修條的身影。

火光將面前這人的面容映襯得格外儒雅,那清俊的容顏被淡黃光影修飾得極爲精緻,此際,他那雙深黑如玉的眸子帶着半許微笑,只是鳳兮卻覺這笑容竟是有些冷,涼意慢慢的入了骨。

“清嫺夜半之際爲何在此?”他盯了鳳兮片刻,稍稍出聲,那嗓音亦如清風明月,卻不帶半分詫異與怒氣。

鳳兮按捺神色,略微平靜的迎上他的目光,也未有意欺瞞,只淡漠的道出一字:“逃。”

說着,見他墨眉幾不可察的一皺,鳳兮淡眼鎖着他深黑的眸,又淡道:“本想不告而別,不料此番被清隱抓個正着。既是如此,倒也好。反正這大昭宮城戒備森嚴,清嫺獨自難以逃脫,不如清隱公子親自送清嫺出去吧?”

“這等玩笑,清嫺還是莫要再說爲好。”顧風祈平穩出聲,那清透的嗓音豈是一個‘雅’字了得:“在下知曉,清嫺姑娘今夜是看這華燈初上,燈火如螢,便想在宮中隨意走走,賞賞夜色,對吧?”

鳳兮臉色微變,頓時有些氣惱,她冷眼鎖着顧風祈,道:“清隱公子要這般顛倒黑白,清嫺也無話可說,只不過今兒這大昭宮城,清嫺必定要出!”

嗓音一落,鳳兮眸色一冷,轉身便極爲乾脆的往前。

僅是剎那,她的胳膊被人拉住。

“清嫺以爲你當真走得了?”身後揚來顧風祈平靜的嗓音。

鳳兮眸色一沉,當即掙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道:“只要清隱公子不攔,沒準兒清嫺真能走掉。”

說完,她繼續快步往前,嬌瘦的身子瞬間隱沒在燈火深處。

身後的顧風祈並未跟來,鳳兮稍稍鬆了口氣。

她一路極爲小心,儘量挑人少的花叢小徑行走,不料這大昭宮城委實太大,她兜兜轉轉良久,待有些疲憊氣餒之際,才見前方出現了一方硃紅高碩的宮牆。

那宮牆委實雄壯,如今屹立,在夜色與燈影的交織之下,透着幾許迷離。

想必那宮牆之外,便是海闊天空了。

不得不說,這一牆之隔,一面是森森禁宮,一面是尋常自由。這禁宮雖尊貴奢靡,但卻無疑是隻牢籠,也不知這天下女子,爲何都想步入這道硃紅宮牆,對這森冷的禁宮趨之若鶩。

鳳兮如是想着,但足下的步子卻未停歇,她極快的朝那宮牆靠近,不料離那宮牆只剩幾步之遙時,她突然聞得身後揚來凌亂迅速的腳步聲。

“什麼人!”空氣似是驟然一冷,一抹冷硬高喝之聲揚來。

鳳兮駐了足,轉眸一望,便見燈火之中,數十名御林軍着裝之人已朝她拉開了弓箭,那弓箭上的箭羽前方極爲尖細,想必稍稍射來,她必滿身血窟。

心頭驀地跳動了一下,片刻已是被她全數壓制下來。

她淡眸掃着這些御林軍,卻並未見他們眼中透出森冷的殺氣,想必大抵是因爲她是一個女人,加之身形瘦削,這些御林軍才並未立即朝她放箭。

“我叫清嫺,是你們皇子殿下的定親之人。”鳳兮按捺神色,淡漠的道了一句。

“竟是遇上個瘋女人。”御林軍中有人冷笑一聲,嗓音剛落,又道:“將她抓起來!深夜之中鬼鬼祟祟,想必定是偷了哪宮的貴重之之物準備爬牆逃跑。”

