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中。
“啓稟陛下,太后娘娘駕到——”
寧奕眸色一凝,緩緩從龍椅上起了身,上前去迎太后,太后徐兮之帶着一羣宮人進了乾坤殿,她昂首直立背脊筆直,十分雍容華貴。
“兒臣參見母后!”寧奕龍袍一撩便跪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大殿中常年不見陽光,地板亦是同樣的冰冷堅硬,寧奕垂頭跪在地上被擦得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隱隱約約印出他的影子,那淡淡的冷光穿透膝蓋直入心肺。寧奕擡起頭來,看着緩緩上行的太后,不等她吩咐就起了身,含笑上前攙扶住太后,“母后怎麼有時間來瞧兒臣。”
皇帝今年剛好二十歲,平日中習武練劍的皮膚有些粗糙,古銅色的膚色看上去比真實年齡稍稍大些,跟貌美如花仿若少女的太后站在一起實在不像母子,若是不知曉的人還以爲太后是皇后,也難爲寧奕一口一個母后叫的那樣順口。
太后順勢把扶着小太監的手搭在寧奕的胳膊上,瞧着大殿中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奏摺和破了一個大窟窿的御案,她微微一笑,“皇兒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脾氣。”她的兩隻手的無名指和小指都套上了黃金甲套,看上去十分的高貴,她緩緩上前兩步以蘭花指捻起地上的一分奏摺,就瞧見上面滿滿都是對蘇太傅的參奏。
她隨口讀了一句,“不能治家何以治天下學子?”
又隨手撿了一個摺子,“如此行事實在不堪勝任主考官,望陛下三思……”
太后揚了揚手中的奏摺,含笑看着寧奕,“陛下是在爲這些事情生氣?哀家倒是好奇,這個蘇太傅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讓衆位卿家如此怨聲載道,憤憤不平?”
寧奕眸子閃了閃,也沒有去爭辯這些,只道,“母后有所不知,是太傅家的二姑娘犯了點小錯,因此纔會這般。”
小錯?徐兮之呵呵一笑。
以爲她不知道麼?肖想自己的姐夫還在衆目睽睽之下口出狂言大逆不道,就這一點就足夠她懲治太傅了。
“原來如此。”太后淡淡一笑,隨手把手中的奏摺一扔,瞧着寧奕慈愛道,“既然只是小錯陛下就從請責罰吧,既然有這麼多人蔘奏陛下若不給一點懲戒恐怕會讓文武百官們以爲陛下偏袒太傅。不過太傅到底是陛下的恩師,這些年來爲我大周朝培養了不少棟樑之才,陛下還是免了明兒個他的主考官吧。”
寧奕眸子一凝,面色卻不變,彷彿沒聽到太后的話,吩咐小李子,“去給母后搬把椅子過來,真真是個沒有眼力見兒的奴才,讓朕教你多少次!”
