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蘇慕錦就招來了碧池院裡等待處置的秋月。
碧池院裡的丫頭和婆子都被停了手頭的事情,被變相的軟禁起來。因爲要等候蘇青雲的處置,所以蘇慕錦也沒有插手。
秋月這幾天心驚膽戰不知道老爺和姑娘會如何處置她,雖然有了姑娘之前的話擔保,可親眼瞧着府裡的夫人偷情這樣的事情任誰都得提心吊膽,大戶人家裡爲了不可見人的秘密處置幾個人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在這府裡她跟哪個主子也沒有交情,更甚者連府裡一些大管事她都沒有半點交集,像她這樣的除了死還能有什麼結果?
每日裡想來想去她自然免不了茶飯不思,才幾天下來原本還有些圓潤的小臉都消瘦了下來,下巴也尖了,襯得眼睛越發的大,看上去十分可憐。
“姑娘……”
秋月沒想到姑娘竟然當真爲了她來到碧池院,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眸子都朦朧了起來。這幾天她親眼瞧着關在一個屋裡的孫嬤嬤開始發瘋,每日裡瘋狂的揪頭髮,拍着房間裡的門要求看守房門的婆子放她出去,那瘋顛的模樣讓一起關在屋裡的好多人都心有餘悸,同時越發的害怕。
有時候死亡並不可怕,可是那種明明知道會死卻偏偏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去死……等待死亡的過程纔是最恐怖的。
這也是父親把她們關起來暫時沒有處置的原因罷。
蘇慕錦扶着要跪下的秋月起了身,“這幾天你也受苦了,今兒個就跟我回錦園去,以後做我的貼身侍女,你可願意?”
秋月一愣,眸子溢出淚水來。
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的不可抑止,“姑娘大恩奴婢無以爲報!”
她本來以爲自己性命不保,姑娘留她一條命就已經是仁至義盡,她做夢也沒想到姑娘竟然會讓她在身邊伺候,在她身邊伺候那就是正經的一等丫鬟,跟在劉氏身邊差別太大,劉氏脾氣不定有時候在老爺和老太太那裡受了氣就要拿下面的人撒氣,她一個大丫鬟做的是膽戰心驚,生怕哪一日就被打死了,可姑娘不同,她身邊的嬤嬤和丫頭都十分敬重她,從這一點來看她就一定是個好主子。
她沒有說什麼上刀山下火海的承諾,可卻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只要姑娘用的到她,她就是死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起來吧。”蘇慕錦扶秋月起了身,她掀了簾子看着外面仿若不會停歇的大雨,皺了皺眉頭,“你母親這些日子應當也聽到了一些不好的風聲,你這兩日不用回錦園,我給你兩天假期回去好好陪陪家人,安安家裡人的心。”
“多謝姑娘……”秋月愈發感激,想起先前她還幫着劉氏害大姑娘,心裡更是越發的愧疚。
“拿把傘回去罷,過兩天到錦園報到就行了。”
秋月用力點頭。
蘇慕錦回了錦園就喚來周嬤嬤和柳嬤嬤,“兩位嬤嬤跟老太太屋裡的宋嬤嬤可有交情?!”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就搖搖頭,“宋嬤嬤是老太太到了京城之後親自挑選出來的嬤嬤,我們先前在夫人跟前伺候,老太太處處瞧夫人不順眼找夫人的麻煩,因此我們屋裡的人都討厭老太太房裡的人,跟她們就沒有什麼交集。”
“你們是府裡的老人了,應當知道宋嬤嬤的來歷和底細吧。”
柳嬤嬤點頭,“這個我知道一些,聽老太太屋裡的人說宋嬤嬤是京城本土人士,因爲家裡比較貧困才無奈出來給人做婆子,起先到我們府上的時候只是一個廚房裡的時候只是一個廚房裡幫忙的,後來廚房裡事忙就讓她燒了兩個菜,老太太吃着覺得好,就升了她做廚房管事。這個宋嬤嬤也是個會來事兒的,做飯做菜的時候就給老太太弄得十分精緻,老太太后來就把她調到跟前服侍了。”
“她家裡可有什麼人麼?”