眼看那幾名御林軍收弓朝她迎來,鳳兮臉色一冷,內力一提,頓時騰空一躍。

本以爲此番能順利逃脫,不料她果然是小覷了皇宮的禁衛。

待她身子剛躍至半空,地面上的御林軍們猶如離弦的箭一般拔地而起,轉眼已是拎住了她的衣襟,並將她狠狠拎了下來,摔於地面。

“竟還有些功夫,差點不注意就讓你逃了!”冷風裡,有人唾罵了一句。

鳳兮回神,全然不及渾身的疼痛便要自地上爬起,不料那些圍攏來的御林軍見她欲掙扎,紛紛擡腳朝她跺來,似是要將她的四肢全數踩住。

鳳兮臉色一變,眸中冷光一閃,縱然心底憤怒難當,然而胳膊與雙腿已是被踩住,全身動彈不得,眼見另一名御林軍的腳要教訓似的朝她的臉踩來,她臉色越發的冷冽,只道自己果真是太天真。

禁宮之中,高手如雲,她若逃得脫,無疑是癡心妄想。

“你放肆!”眼見那隻朝她臉落來的腳越來越近,鳳兮冷喝。

這回的嗓音格外冷冽,透出了幾許破天荒的煞氣,倒是令那擡腳的御林軍愣了一下,連帶那隻擡起的腳也稍微一僵。

趁這空擋,鳳兮又冷冽出聲:“你若敢朝我的臉踩來,我保你下一刻人頭落地!”

“哼,不過是偷取宮中貴物的賤婢,你還敢騙在我面前橫?今兒別說是踩你,便是踩死你,你能奈我何?”那御林軍冷笑一聲,嗓音一落,他的腳再度朝鳳兮落來。

面前的光影頓時被他的腳擋住,鳳兮渾身煞氣重重,僵着身子閉了眼,然而就在此際,一道悶哼響起,隨即便是幾道接二連三的慘呼。

四肢被踩的力道驟然消失,鳳兮怔了一下,未來得及睜眸,已有人將她自地上扶了起來。

“屬下來遲,望鳳姑娘恕罪。”正這時,耳側揚來一道恭敬刻板的嗓音。

鳳兮神色驟然清明,轉眸一望,才見扶着她之人乃一名渾身黑衣的男子,那男子甚是年輕,容顏如刀刻,透着幾許冷硬與風霜。

大抵是見鳳兮打量,他收回那兩隻扶住鳳兮的手,退後一步,垂眸恭敬的朝鳳兮道:“屬下是寧王身側的暗衛,此番特意奉寧王之令來保護鳳姑娘。”

寧王。

鳳兮臉色驟然一變,心底深處漫出幾許幽沉。

正這時,那名暗衛又出了聲:“這幾名御林軍冒犯鳳姑娘,但如今身處大昭宮闈,屬下不便要了他們性命,僅斷了他們四肢,望鳳姑娘見諒。”

鳳兮垂眸朝地上那些疼得蜷縮身形的御林軍掃了一眼,沉默片刻,只道:“你回寧王身邊吧。我不須你保護。”

說完,鳳兮瞅準了身側的宮牆,又欲躍起,不料那名暗衛又道:“寧王吩咐了,鳳姑娘做何,屬下都不能管。但鳳姑娘若要離開這大昭宮城,屬下便要將鳳姑娘帶回大昭的風祈皇子身邊。”

鳳兮全然未將他的話放於耳裡,內力一提,然而那暗衛當即上前幾步拉住了她的胳膊,不容她上竄分毫。

鳳兮一惱,當即伸手朝他打去,不料饒是她將他的手背打得紅腫,甚至又用指甲將他手背摳得血肉模糊,他卻如不知疼痛一般像木頭似的兀自靜立着,嘴裡平靜而又刻板的重複着一句話:“求鳳姑娘隨屬下回大昭皇子的寢宮。”

鳳兮終是妥協,冷冽的面容略微蒼白。

回得顧風祈的寢殿時,只見寢殿大門正開,裡面燈火通明,光影搖曳,而透過那大開的屋門望去,便能清晰見得那軟榻之上,顧風祈獨自下棋,靜心怡人,他面前那矮桌上的茶水熱氣嫋嫋,清閒而又別雅。