小李子膽子最小了,聽到寧奕的低斥身子就是一抖,連忙躬身後退,“奴才這就去。”
“奴才用的不順心換了就是,皇兒何必爲一個小太監如此生氣。”
小李子本來還沒走遠,聽到太后這一句話身子又是一抖,連忙利落的去搬椅子去了。
寧奕微微一嘆,彷彿十分無奈,“母后有所不知,小李子好歹在兒臣跟前伺候許久了,平日中雖然遲鈍些,不過到底是知道兒臣的一些習慣的,換了旁人又要重新來教規矩,實在是煩不勝煩。”
太后微微一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探究。
小李子很快搬來了鎏金的椅子,寧奕親自把椅子放在了龍椅的一側,扶着太后坐在椅子上。有眼尖的小宮女自太后來了就趕緊去泡茶,剛好太后剛坐下小宮女就已經端着托盤送來了熱茶。
寧奕含笑從托盤中端茶遞給太后。
“母后請用茶。”
太后含笑接過,輕輕抿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卻沒說什麼,繼續方纔那個話題,“皇兒好好考慮方纔哀家的提議,太傅大人連自家的女兒都管不了如何能管得好一衆才子們,學子們春闈之後多半是要拜在太傅手下爲恩師的,沒的耽誤了學子們的大好前程。”
“母后此言差矣。”寧奕笑着搖搖頭,笑着和太后鬥智鬥勇,“自古以來女兒家都是後院的夫人們教規矩的,太傅大人原本就是朝中重臣,正是因爲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中,這纔沒有時間去管理自己的兒女,男主外女主內,到底是太傅大人迎娶的繼室不懂規矩,所以才教壞了蘇二姑娘……如今那劉氏不慎落懸崖,已經不在人世了,而且太傅大人也深知蘇二姑娘太過頑劣,已經請旨求兒臣從宮裡挑兩個嬤嬤進了蘇家去教導蘇二姑娘。容嬤嬤和桂嬤嬤都是宮裡的老人兒了,宮裡的宮妃們都是她們兩個經手教導的,母后瞧如今後宮的妃子哪個不是伶俐守禮的,想來有兩個嬤嬤多加教導,那蘇家的二姑娘一定會大徹大悟痛改前非的。”
“唔……也是這個理兒。”太后笑着抿了一口熱茶,瞧着寧奕挺直的背脊站在一邊,含笑道,“皇兒怎的還站着,坐吧,咱們母子兩個也許久沒有談談心了,皇兒也跟母后說說話,母后年紀大了,就愛聽人說說話才覺得熱鬧,身邊的奴才奴婢們一個個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哀家會把他們怎樣似的,聽他們說話呀實在無趣的緊。”
寧奕也順勢坐在了龍椅上,端起一杯茶細細的品,聽到太后的話,他微微一笑,“那是因爲母后鳳儀威嚴,他們心中敬畏又哪敢在母后面前放肆。”
“呵呵……皇兒倒是會說話。”太后愉悅的笑,白嫩的面容越發顯得嬌俏可人了,聽着寧奕一而再再而三的轉移話題,她眸子裡有一閃而過的陰沉,“皇兒倒也是重視太傅家,兩個嬤嬤可是宮裡最最體面的人兒了,皇兒都捨得送去太傅府裡。也不知道那蘇家的二姑娘是有多頑劣才能讓皇兒如此重視。”
寧奕輕輕一嘆,“倒也還好,只是想讓朝中那些沒事找茬的大臣們閉嘴罷了,太傅大人爲我大周朝培養了多少肱骨之臣,幾乎從太傅大人手底下出來的官員都是清廉爲民的好官,前兒個兒臣就接到了北延國邊界那裡傳來的消息,說是邊關苦寒百姓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當地的縣令胡知散盡了家財領着百姓們種田興農,把那些犯了重罪的地主都抄了家,稟了巡撫讓那裡的巡撫奏到兒臣這裡,得了兒臣的聖旨就將那些田地全都分給了百姓們播種,如今胡知所管轄的安塞縣已經人人能自給自足,實在讓兒臣欣慰。這胡知正是太傅大人上一屆的學生,如此人才朝中大臣們卻眼瞎了一般都看不清楚,還敢上奏朕說太傅大人不配爲春闈主考官。兒臣倒是想問問他們,太傅不配,那他們可配!”
