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不知的,恐怕他受傷是假,跑回京城來坑他嫡母是真吧?”甘琳撇撇嘴說着,越發沒法把秦煜跟說書先生嘴裡熱血少年搭上邊了,扭頭看看被人羣包圍的秦煜,剛好看到他的側影,恍惚間,彷彿覺得他被一道璀璨的光影籠罩着,形象格外高大光輝。
他的神情其實平淡如常,不因爲衆人的狂熱擁戴而得意忘形,迴應衆人的語氣也是溫和有禮,卻又不顯得疏離,如同老友般的隨意閒適,但是,在他的平淡中,又透出一股內斂的威儀,帶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強大自信。
在衆人心目中那個驍勇善戰的少年將軍,已經長大,可是大家對他的狂熱崇拜並沒有爲之減少,這從他們的神情與話語中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得到。只需要他一個手勢,喧鬧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隨後,他優雅從容的聲音清晰的響起:“很晚了,散了吧。”
就像是聽到了軍號,擁堵在茶樓前的人二話不說,迅速散去,也沒有出現擠撞踩踏現象,很有序的各自散去,茶樓前的人很快散得乾乾淨淨。
甘琳注意到,說書先生最後離開的,瘸了左腿,走得很慢,大約走了十來步又轉頭看向秦煜,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背影格外寂廖。她的記憶被觸動了,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畫面,是在哪裡見過呢?
“那個說書先生怎麼會瘸的?”她拉着旁邊的喬風問。
喬風恰好清楚,說他叫田良謀,是在敵軍劫糧草時受傷,若不是秦煜及時趕到,連命都會丟掉。在因傷解甲歸田後,他就來到京城以說書謀生,收養了不少秦家兵陣亡將士的遺孤,在京城的秦家軍傷殘老兵中威望極高,大家都常來捧場,久而久之,這裡幾乎成了秦家軍將士在京城的聚會點。
聽到這裡,甘琳肅然起敬,卻有些不解:“陣亡將士的遺孤,需要他一個傷殘老兵管,難道國家不管,秦元帥也不管嗎,好歹也掛着秦家軍的名頭吧?”
喬風略有些緊張的看看左右,又趕緊低聲制止:“小姐,這些事情很複雜。”
甘琳擰勁兒發了:“複雜怎麼了,難道還不能說說啊。就不說別人,秦煜這位少帥,手下也有那麼多的私產,怎麼能讓一個傷殘老兵撫養陣亡將士遺孤,簡直是太冷血,太沒良心了,真讓人失望。”
“小姐以爲這個茶樓是誰的產業?”喬風不由得反問一句,才讓甘琳沒有大放厥詞,接着又點了一句:“大人棄武從文,跟這些事也有很大關係。”
明白差點冤枉秦煜,甘琳訕訕的一笑,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又不爽了:“這茶樓也是秦煜的產業,爲什麼拿給我的賬簿裡沒有茶樓的?”
這語氣帶着質問的意味,就像是做妻子的,查到了丈夫的私房一樣。喬風暗自好笑,表面卻是一本正經的說:“大人把茶樓交給田先生,一開始就說過不以贏利爲目的。所以,茶樓並沒有帳簿,而且大人一直都在暗中定期給田先生錢。”
甘琳的嘴角翹了翹,很是開心的讚了個:“算他有良心。”
喬風是秦煜的崇拜者,也不樂意他被甘琳誤會,肅然說:“大人說,決不能讓將士們流血又流血。不然,不信鬼神的他,也怕陣亡將士們死不瞑目,會從地底下爬出來罵他。”
甘琳的眼角,忽然有熱熱的淚水流下。
“大人在秦家軍普通將士們心中威望很高,但是軍中將領中的秦家子弟,明裡暗裡總是對他使絆子,直到把大人逼得離開秦家軍。所以,除了田良謀跟我們有限的幾個人,都不知道大人在背後支持田良謀。”喬風很是不平,也是變相提醒甘琳別露了口風,不然,恐怕會有秦家子弟來茶樓搗亂。
明明被秦煜感動了,甘琳偏口是心非的說:“感覺他整個就是一匹叢林老狼嘛,老奸巨滑的怎麼可能還會被人使絆子。”
“……”這話茬沒法接,喬風很想問她是不是損秦煜有癮了。
秦煜走了過來,聽了也是一笑:“不損我,你牙疼嗎?”
甘琳自然不會承認:“我是實話實說。”
挑了挑眉,秦煜語氣中透着一絲絲威脅的意味,慢條斯理的問:“老奸巨滑的老狼,這就是我在你心目中形象?”
甘琳眼風斜飛,掃掃周圍,感覺說“實話”比較危險,很聰明的轉了個話題:“說書的那個田良謀,說流花河一戰,你立下軍令狀,率三千人馬闖敵方中軍大營,真的假的?”