“有,宋嬤嬤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也才這幾年的事情,她家的那一位是個藥罐子,還是宋嬤嬤求了老太太纔給安排了一個餵馬的活計,每月的月例勉強也能夠自己吃藥的用度,宋嬤嬤家裡還有一子一女……她那個兒子是個憨厚老實的,可腦子不怎麼靈活。索性有一手種田的好本事,所以就給安排在田莊裡做點農活,她家的那個姑娘倒是很少見,也沒安排進府裡做事,現在應該也有十三四歲了吧。”
說到這個周嬤嬤就比較熟悉了,“這個我知道,要說那宋嬤嬤和他家的那口子長的可不怎麼樣,可她那個女兒我見過一回,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皮膚也白皙的很,是個美人胚子。先前宋嬤嬤求老太太要把那孩子安排在大姑娘身邊伺候被老太太一口否決了,後來又要安排在二姑娘身邊,二姑娘見了一回宋嬤嬤的女兒,嫌人家長的太漂亮不願意放在身邊伺候,所以就沒有留下來。”
說到這裡周嬤嬤有些困惑,“說起來,宋嬤嬤沒能把那小姑娘放到您和二姑娘身邊也該給她安排個差事,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的女子出去就是當個小門小戶的當家主母也是行得通的,在家上又是管事嬤嬤的閨女,以她那容貌還不是挑着嫁,也不知道那宋嬤嬤是怎麼想的,竟然沒讓那姑娘出來做事,成天的養在家裡,也不怕荒廢了她。”
蘇慕錦一直聽着,聽到這裡才忍不住挑了挑眉。
“我瞧那宋嬤嬤是瞧不上旁的位置呢,大姑娘二姑娘和那女子年紀相當,恐怕她要把閨女安排在姑娘們的身邊根本就是不懷好意,我們家大姑娘已經訂了寧王府的親事,可她身邊兒的一等丫鬟不多,放在大姑娘的身邊就是瞧在宋嬤嬤的面子上也會給那閨女做個二等丫頭,她若是做的好了,得了大姑娘的歡心提了一等還不簡單?”柳嬤嬤捏着帕子憤然的跺腳,“幸好當時老太太不知道爲什麼沒能同意,若是同意了將來姑娘嫁到寧王府身邊最少要帶四個陪嫁丫頭,她那閨女又長成那個模樣,估計心裡還指不定打着什麼主意呢。”
周嬤嬤一聽有些驚訝,“不至於吧,我瞧着那宋嬤嬤是個老實的。”
不是有句話說麼,“寧做寒門妻,不爲高門妾”宋嬤嬤不至於把自家閨女往火坑裡推吧。
“就單單宋嬤嬤閨女那身份就是跟了姑娘進了寧王府被世子爺瞧上也不過只能是個通房而已,那麼漂亮的閨女要嫁一個清貴的人家應當不是難事,何必把她往火坑裡推?”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興許人家就覺得高門比較好呢。”柳嬤嬤嗤笑一聲,“真以爲這高門是那麼好進去的?光是一個出身就能把她給壓得死死的,名門望族裡哪個家裡沒有一點子不可見人的事情,就單瞧着宋嬤嬤有這心思就知道那閨女也不是個安分的,成天養在家裡沒見過世面還想着能進大戶人家,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蘇慕錦眸子閃了一閃,問周嬤嬤,“嬤嬤說見過那閨女,那可知她名喚什麼?”
“好像說先前名字叫紅杏,後來宋嬤嬤嫌這名字太俗就請了先生取了個文雅些的,現在叫弄墨。”
“嬤嬤見過那弄墨覺得她容貌比起我如何?”
“根本就不能比,姑娘不要把她放在心上,一個低賤的奴婢而已。”周嬤嬤慌忙解釋,以爲是她方纔和柳嬤嬤的那一番話讓姑娘心裡不舒服了,她連忙擺擺手,“那女子跟姑娘完全就沒有可比性。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姑娘身份貴重,可不要跟她做對比,沒了失了身份。”
蘇慕錦失笑。
“嬤嬤想到哪裡去了,我不過就是問問,你照實回答也就是了。”
周嬤嬤有些尷尬,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蘇慕錦心裡就有些明瞭,她用指骨無意識的敲打桌面,眸子深沉如海,“看來的確是個美人兒呢。”要不然周嬤嬤也不會不說話,就是生怕她聽了心裡會膈應吧。
“不是不是!”周嬤嬤紅着臉連忙辯解,“倒不是比姑娘漂亮,只是……只是她跟姑娘不是一個類型的姑娘,老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姑娘現在容貌還沒張開,已經初顯傾城之色,今後及笄了肯定比夫人還要美上幾分。那弄墨……”周嬤嬤歪這頭想着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那女子,“那弄墨跟姑娘同齡,發育的極好,身材前凸後翹的十分惹火,而且那臉也十分妖媚!對,就是妖媚,不睜眼還好,眼睛流轉間極爲勾魂,跟妖精似的。”
原來如此。
周嬤嬤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她年輕的時候就伺候過孃親,孃親的容貌是出塵的美,溫婉嫺靜的美。跟孃親那樣朝夕相處她都還能對那個弄墨做出這麼高的評價,看來果然是個名副其實的妖精。
怪不得宋嬤嬤沒把閨女放到她和蘇雲錦的身邊就放棄了。
她和蘇雲錦在這府上是身份最貴重的女子,她的婚事已經訂了寧王府,蘇雲錦雖然沒有訂婚可以她的身份將來嫁的必定是名門望族,而只要把閨女安排在她和蘇雲錦的身邊,以那弄墨的姿色連周嬤嬤一個女子都那樣稱讚,男人又怎麼能不動心?