待她踏步入得寢殿那道大門,跟在她身側的年輕暗衛瞬間隱沒在殿外的夜色裡。

鳳兮怔了一下,不由扭頭朝外望了一眼,卻聞顧風祈那平靜清潤的嗓音道來:“清嫺若是還留戀殿外的夜色,倒是還可以出去逛會兒。”

鳳兮神色一冷,回頭過來,足下步子朝顧風祈行去。

她站定在他的矮桌前,先是掃了一眼矮桌上的棋盤,隨即將目光朝他落去,居高臨下的望他:“是不是你通知寧王,說是我要逃走的?”

顧風祈慢騰騰的擡眸觀她,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清嫺姑娘懷疑是在下動的手腳,以圖阻攔姑娘離去?”說着,他儒雅而笑,嗓音也增了半許無奈:“沒想到清嫺仍是將在下視爲小人。只是,在下若想阻攔清嫺離去,倒是有千百種法子阻攔,又何須費神費力的繞個彎子去通知寧王?”

鳳兮臉色未解,眸色越發深沉。

此際的顧風祈太過淡然,道出的話也看似極爲認真坦然,但無論如何,她終歸是有些不信。

事已至此,多追究已無用處,她畢竟在這顧風祈身邊寄人籬下,即便知曉是他暗中做的手腳,她也無可奈何。

一想到這兒,鳳兮按捺神色,轉身便朝內殿而去,不欲與他多言,奈何足下剛走一步,寬大的衣袖卻是被顧風祈拉住:“在下將這盤棋下作了死棋,清嫺可能解開?”

鳳兮冷盯他一眼:“清嫺棋藝太劣,倒是幫不了清隱公子的忙。”

“無妨,不如在下打亂棋局,你我重新下一局如何?”

“清嫺累了,恕不能奉陪。”鳳兮淡道。

話落,她已是掙開了顧風祈的手,極快的步入了內殿,隨即褪卻身上的外裙,於牀榻而眠。

顧風祈於軟榻兀自靜坐,將面前的棋局打量良久,他眸色逐漸微變,隨即緩緩起身,出了殿門。

寢殿偏側的書房內,顧風祈坐於書桌邊,儒雅面容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清俊。

他面前正立着一身影修條之人,那人一身黑衣,側容剛毅。

“你進來時,那名寧王的暗衛可有發現你?”顧風祈慢騰騰的出了聲。

那黑衣人恭敬道:“那名寧王的暗衛一直坐於內殿的屋頂上,因時刻關注着內殿的鳳姑娘,他倒是不曾發覺屬下。”

“嗯。”顧風祈漫不經心的應着,又問:“夜流暄的車駕入得東臨了?”

那黑衣人臉色一變,嗓音略微發緊:“殿下,南嶽的將軍樑信領人護送南嶽攝政王出使東臨,但今早才覺車駕內之人並非攝政王本人。如今,那南嶽攝政王已不知所蹤,難以查其蹤跡。”

顧風祈儒雅的面上頓時滑過幾許沉雜,隨即淡笑一聲:“果真是精於算計的夜流暄,呵,那南嶽新帝想與他鬥,委實是自不量力了。”

“殿下,那我們現在該如何?可要差人查探南嶽攝政王的蹤跡?”黑衣人問。

顧風祈沉默片刻,淡然搖頭:“北唐王朝的遺孤現世,那夜流暄又豈能坐得住。只要南北唐姬在哪兒,那夜流暄,怕也要追尋到哪兒。”

“殿下之意是?”