“我受傷是真的。”秦煜說着,也不過多解釋,甚至有迴避的意味,說完就舉步,率先往前走了。
甘琳追了上去,像是沒有感覺到他的態度有異,嘴皮子很損的說:“我還不知道你呀,一直都冷靜理智得可怕,玩陰謀詭計行,那些衝動送死的事,肯定不會是你乾的。我感覺,那一定是秦家軍給你造勢,準備的說是你爹要捧你,給編出來的。”
喬風跟秦煜的隨從,都默默的垂下頭,當沒聽到。尤其是喬風,很慶幸已經不在茶樓了,不然甘琳這樣口沒遮攔的,怕不早被人零拆了。
倒是秦煜聽了,反倒還樂了:“知我者,甘琳也!”
“你也就這個長處,不虛僞。”甘琳眼兒彎彎地誇了一句,不過喬風等人都覺得她還不如不誇。
秦煜把甘琳直接帶回了侍郎府,看到門口的石獅子,他笑着對甘琳說:“青大師在大門外弄了個風水陣,看你能不能找出來。”
還別說,甘琳記得前世時,林良謙得青雲子之助,除了利用青雲子幫着解了季家祖墳風水的問題,交好季家,就是幫林良謙弄了個有助官運的鎮宅石獅。那個鎮宅石獅最關鍵地方,就是石獅嘴裡銜的石珠,是天然而成的陰陽石珠,青雲子以陰陽石珠爲陣眼,弄了個化煞轉運的風水陣,此後林良謙官運享通,平步青雲。
甘琳假模假樣的掐指一算,一臉嫌棄的說:“青雲子利用這石獅子嘴裡的陰陽石珠,弄了個再簡單不過的風水陣,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大門內,青雲子默默的轉身走了。
秦煜笑道:“行啊,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必須的,本小姐掐指一算,就算出來了。”甘琳說完趕緊捂嘴。真是得意忘形了,她都忘了還是女扮男裝在呢。
秦煜笑了笑,又很快斂去笑容,不悅的看向街邊。
街邊的樹蔭下,跑出來一個丫環打扮的小姑娘,恭謹又帶着幾分怯意的迎上來,帶着乞求的語氣說:“秦大人,我家小姐請等了一個晚上了,能否請您移步到馬車上,小姐有話想要當面跟您講。”
“你家小姐是誰?”甘琳搶着問。
秦煜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那個丫環看了看秦煜,又看了甘琳一眼,才說:“我家小姐就是跟秦大人議親的季尚書之女。”
甘琳臉上帶出不加掩飾的譏笑,看着季家丫環帶着討好與諂媚的樣子,覺得很心塞。
“進去吧。”秦煜連一句話也懶得對那丫環說,轉身上了臺階。
“秦世兄請留步。”
樹蔭裡,季銀嬋的聲音響起,隨後,她推開車門,在兩個婦人的陪伴下,從馬車上下來,快步走了過來。
看到季銀嬋,甘琳還不算太意外,不過看到跟着季銀嬋來的婦人,就只能呵呵了。
兩個婦人,一個是樓曉曉,另一個是柳夫人。
甘琳懶得管家裡那些烏煙瘴氣的事,但不代表,她已經原諒了樓曉曉,對於這個一直想往死裡坑她的黑心表妹,有機會踩死,她絕不會心軟。
不用說,樓曉曉對她的態度,也是如此,若不然,又何至於大晚上陪着季銀嬋來會秦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樓曉曉巴不得季銀嬋搶走秦煜,讓她變成徹頭徹尾的笑話。
還有柳夫人,賊心不死,蹦達得這麼歡暢,也該給個深刻的教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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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琳她冷冷的看着這三人越走越近,想着,是不是該跟季三少做一筆交易呢?
季銀嬋是精心打扮過的,飄逸的淺玫色寬袖羅衫迎風颯颯,腰間緊收,顯出玲瓏有致的誘人身材,臉上蒙了一塊輕且薄的白紗,在檐下燈籠的光照下,白紗宛如淡煙,五官隱現越發顯得精緻,且有一種清靈脫俗的絕美。
“這是用美色來誘惑你了耶。”甘琳陰陽怪氣的說。今晚所有的好興致,在這一刻全都飛去爪哇國,心中有一團無名火直往上衝。
樓曉曉太熟悉甘琳了,本來看到她的身形就有些疑惑,只是她女扮男裝,所有遲疑不敢確認,此時聽到聲音,才確定是甘琳,覺得是個一箭雙鵰的好機會,馬上落後一步,對柳夫人悄聲點明甘琳的身份。
柳夫人馬上大聲驚呼:“甘琳,大半夜的,你怎麼跑到秦大人府上了?”
大半夜的,街上行人不多,更何況這一帶都是官員宅邸,行人更少。不過,少並不等於沒有,還是有附近人家的下人經過,聽到驚呼聲,就有好幾個人圍過來看熱鬧。
秦煜臉一沉,要發作,卻被甘琳推了一把,然後,她又開始裝傻充愣:“喬風,問一下這都是哪家的狗跑出來了,這大半夜的亂咬人。還有,那個甘琳是誰?”
喬風也是妙人,一本正經的說:“如果屬下沒弄錯,她們都是跟刑部尚書府季小姐來的狗。這個咬人的狗是柳家的,還沒咬人的狗是林家的。至於甘琳嘛,可能長得太美,女人們的嫉恨心是很可怕的。她們想趁機敗壞大美女的名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