看不出這個宋嬤嬤竟然這麼想攀高枝呢。
不過既然她這麼有心,她不妨就幫她一幫。
“笙簫,你去給宋嬤嬤帶話,就說想讓她閨女出人頭地就讓她來尋我!”
……
前院蘇青雲的房間裡。
蘇青雲和蘇青白兩兄弟相對無言,屋裡沒有人伺候,只有兄弟兩人,蘇青雲愣愣的坐在書桌後,手裡提着一隻狼毫筆蘸足了濃墨,可那筆久久都爲落在桌子上的宣紙上,一滴濃墨滴下來,潔白的宣紙立馬綻開一朵黑色的小花。他雙眸悠遠沉痛,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哥。”蘇青白浮躁的聽着外面嘩嘩不斷的雨聲,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奪掉蘇青雲手中的毫筆,“大哥,你心裡不舒服就說出來別這樣憋着。”
蘇青雲愣愣的望着桌子上的濃墨,苦笑不已。
“二弟……我以前心裡是嫉妒你和三弟的……”他一下子靠在身後的椅子上,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出剝離,擡起胳膊擋在眼睛上,聲音有些苦澀,“小時候母親處處護着你和三弟,可唯獨對我不冷不熱,你們和別的孩子打架她就跟護小雞的母雞一樣撲上去護住你們,找人去理論。我當時就想啊,如果我也和旁的孩子打了架母親會不會也爲我出頭……”
蘇青白默然。
他記得這些事情。
大哥一向聽話懂事可是那一日一言不合和鄰居家的孩子打了起來,兩個孩子都受了傷,大哥的衣服都破了,臉上被揍得也青一塊紫一塊的,他回到家的時候被母親看到,母親不但沒有安慰他還把他給罵了一頓,罵他年齡大了還這麼不懂事,連藥都沒有給他擦。他那時候不懂事,還嘲笑大哥太笨,連隔壁家的二狗子都打不過。
“……可後來這樣的事情漸漸多了,我也就明白了,不管你和三弟做了什麼錯事母親都會想法子給你們收拾殘局,可只有我……不是沒有懷疑過的,我也懷疑母親究竟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可每次這樣一想總有種負罪感,覺得對不住你們。我們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所以我就把這一切都歸於我是家裡的長子今後要承擔家裡的重擔,所以母親纔會對我這麼嚴苛。”
他長袖擋住面部瞧不清臉上的表情,聲音依舊平靜沉穩。
蘇青白卻聽得有些揪心。
“……我就想着,今後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讓全家都過上好日子,這樣的話母親是不是就能對我好一些。我們那樣的人家要想出頭太難了,除了科考我想不出旁的法子,所以我偷偷的去學堂聽先生講課,討好先生讓先生把沒用的舊書都給了我,我白天做農活晚上就挑燈夜讀,先生都誇我學的快悟性高,後來知道我們家裡的情況他不收我銀子開始教我詩書。原想着母親知道以後會高興……”
“大哥……”
蘇青雲示意他別說話,他繼續說,“可沒想到母親知道之後把我的書全都給燒了,還明令禁止我以後不許再去學堂!我當時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是我去學堂的時間太多了,所以耽誤了家裡的活計,所以就做更多的農活。後來還是先生看着不對,請來了族長,我這才能跟着先生一起讀書寫字,以至於功成名就成了今天的一品太傅。”
“……那時候把母親接過來我還在想,我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也能讓一家子人都過上好日子了,這回母親應當高興了吧。我滿心歡喜的帶着你大嫂去接母親,尤其是你大嫂,那時候她已經跟楚家斷了關係,一心一意的把母親當成自己的母親看待,可母親一到家就給她甩臉子……我是母親的兒子,母親這樣待我我無話可說,可是柔兒有什麼錯?她真的有什麼不滿衝着我來就好了,爲什麼要那樣對待你大嫂……”