“無須再查夜流暄行蹤。這兩日內,你務必拖延住南嶽端王,待我與清嫺離開這宮廷,你再讓他安然入宮,與我父皇相見。”

夜色深沉,冷風浮蕩。

這夜三更,宮闈禮殿之內醉倒一片,處處靡靡。

而那西桓都城的城門外,一支異國打扮之人遭遇埋伏,最後皆數被活擒,扣押在西桓都城內的大理寺的牢獄裡。

牢內光線暗沉,黴味升騰。

小端王坐於枯草之上,髒膩的袍子破敗不堪,臉色蒼白,眸光卻是陰沉。

他凌亂的髮絲微垂,擋住了他的半張臉,整個人顯得瘦削孤寂,但卻煞氣重重,亦如那夜裡餓狼,隨時等着伏擊。

他身側圍了不少鎧甲男子,那些男子也皆是滿身狼狽,只是渾身依舊透着幾許冷硬與平靜,委實不如別的牢房內那些哭泣叫鬧的入獄之人。

“王爺,方纔在城外遭遇埋伏,王爺爲何要讓屬下們束手就擒?若屬下們與那些賊子拼死相搏,那些人未必能勝。”正這時,有人忍不住朝小端王問了一聲。

小端王目光極慢的朝那人掃去,大抵是眸子裡冷氣太重,竟是令那人身形一顫,當即垂了眸。

“今夜埋伏我們之人,並無殺氣,只爲活捉,想必定是那人知曉我們即將入城,故意從中使絆。”小端王沉默片刻,才沉着嗓子出聲。

“若當真是這樣,我們此番入這大昭西桓,可能順利借到兵馬?”那人再度壯着膽子擔憂的問了一句。

小端王眸色一轉,冷笑一聲:“我軒轅宸要借兵,豈是他攔得住的?過不了多久,這大昭皇帝,定會親自迎我入宮。”

說着,他沉默片刻,嗓音越發低沉:“只不過,他今日差人阻攔,倒是怪異。若我料得不錯,那人怕是要帶那女人趁機離開西桓了。呵,竟是再度想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呢,不急,不急,待我大業已成,我定讓那人乖乖將那女人送回來。”

牢中光影搖曳,詭異森冷之氣蔓延。

衆鎧甲之人見着小端王煞氣冷冽的目光,皆稍稍變了臉色。

翌日一早,天色依舊極好,淡風輕浮。

顧風祈寢殿內,有人執着聖旨過來,令鳳兮接旨。

彼時,鳳兮正被蕁兒與覓兒服侍着用早膳,待見宣旨的宦官,她稍稍整理衣裙,本要跪着接旨,不料那宦官當即驚了一下,忙道:“皇上有言,稱清嫺姑娘站着接旨便好,無須行大禮。”

說完,待鳳兮站定,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隨即指尖展開聖旨,念起旨意來。

鳳兮淡然垂眸,聞得那聖旨之意,面色毫無詫異,平靜至極。

蕁兒與覓兒聽完聖旨,皆是滿面驚喜,覓兒纏住鳳兮的手臂,欣悅驚喜的道:“我早就說姑娘與主子是對有情人,如今,連主子的爹爹都下旨爲姑娘與主子指婚了,過不了多久,姑娘便要嫁給主子了。真好,真好,這樣姑娘就可以與我們一直在一起了。”

鳳兮臉色極淡,並未理會覓兒的話,反而是伸手接過宦官重新卷號並遞來的聖旨,便聞那宦官笑盈盈的恭敬道:“恭喜了。皇上下旨冊封姑娘爲皇子殿下的正妃,正式納妃與授印之日雖在一月後,但聖旨已下,您已是皇子妃了。”

說着,笑着拱手朝鳳兮道:“老奴先在此恭喜皇子妃,望皇子妃與殿下和睦恩愛,福耀我大昭。”