寧奕越說越怒,到最後整個臉色都沉了下來。
他冷聲道,“朝中的這些個御史們除了盯着旁人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沒旁的事情幹了,以兒臣看當真需要好好把朝堂上的不做實事的官員們給清理一番了,改天務必要讓吏部尚書把各地區三品以下官員們的評測都拿到兒臣這裡過目,瞧瞧哪些官員是做實事兒,又哪些官員是吃虧空的。”
“皇兒何必動怒。”太后抓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緊,眸子裡就閃過一絲戾氣來,清御史?她父親可是正正經經的御史大人。
她輕笑着安撫寧奕,“自古以來哪個朝代沒有各樣的官員來,如今北延國虎視眈眈,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對我們發起猛攻來,北延國民風彪悍,每個人上馬都能作戰,只是如今他們國中皇子們各有打算,等北延國老皇帝退位新帝登基之後恐怕大周朝就不得安穩了。陛下這個時候想肅清朝堂只會讓朝中大臣們人心惶惶。”瞧着寧奕面上一閃而過的猶疑,太后繼續緩聲道,“太傅大人忠心爲國,皇兒和母后都看的清楚,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明兒個就是春闈了,主考官早早的就公佈天下,這個時候換主考官的確略有不妥,聽說陛下宣了太傅大人覲見,既然如此就好生給太傅大人說說,讓他多注意家風也就是了。”
寧奕聽到這話就沒有再爭辯,含笑對太后拱拱手,“還是母后深明大義,等會兒太傅大人來了兒臣一定好好的讓太傅大人注意家風問題。”
“嗯。”尖銳的指甲套刺進掌心,太后卻笑的明朗動人,“母后真真是年紀大了喜歡熱鬧的緊,不妨過些日子辦個賞花宴讓各家的小姐們都進宮來參加宴會,瞧着小姑娘們天真無邪的笑容哀家就高興的緊。”
“母后開心就好。”寧奕一時間抓不清太后又想玩什麼把柄,就低低的含笑應了一聲。
“嗯。”太后點點頭,“過些天就是寧王妃的壽辰,這些日子那些大家閨秀們恐怕都在爲這事兒準備着呢,還是等寧王妃的壽辰過了再說吧。”
“一切聽母后的。”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說起來我和蘇家還是有些淵源的,蘇家的先夫人楚柔當年可是名動京城的絕美人兒,只是被太傅大人藏在深閨,母后久聞大名卻從未見過,聽說蘇大姑娘和蘇二姑娘都跟其母長得有幾分相像,改天哀家下道懿旨讓她們姐妹也來參加宴會,也讓哀家瞧瞧當年名震京都的楚柔的風采。”
寧奕眸子一凝,“應當的。”
太后調整了一下身子,坐在鎏金的椅子上直視寧奕,“哀家聽說方纔楚世子來覲見皇兒?”
寧奕低垂的眸子閃過一絲冷意,終於到正題了麼?
再次擡起來的時候就蘊了幾分怒氣來,他“砰——”的一聲把茶杯重重的砸在御案上,怒聲道,“楚世子簡直太不像話了,什麼要求都敢跟朕提,簡直是膽大包天!”
就算他不挑明,太后也會跟他說出來,還不如他先發制人,表明態度。
這樣一向,寧奕越發惱怒,“簡直混賬!竟然讓朕給他賜婚,還——”
“咦……”太后打斷寧奕後面的話,掩脣一笑,“賜婚?好事兒啊,楚王爺就這麼一個兒子,偏偏都二十二歲了還不見娶妻,楚王爺都要急出病來了,那孩子自小就偏執狂傲,雖然自己的身子……不過終究是身份高貴,如今有了要娶親的心思也好啊,他若是娶了親,楚王爺也能放下一樁心事。皇兒倒是跟母后說說,楚離瞧上的是哪家的女子?”
寧奕被太后一番搶白,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冷哼一聲,“兒臣實在是難以啓齒,他若是瞧上了一般女子,兒臣也就做主與他賜婚了,偏偏人家女子家已經自小訂了婚事,這讓兒臣如何下旨拆散一樁好姻緣去給他賜婚。若兒臣當真這般做了,他日還有何臉面面對天下百姓,天下百姓又該如何看待兒臣!”
太后彷彿吃了一驚,“竟然看上了訂了親的女兒家?”
“是的。”寧奕臉色非常的陰沉。
“哀家倒是有了興致,哪家的姑娘有這樣大的魅力,竟然能讓楚世子如此傾心,明明知道人家女兒家訂了親事還非要迎娶,皇兒跟母后說說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寧奕略一沉吟,低低道,“是太傅家的大女兒蘇慕錦!”