“大哥!”蘇清白一臉的羞愧。
“……我就想着母親帶大我們幾個不容易,凡事都儘量體諒她。一而再再而三,後來柔兒不在了,我就只有這麼三個孩子,我前朝事忙母親卻對他們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我也是真的傷了心,索性就擡了劉氏做繼室,你應當知曉,當年劉氏爲人處事都十分妥當,待雲兒更是視如己出。三個孩子不能沒個人照看,我I想了又想還是讓她做了正室。”蘇青雲聲音有些暗啞,“如今想來我當真是大錯特錯啊……”
“大哥……”蘇青白走近他,握住蘇青雲的肩頭,低聲道,“母親那人不知好歹又糊塗,興許方纔的話只是氣話,我們可以問問族長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青雲放下衣袖,眸子裡帶着僅存的希翼。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希翼什麼,恍恍惚惚的就被蘇青白拉着去了廂房。
蘇舍興許早就知道他們要來,大門開着,屋裡的侍女和婆子也都被遣了出去。
蘇舍早早的溫好了一壺熱茶,等兩人冒雨趕到的時候他神色平靜的招手示意兩人坐下,給每個人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兩人的面前。
“三叔公……”
蘇舍手一擡,示意兩人不要說話。
他蒼老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輕抿了一口茶水,許久纔在兩兄弟希翼的眸光下淡淡的開口。
“我很喜歡喝茶,有時候覺得這人生就如茶一般,起初入喉的時候又苦又澀,嚥下之後卻有一股甘甜的味道,回味無窮。”
“三叔公。”
“呵呵……別急,等我說完。”蘇舍看了看手中的茶盞,平靜的放了下來,“我這輩子茶喝的太多了,直到現在苦味甜味都品不出來,只覺得再好的茶也都是一個味道。”
蘇青雲聽出點門道來,問蘇舍,“那爲何三叔公還要每日飲用?”
“因爲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每天不喝一口總覺得渾身不對勁,所以即使茶無味,也會每天喝。你,明白麼?”
蘇青雲面露苦澀。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青雲,從你母親心底裡接過你的那一瞬間她就給你下了定義,以爲你是你父親外面的孩子,所以你做的再好她都看不到,她習慣性的把你當成你父親對她的背叛,所以每次瞧見你都像瞧見了心裡頭的一根刺,這些也不盡然全都是她的錯。你父親心善,爲了讓你過得好才撒了這麼一個謊言,想着你是他的孩子你母親才能待你用心,卻不曾想女子哪個不善妒,尤其是她還是新婦,剛剛嫁到蘇家,平白無故的冒出一個孩子,她心裡怎麼能不膈應。”蘇舍嘆了一聲,“如果你父親跟她說明了情況,你母親知道了真實情況,她當時還是年紀還小,心靈沒有扭曲,就是爲了心裡頭的那一點良善都應當會好好待你。”
蘇青雲靜靜的聽着眼角忽然露出幾絲悲嗆來。
重重的靠在椅子上,他聲音黯淡,“也就是說……我的確是抱養的孩子?”
蘇舍一愣,輕輕點頭。
“是的。”
蘇青雲喉嚨一陣滾動,眸子裡最後一絲希翼都褪了下去。
“青雲,雖然你不是我蘇家的血脈,可你如今姓蘇,身上就負擔着我們蘇家家族的使命,你母親是糊塗了點也無知了點,我希望你瞧在你爹爹的面上不要與她計較。”
蘇青雲苦笑,族長的意思他明白。
他心中最後的心結也解開了,他不知道自己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提了一口氣。他喊了快四十年母親的人竟然不是他的生母,他在失望的同時心裡竟然夾着一絲絲的輕鬆。不是他的母親所以對他不好,這在情理之中,比老太太明明是他的母親卻待他不好能讓他接受的多了。
他不由得就想起方纔在碧池院蘇舍說過的話來,“族長何以見得我不是被丟棄的孩子?”