福耀大昭。

這宦官之話委實深意,鳳兮眉頭幾不可察的一蹙,並未深究,僅是隨意寒暄一句,便送走了那宦官。

她將那道明黃的聖旨隨意往軟榻上一扔,蕁兒倒是急忙拿起,只道這東西珍貴,還是由她好生放着爲好。

鳳兮不置可否,重新坐回桌旁用早膳,不料殿外再度有人來訪。

這次來的,卻非宣旨的宦官,而是一身錦袍的東臨寧王。

雖昨夜與這寧王才第一次相見,但鳳兮對他卻極不陌生了。加之昨夜委實震撼,也對自己這北唐帝姬的身份略微相信,是以此番再度見到這寧王,她平靜無波的心,終歸是亂了半許。

出於禮數,鳳兮再度起身朝他見禮,喚出之聲,依舊是‘寧王爺’三字。

他怔了一下,和藹的面容有過剎那的黯然,隨即拉着她繼續在圓桌旁坐定,只輕和心疼的道:“鳳兮,你日後喚我舅舅便成!”

鳳兮眸色一閃,沉默片刻,卻未拒絕,僅是點了頭。

後任由寧王如何寒暄,亦或是提及她那母親朝蓉皇后的舊事,她也極有耐心的聽着,並未矢口懷疑,整個人清淡如水,平靜無波。

時辰逐漸消逝,眼見三竿時,寧王倒是得離去了。

大抵是今日的鳳兮格外平和,不如昨夜那般牴觸與疏離,寧王臉色也是極好,剛毅的面容也染了不少笑意。

他緩緩起身,朝着鳳兮慈愛笑道:“明日一早,舅舅便帶你回東臨見你外祖父,並讓你跪拜你爹孃靈位,認祖歸宗。”說着,嗓音稍稍一頓,待再度出聲時,他的嗓音裡含着幾許商量與擔憂:“明日,鳳兮可願隨着舅舅回東臨?”

鳳兮臉色平靜,站起身朝寧王緩道:“鳳兮一直飄搖,好不容易尋着至親,甚想認祖歸宗。多謝舅舅的安排,鳳兮感激不盡。”

寧王眼中又是一疼,嘆息一聲:“舅舅知你以前受過很多苦,但以後不會了。待回得東臨,舅舅便認你爲女兒,到時候,你便是我寧王府的千金,更是睿王府的孫小姐。想那東臨宮中的公主,也及不上你一半尊貴。”

鳳兮將寧王眼中的疼惜之色全數收於眼底,淡漠平靜的心也有過幾分措手不及的暖意。

待寧王離去,她僵坐良久,才聞得覓兒一直在喚她。

她回過神來,扭頭朝覓兒望去,才見覓兒鬆了口氣,道:“姑娘方纔怎麼了?覓兒喚你多次,你好像都未聽見。”

“方纔想事太入神,便沒聽見。”鳳兮淡道。

覓兒道:“姑娘,你當真要跟剛纔那個人去東臨?我聽說東臨很遠,姑娘是要與主子分離嗎?”

鳳兮默了片刻,點點頭:“覓兒,我得去認祖歸宗,結束飄搖。”

既然命運不容她掙脫,她又何不順從命運,徹徹底底的脫胎換骨,爭取強勢勇敢的將所有事都掌握於心?

她本是孤星帶煞,加之如今又扣了個‘帝姬’身份,她此生,無疑是不得安生。

是以,既然命運如此弄人,她自然得斂了心性,順從命運,並在合適之際奮力一搏的改變命運,到時候,待她真正強大,她又何須再受人所控,受人所利用?

整整一日,鳳兮未曾見着顧風祈。

整整一日,她足不出戶,於殿中練功奏琴。

黃昏之際,宮中爲寧王設了餞別宴,鳳兮稱病未去,留在殿中看書。

夜色降臨時,覓兒抱了只白貂進來,那白貂一見鳳兮,便竄入了她的懷裡,毫不擦生的眯起眼睛睡了。

覓兒伸手去摸白貂的腦袋,稚嫩的面容揚滿笑:“姑娘,主子差人找着這隻白貂了,您瞧瞧它這團皺巴巴的毛,它當真是以前那隻藥王谷的白貂啊!”