“哦……”太后意味不明的笑,“這太傅家的兩個女兒還真真是有趣的緊呢……先有個二女兒當衆出醜,又有大女兒‘恰好’就被楚世子給看上了,呵呵……還真真是巧合的緊。”
太后咬緊了“恰好”兩個字眼,聽得寧奕一陣陣皺眉,辯駁道,“兒臣聽楚世子說是在念慈寺給其母和兄長們祈福的時候剛好碰到了給生母做除服禮的蘇家大姑娘,不小心碰到的,說是對蘇大姑娘一見傾心,若是不能迎娶寧可終身不娶!兒臣實在被他氣的夠嗆,兒臣不同意,竟然還敢威脅兒臣說要回府去尋楚王爺幫忙想法子,簡直太過藐視皇家!”
說到最後已經滿臉厲色,他跟楚離私交一場,很清楚楚離的性格。
楚離若是說着玩玩的只會私底下跟他說這件事情,可是他偏偏要在乾坤殿裡說這事兒,他明明知道乾坤殿裡有太后的眼線,他分明就是要把這條消息傳遞給太后,然後好把事情給鬧大。
太傅大人最效忠的人就是他,還有阿煜他們,阿煜是他的嫡親堂弟,他們兩個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就是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了。一個太傅一個寧王府若是結了親只會讓太后不安,所以只要有辦法她一定會想法子破壞。偏偏太傅家和寧王府的婚事又是早早訂下的,當時就是父皇都默認了這樣的關係,她沒有機會搞破壞。
偏偏這個時候楚離又鬧了這麼一出,他分明是想讓太后從中作梗,只要蘇慕錦不嫁到寧王府,她纔不管蘇慕錦會嫁到哪一家,楚離這個時候跳出來,爲的就是想讓太后給他和蘇慕錦賜婚!
可他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先不說他不會容忍蘇慕錦嫁到楚家那樣漩渦深深的人家,若他下了旨把蘇家和寧王府的婚事給拆了,讓皇叔皇嬸怎麼想,讓阿煜怎麼想?!且不說這些,就單單蘇家和寧王府的婚事他都絕不能讓太后從中破壞!
因此不等太后說話他便冷聲道,“楚離膽大包天,朕不治他大不敬的罪名也就罷了,他還敢提如此非分的要求。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蘇家和寧王府的婚事是蘇家大姑娘的孃親還在人世的時候就已經和寧王府訂下的,這些年來兩家往來親近,只等蘇家的大姑娘及笄寧王府就要上門迎娶,兩家對這樁婚事都樂見其成。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朕身爲一國之君,怎能做出這樣令人不恥的事情來。”
聽寧奕拿父母之命說事,太后咬了咬牙,偏偏沒有理由反駁。
大周朝十分重視宗族和父母之命這回事兒,宗族裡的事情就是人家自家的事情,就是皇帝也不能輕易插手,還有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女的婚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皇帝硬生生非要悖了人家父母的意思給人賜婚,那就是不尊人父母之命。
倘若如此,那天下大孝還往哪裡擱?