蘇舍回憶起當年的事情,眸子有些恍惚,“因爲你當年被你父親撿到的時候身上裹着的是純紫色貂皮裘衣,貂皮身上最貴重的便是尾皮,裹着你的那件貂皮衣卻是幾十只貂的尾皮拼接而成的。若不是有那件貂皮衣恐怕你早早的就凍死了。不說四十年前就是現在能用得上貂皮衣的人家也非富即貴,更何況是純紫色的沒有半點雜色的貂尾製成的皮衣。而且當時那件貂皮衣已經有破損,你身上也有傷,所以我猜測你應當是被人從家中偷走或者被綁走的孩子,至於怎麼會出現在我們蘇家……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蘇青白聽得倒抽一口冷氣。
貂皮這樣的東西在大周朝十分珍貴,貂不似狼那麼多見,狼喜歡羣居,而貂卻喜歡獨居,所以能抓上一隻就已經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了,更別說是幾十條的貂。
紫貂皮更是名貴,紫貂皮製成的裘有“裘中之王”的美稱,紫貂皮又被稱爲“軟黃金”價格比黃金還要珍貴,哪怕是現在京城中誰有一件紫貂皮製成的物事恐怕都要拿出來炫耀一番的。
不但如此,貂裘還有“風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溼”的三大特點。
因此越發的珍貴。
用幾十只紫貂皮的尾皮給製成的裘衣……恐怕是價值千金都不爲過啊!
他的大哥,出身竟然這般高貴。蘇青白的驚愕難以形容,丟了大哥的人家恐怕急都要急瘋了。這都快四十年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尋到大哥的家人……
“那裘衣現在還在麼?”蘇青雲緊緊的握住拳頭才能剋制心裡的激動,既然把那樣珍貴的東西用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就足以可見一家人對這個孩子的重視了,那也就說明他的親生父母是十分疼愛他的……是麼?!
“還在,在雲州的老宅子裡。”蘇舍點點頭,“當時你被你父親抱回去我一眼就認出那那貂裘衣,想着如果有一天你家人尋到了你也是一個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所以就悄悄的收了起來。”
蘇青雲鬆了一口氣,直起身子給族長鞠了一躬,“多謝三叔公細心!”
那貂裘若是落在老太太的手中,恐怕早早的就被賣掉了。
蘇舍卻輕輕一嘆,“我原本瞧着你已經長大成人卻還沒有人來尋你,擔心你知道不是錢氏所出心裡膈應便把這件事給隱瞞了下來,如今既然你都已經知曉那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等過些天春闈過後我就回雲州,讓人把紫裘衣給你送過來,不管能不能尋到你的父母,總歸也是個念想。”
“多謝三叔公。”
蘇青雲心裡對族長越發敬重了,那樣價值連城的東西他不但沒有貪,聽到他問就立馬能拿出來,這樣的魄力不是誰都有的。
“你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你是什麼樣的人三叔公是知道的,錢氏她縱然有千錯萬錯可畢竟養了你一場,你能不與她計較便不與她計較了,日後讓她頤養天年不要再插手府上的事情也就算了。”
“三叔公多慮了,就是不看旁的,只瞧着二弟三弟我都會繼續敬着母親的。”蘇青雲捏了捏疼痛不已的太陽穴,跟蘇舍告辭,“今天的事情太讓人難以相信了,青雲先回去理理思緒,改天再來給三叔公請安。”
蘇舍點點頭,示意蘇青白跟着蘇青雲一起去,“你們回去歇着吧。”
兩人齊齊走出了屋子。
蘇舍瞧着大開的房門,望着門外陰沉沉的天空,輕輕嘆息了一聲。
原本以爲能瞞得住的,蘇家就出了這麼一個出息的孩子,還有良心,若是落在旁人手裡誰不好好的疼着寵着,偏偏遇到錢氏那樣不知道輕重又愛佔人便宜的人手裡……蘇舍一陣氣惱,改天還是要好好敲打敲打錢氏。
……
“砰——”
“啪——”
老太太回了屋就氣惱的把屋裡能摔的東西全都摔個精光。
“混帳東西,一個小毛孩竟然都敢這樣跟我說話!”老太太邊摔邊罵,“混帳東西,還敢威脅我!”她摔打中不甚碰到額頭上的傷口,頓時痛呼一聲,捂住了已經被包紮妥當的額頭,眸子裡的戾氣更加重了,“還敢用杯子砸我!這混帳東西不給她一個教訓她就不知道誰是府上最貴重的人!”