懷中溫暖一片,鳳兮也忍不住放下了書,目光在白貂身上打量幾眼,只覺這白貂的確是藥王谷中的那隻,只是身子瘦了不少。

“這白貂是你主子找回來的?”鳳兮指尖摸上白貂的毛,淡問。

覓兒點頭道:“是啊是啊!主子差了好多人去尋呢,終於尋着它了。姑娘,主子對你真好,今夜那瀾怡郡主也入了宮的,她見主子抱着這隻白貂,便纏着主子想要它,但主子理都沒理她呢。”

鳳兮指尖稍稍一頓,眸色微深:“你家主子如今在哪兒?”

覓兒頓時有些氣惱:“瀾怡郡主見主子將這隻白貂讓我抱回來送給姑娘你,那瀾怡郡主便哭了,好像惹來了一個叫什麼太師的人,後來那太師讓主子哄哄瀾怡郡主!”

“你家主子沒拒絕?”

覓兒搖搖頭:“主子雖沒拒絕,但主子臉色可難看了。姑娘,那太師不是好人,以往每次回宮,他都會找人害主子,如今他讓主子哄瀾怡郡主,準沒好事。”

大昭太師野心磅礴,加之也是朝中權臣,在昨夜的禮殿之上,那太師也未將東臨帝后放於眼裡,是以,他又如何會對顧風祈恭敬?

不得不說,這權利之爭,若對方不順從,便只能剷除對方。

那瀾怡郡主是太師的外侄,若顧風祈一次次的拒絕瀾怡郡主,便算是與太師作對了,只不過,她倒是奇了,那顧風祈歷來與瀾怡郡主保持距離,怎這次就應了太師之意,即便滿心不願,但仍是同意哄哄瀾怡郡主了?

在她眼裡,那顧風祈臉厚圓滑,但也不是吃軟之人才是。

正想着,殿外又有人來。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剛毅,一見着鳳兮,那人便恭敬道:“皇子妃,殿下邀皇子妃去竹枝宮一趟。”

鳳兮從未見過這黑衣人,面色一沉之際,覓兒忙起身跑到那黑衣人身邊,道:“黑衣哥哥,主子當真讓姑娘過去?”

黑衣人點頭,隨即,他目光朝鳳兮落來,見鳳兮眸色清冷,裡面還稍稍透出幾許懷疑,他稍稍垂眸,又道:“皇子妃無須懷疑什麼,屬下是殿下影衛,不到萬不得已時是不會現身。”

“姑娘,黑衣哥哥的確是主子身邊的人,我見過他好幾次,可他老是躲着,很少讓我們看見的。”覓兒也道了幾句。

鳳兮神色依舊平淡如初,目光朝那黑衣人落去,淡漠着嗓音問:“你家主子喚我過去做何?”

“事態緊急,皇子妃去去便知,望皇子妃莫要耽擱。”黑衣人眉頭一皺,嗓音稍稍有些發緊。

眼見黑衣人臉色嚴峻,話語稍稍發緊,鳳兮神色微變,沉默片刻,終歸是抱着貂兒起了身,緩步朝殿外行去。

憑這黑衣人的反應,她便知顧風祈定然遇上了難事。只不過,他如今應是與瀾怡郡主正相處,嬌女相伴,軟香溫玉,世人求還來不及,顧風祈這人竟還要不識趣的往外推。

鳳兮如是想着,脣瓣也勾脣一抹冷弧,若她猜得不錯,顧風祈應是讓她去救急,企圖讓她以他正妃的身份逼退瀾怡郡主。

只不過,如此一來,他顧風祈倒是並未明着抗拒太師之意,縱是等會兒要離開瀾怡郡主,也不過是因爲她這正妃在旁,他迫不得已的隨她離開罷了,然而對她而言,她若從瀾怡郡主身邊帶走顧風祈,亦或是幫着顧風祈拒了瀾怡郡主,那她得罪的,便不僅是瀾怡郡主,還有這大昭太師了呢。

不得不說,顧風祈今夜給她這擁得他正妃身份之人,出了道難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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