到時候她再跟皇帝講孝道,只會讓皇帝不恥厭惡。
想通這一點,太后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輕嘆一聲,道,“哎,那楚世子就可憐了,可憐見兒的孩子,本來就身有殘疾面容盡毀……京城中的名門閨秀見了他都要繞道而行,二十二歲了都還沒有成家,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心上人還是個訂了親的。楚王爺就這麼一個兒子,又該心疼了……”
寧奕眸子一閃,笑道,“母后不必擔心,楚王爺深明大義爲人正直,肯定能理解這兒臣的做法的……”
“嗯。”太后忽然起身,“既然皇兒傳喚了太傅大人覲見,那母后就不耽擱皇兒和太傅大人議事了。哀家先回慈安宮去。”
“兒臣恭送母后。”寧奕連忙起身相送。
行至大殿門前,太后忽然又停住了腳步,狀似無意的提點道,“皇兒年紀也不小了,公卿家的孩子到了你這個年齡早就兒女繞膝了,皇上卻連一個兒女都無,前朝的事兒當緊,皇家的子嗣一樣當緊。皇兒可莫要忘了後宮裡苦苦等待的妃子們。”太后語氣頓了頓,“貴妃娘娘自陛下登基就入宮了,雖然不是正宮娘娘可也有三年的情誼了,皇上還是多憐惜一番,貴妃娘娘是個懂事兒的,時常在母后跟前伺候,你多加照拂一番。”
寧奕眸子閃爍不定,貴妃徐臻兒是太后孃家的嫡親侄女。今天太后沒在他跟前討着好去,若真讓她帶着氣回了寢宮恐怕還會生出什麼事端來,因此他就吩咐小李子,“今日翻貴妃徐臻兒的牌子。”
“是,陛下。”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皇上不必送了,哀家自行回宮去。”
寧奕拱拱手沒再前行,“兒臣恭送母后!”
等太后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硃紅廊柱中,寧奕面上的笑容才落了下來,面沉如水的進了大殿。
“太傅大人可到了?”
小李子連忙回答,“回陛下,太傅大人已經在殿外候了許久了。”
“宣!”
……
那邊轉身而去的太后面色也徹底陰沉了下來。
她身邊的貼身公公是個懂得看人臉色的,瞧着太后面色不好,就邊扶着太后走邊低聲勸道,“太后娘娘,您莫要生氣,您瞧瞧陛下如今不還是聽您的話的麼,您讓他去後宮他今兒個便掀了貴妃娘娘的牌子,陛下還是不敢逆着您的。”
“你懂個什麼!”那不過是寧奕對她的小小安撫罷了,她今兒個可沒落到什麼好處,纖長的指甲刺進大太監的胳膊裡,她恨聲道,“這個寧奕如今翅膀是長硬了,再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他都不把我這個母后給放在眼裡了!”
大太監汪公公瞧太后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多說,只安撫道,“娘娘不必擔憂,陛下如今各方面還都需要仰仗您,貴妃娘娘又知書達禮,等貴妃娘娘誕下皇子,今後母憑子貴將來肯定是能坐上皇后掌管鳳印的,到時候徐家便是皇后孃家,再加上有太后您在,整個後宮都是您說了算的,到時候這大周朝的公卿人家誰能比的上徐家體面。”
聽到這個太后冷冷的皺緊眉頭,斥道,“徐臻兒都入宮三年了,三年來皇上也沒少進她的宮門,偏偏她那個肚子半點動靜都沒有,真真是沒用的東西!”
“太后娘娘哎。”汪公公弓着身子低聲道,“您這話若是讓貴妃娘娘聽了指不定該多傷心呢。陛下子嗣艱難,就算貴妃娘娘沒有懷上龍種,其他娘娘不也是同樣沒懷上麼,只要其他娘娘沒有懷上龍種,陛下又沒有皇后,貴妃娘娘依舊是除了太后娘娘這宮中最貴重的人兒。”汪公公壓低了聲音,“就算其他娘娘懷上子嗣也不怕,咱們有的是法子整治她們。”
汪公公瞧着太后的面色微微緩和,就笑着道,“這事兒啊急不來,太后娘娘您如今正是芳華之齡,還怕耗不過他們?陛下總不能一直都沒有子嗣,咱們可以動手不讓貴妃娘娘之外的人懷上龍種,時間長了陛下若是還不讓貴妃娘娘懷上,那就不用我們動手,光是前朝裡的大臣都該急白了頭髮,大不了咱們到時候讓張太醫給陛下瞧瞧,瞧瞧陛下的身子有沒有什麼難言之症……”
太后的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含笑瞧了一眼汪公公,“還是你懂哀家的心。”
是啊,皇帝如果一直沒有子嗣那朝中大臣都要着急了,到時候她再讓朝中她的人給皇帝施加壓力,再弄個選秀出來,若皇帝真的瞧不上徐臻兒,大不了她再從孃家的女子中挑一個出來。
大哥的小女兒長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只是年紀太小,這兩年讓大哥好好教養教養,過兩年選秀的時候一定能拔得頭籌,皇帝實在不喜歡徐臻兒,那她就再廢點力氣把小侄女給捧上去,小侄女年紀雖小可比徐臻兒懂事兒多了,手段也多多了。
汪公公瞧着笑顏如花的太后,心裡一熱,眸子就帶出幾分愛慕來。討好道,“太后娘娘着實不用擔憂,陛下如果實在不想讓徐家女子誕下子嗣,大不了我們還可以去母留子,孩子自幼養在您的身邊兒,將來長大了還不是孝敬您?”
徐兮之搖搖頭,“這事兒不靠譜,還是自家血脈好,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旁人家的孩子養到了也是個白眼狼。”就好比那個寧奕。
恨只恨先皇當初防備她,生怕她誕下子嗣威脅到寧奕的地位,因此竟然一點讓她懷孕的機會都不給,每每承歡之後一碗湯藥賜給她!徐兮之眸子裡閃爍出恨意來,若不是她膝下無子,她又怎麼會甘心讓寧奕坐上皇位!
“太后娘娘此言也是這個理兒呢。”
汪公公扶着徐兮之的手一點點從太后寬大的長袖中滑了進去,指尖觸及徐兮之那緊緻滑嫩的肌膚,他眸子裡閃過興奮的光芒來,他長袖蓋住自己不規矩的手,讓人沒法子察覺,手指順着那綢緞般的肌膚一點點往上滑。
汪公公手法嫺熟的揉捏着那綢緞般的肌膚,引得徐兮之閉上眼睛喉間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咕噥聲來。
汪公公見此心頭一熱,扶着徐兮之不自覺的加快了步伐,急急往慈安宮中行去。
徐兮之挑眉一笑,奇癢難耐,也順勢加快了腳步。
身後的一羣宮女們個個垂頭斂目,彷彿誰都沒有發現這一幕。
剛到慈安宮門口卻見一個容顏姣好的女子正等在宮門口,那女子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年齡,一身淡青色雍容華貴的宮裝長裙,頭上插着一根碧色通透的碧玉簪,她面容白皙,五官精緻,眉宇間竟然有兩三分太后娘娘的模樣。
汪公公遠遠的見了這女子,連忙收回了自己不規矩的手,低聲給閉着眼睛的太后娘娘提醒,“太后娘娘,安寧公主在您宮門口等着您呢。”
太后連忙睜開了眼睛,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安寧公主是張太醫的閨女,小時候一次偶然的機會入了宮,發現跟太后娘娘長的有兩分相似,太后娘娘沒有子女瞧着心裡歡喜,再加上她小嘴兒甜太后娘娘欣喜之下就給認了義女,還賜了安寧公主的封號。不但如此還給了安寧公主隨意進宮的令牌,讓她可以自由進出皇宮。
這個小姑娘可是太后娘娘的心頭肉,誰也不敢在她跟前放肆。
汪公公連忙快步跟上太后的腳步。
“安寧,你怎麼來了?”太后又驚又喜,她雖然給了安寧隨意進出皇宮的令牌,可安寧卻極少進宮,每次非的她想念的不行了,讓太監宣懿旨她才進宮來,此時瞧着她一臉的焦急,徐兮之心裡一沉,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急聲道,“這是怎的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張嫣然一愣,連忙搖搖頭,“嫣然沒有被人欺負。”
太后微微鬆了一口氣,拉着她柔嫩的小手低聲道,“你這丫頭,可嚇死母后了,今後如果有人欺負你,一定要來告訴母后讓母后知道,母后給你做主。”
張嫣然微微一笑,撒嬌的偎進她的懷裡,“母后這麼疼嫣然,哪會有人不長眼敢欺負嫣然啊。”
太后愛憐的摸摸她的腦袋,牽着她的手進屋裡,“今兒個怎麼想着來瞧母后,你進宮的次數可是屈指可數,哪次不是母后宣懿旨你才肯來,給母后說說是不是碰到了什麼麻煩事兒。”
“沒有。”張嫣然在太后的宮裡一向隨意,進了屋就隨意的坐在迎窗的大炕上,張嫣然也不知道爲什麼,太后對旁人從來都不假以顏色,可對她那是真心的疼愛恩寵,她從小的時候身子骨弱,爹爹爲了給她調養身子費勁了心思,彼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就大把大把的靈芝人蔘鹿茸往府裡送,也虧得這些東西,她纔能有現在這樣健康的身體。因此張嫣然對太后也是十分感激的,只是太后畢竟是太后,她在家裡也有母親疼愛,皇宮裡水太深,宮裡的貴人今兒個疼你可不代表來日還疼你,所以她也怕得罪了太后讓他們一家人受苦受難。
不過她算是發現了,太后對她不是一般的好,她就算在宮裡犯了錯太后也大多一笑置之。她這個人一向粗手粗腳的做事兒馬虎,上一次進宮的時候竟然不小心打碎了慈安宮裡一個三尺高以和田玉雕刻而成的觀音像。和田玉小小的一塊就是價值連城,更何況是那樣毫無瑕疵的一塊兒,聽說還是別的小國進貢的貢品。而且太后娘娘每天都要拜上三拜的……打碎了觀音像她忐忑不已,害怕太后將罪,嚇得嗚嗚直哭。
後來太后娘娘回來了瞧見碎掉的觀音像卻什麼都沒說,還把她攬在懷裡好一通安慰。
自上次之後張嫣然就不是那麼害怕太后了,尤其是這一次……聽說極少進宮的楚離世子進了宮……
太后瞧着張嫣然雖然嘴巴里一直說沒事沒事兒,可眼睛卻一直往外瞅,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模樣,不由得輕輕一笑,“傻丫頭,尋什麼呢,我這宮裡可沒有什麼新鮮的人。”
“母后……”張嫣然羞紅了臉直跺腳。
“好了好了。”太后收了臉上的笑拉住張嫣然的手,她臉上的羞澀笑容可瞞不過她,徐兮之便低低一笑,“安寧今天進宮恐怕不是來瞧我這個母后的吧,告訴母后安寧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今天來是不是想跟你的心上人來個偶遇的?”
張嫣然臉唰的一下紅了個通透,垂着眼絞着手帕就是不肯說話。
“乖安寧告訴母后瞧上誰了,安寧年齡可不小了,有了心上人要告訴母后的,母后可以爲你賜婚。”太后想了想,望着張嫣然紅透的小臉,又瞧她怎麼都不肯說話,便猜測她看上的男子身份太低,怕她不同意,因此便笑道,“安寧只管跟母后說,就算是販夫走卒,侍衛親兵只要是我們安寧看上的男子,母后都爲你賜婚,也會給你看上的人一個妥當的身份,這樣安寧今後的日子才能過的好啊。”
張嫣然眼睛一亮,“嫣然看上誰都可以嗎?”
太后含笑點頭。
張嫣然咬了咬脣,手裡的帕子都被她絞的皺成一團,太后也不催她,含笑鼓勵的看着她。張嫣然沉默許久,半晌才垂頭紅着臉道,“母后……嫣然聽說楚世子今兒個進宮了……”
她喜歡楚離,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旁人都嫌棄楚離雙腿殘廢面容盡毀,那是因爲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根本就沒有見過楚離哥哥的好,他小的時候根本就不像現在這樣對人冰冰冷冷不理不問,她小時候長的十分可愛經常進宮,好多次都碰上年幼的楚離,那時候她好奇他爲什麼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起身還帶着面具,又瞧着楚離的身邊沒有人陪着,就上去給他玩兒。
他待她可好了。
那時候宮裡的嬤嬤有的會欺負她說她不懂規矩,楚離哥哥就會喝止那些嬤嬤,然後很溫柔很溫柔的跟她說話。
他的聲音可好聽了,清脆的跟黃鶯似的。
雖然他現在變得冰冰冷冷的,聲音也變得十分低沉,可是在張嫣然的心裡他還是那個會因爲看她受欺負而會訓斥嬤嬤的小哥哥。那時候他們兩個是挺好的小夥伴,只是後來楚離哥哥的孃親去世了,他自此變得十分沉鬱,而且再也不去找她玩了。她好多次參加宴會的時候碰到他,他也冷冰冰的彷彿不認識她一樣,她好多次傷心的都躲起來哭。
今天她也是聽說楚離哥哥進了宮,所以纔拿着令牌進了宮,還跟爹孃說謊,說是想念太后娘娘了。
爹孃當然希望她和太后娘娘交好,沒有阻止她進宮。
可誰知一路上都沒有碰到楚離哥哥……
張嫣然的小臉頓時黯然了下來。
現在的楚離哥哥比以前性子更加冷漠了,身邊連一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她一定要嫁到楚王府去今後陪在楚離哥哥的身邊,再也不要讓他形單影隻了。她想好了,現在她是太后娘娘的義女,還被封了公主,楚離身份高貴她也能勉強配的上了,爹孃那裡只要好好跟他們說,他們肯定也會同意的。孃親那麼疼愛她,只希望她過的幸福就好。
所以她肯定不會在意楚離哥哥的面容和殘疾的腿,會同意她嫁到楚王府去的。
這些年因爲她公主的身份上門求親的人實在不少,只是每次她不同意爹孃也就把人給打發了,爹孃這樣寵愛她,這一次肯定也會對她妥協的。
張嫣然越想越開心,小臉都染上了愉悅,卻沒發現大殿中不知何時靜的嚇人。
慈安宮裡衆宮人們瞧着太后鐵青的臉色一個個面若寒蟬,連呼吸都放緩了。
“不行!”
太后面色沉鬱斬釘截鐵的拒絕,瞧着張嫣然紅色的小臉蛋驀然蒼白下來,她心有不忍,只是話語卻堅決的不容反抗,“不行,除了楚離誰都可以,就楚離這個人不行!”
張嫣然的臉色驀然蒼白起來,不明白爲何方纔還答應的好好的母后爲什麼突然這麼生氣。
“爲什麼?”
不是說販夫走卒侍衛親兵都行麼,那爲什麼楚離哥哥不行?!
“他雙腿殘疾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將來怎麼照顧你?!總之說不行就是不行,你給我安安分分的做個大家閨秀,母后瞧見了合適的人會給你賜一門好親事的!”太后鐵青着臉色堅決不同意。
“可我就喜歡他!”張嫣然泫然欲泣,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求母后成全,嫣然喜歡楚離哥哥,嫣然從小就只喜歡楚離哥哥,如果母后的理由是楚離哥哥照顧不了嫣然,嫣然不服,他身殘志不殘,而且他還是楚王世子,楚王爺家裡家財萬貫有奴有僕,嫣然有他們伺候就行了。嫣然只想陪着楚離哥哥一起慢慢變老,讓他不那麼孤單……”
“夠了,這事兒沒有商量的餘地!”
“母后不給兒臣一個說服兒臣的理由,兒臣非他不嫁!”張嫣然同樣倔強。
太后面色是從未見過的陰沉,她怒瞪着地上跪着的張嫣然,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可卻又找不到一個適當的理由,忽然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今日處理進宮的目的。
她冷聲道,“你可知道今日楚離爲何進宮?!”
張嫣然不明白這個時候母后說這些做什麼,卻還是老實的搖搖頭。
“他已經有意中人了,今日就是進宮來請皇帝賜婚的!”
張嫣然一張小臉頓時慘白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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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我是快樂的小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