宋嬤嬤一陣心驚,“老太太您冷靜些,如今府裡畢竟是大姑娘掌權,您現在這樣的風口浪尖再去找她麻煩恐怕大姑娘當真會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啪——”
老太太重重的耳光落在宋嬤嬤的臉上,怒罵道,“混賬東西,如今連你都敢來管我了!她蘇慕錦算是個什麼東西,竟然連我都敢打!你身爲我身邊的嬤嬤方纔不幫我打回去竟然還敢躲起來!”老太太越罵越怒,劈頭蓋臉的就對宋嬤嬤一陣拳打腳踢,“我讓你還幫蘇慕錦說話,說!你是不是收了她什麼好處!”
宋嬤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冤枉啊。”
“我冤枉你?”老太太一腳向宋嬤嬤踹過去,宋嬤嬤也不敢躲,手臂被老太太踹的險些脫臼,她疼的臉上一白,不敢呼痛。老太太這個時候是瞧誰都不順眼,看着她隱忍的樣子只覺得礙眼的緊,“心裡憋屈了?覺得在我跟前伺候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
“不敢?你們這些個混賬東西有什麼是不敢做的!”老太太拿着手裡的柺杖怒的直往宋嬤嬤身上招呼,罵道,“你們這些個混帳東西,現在指不定在心裡看我笑話呢,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小門小戶裡出來的?我不是他蘇青雲的親孃又怎麼樣?他又能對我怎麼樣?我非要讓你們瞧瞧,瞧瞧這蘇家到底是誰的天下!”
“老太太……”宋嬤嬤震驚的看着老太太,勸說道,“您冷靜些啊,大姑娘敢不顧尊卑的砸您,肯定就已經不顧念親情了,您這個時候再生事豈不是讓她找理由對付您麼,老太太三思啊!”
老太太更加生氣了。
這個時候宋嬤嬤竟然還敢跟她頂嘴!
“我看你擔心的不是我,是你的榮華富貴吧,這些年你在我身邊做事可沒少撈油水,現在擔心我在府裡失勢了就不能跟着享福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都是爲了老太太着想啊。”宋嬤嬤委屈的直抹眼淚。
“哭什麼哭,我虐待你了?”老太太把一身的怒火都往宋嬤嬤身上發,用柺杖指着門口,想起方纔蘇慕錦對她的不敬,她心裡一股邪火涌上來,怒罵宋嬤嬤,“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宋嬤嬤不敢再反駁,連滾帶爬的出了屋。
老太太氣的直接掀了木桌上的桌布,茶壺茶杯噼裡啪啦的碎了一地。
一番發泄之後她累的坐在牀上直喘氣。
蘇慕錦!
該死的蘇慕錦!
她非要把這個賤蹄子給弄死,要不然難解她心頭只恨!
“老太太,您是這府上最貴重的人,說起來蘇慕錦也不過是個大小姐,就算您不是她的親祖母她也該敬着您,可她都做了什麼,竟然敢忤逆老太太,還敢跟老太太動手,簡直是罪不可恕!”
老太太心裡聽得一陣舒爽,擡起頭來就瞧見碧玉正向她看過來,手裡還捧着一杯熱茶,樣子十分恭敬。
老太太面子受了打擊,此時聽了碧玉這樣的話又瞧着她那樣恭敬的樣子,感覺顏面回來了,胸口的那團邪火也就稍稍和緩了一些。接過碧玉手中的茶盞,故作優雅的抿了一口就放在了牀頭邊,她冷哼道,“沒錯,那個該死的蘇慕錦,不給她一點教訓她都不知道我是她的長輩!”
碧玉直起身子斜站在老太太的身後給老太太按摩肩膀,低聲道,“可不是麼,您是這府上輩分最高的人,大姑娘作爲小輩本身就應該處處以您爲先。她膽子太大了仗着老爺寵愛就敢對您動手,這若是傳了出去可還了得?當今太后娘娘還不是陛下的生母呢,陛下不一樣視若生母一樣對待麼,陛下作爲一國之君都能如此,可老爺卻這樣對待您,真真是不孝。”
提到這個老太太就是一番咬牙切齒,“這個逆子!還有青白他們兄弟兩個,我掏心掏肺的對他們好,他們竟然只幫着蘇青雲!”
碧玉知道老太太這可就是氣話了,她就是再生氣也不會容忍旁人說她兒子不好的。
因此她微微一笑,觀察着老太太面上的表情,低聲道,“這您可不能怪二老爺和三老爺,他們自從進了京城之後就一直在老爺身邊做事,老爺對他們的影響太深了,所以他們纔會偏幫老爺的。”
“沒錯!他們一定是受了蘇青雲的蠱惑!”老太太臉色一變,冷聲道,“當初在雲州的時候他們兄弟兩個最是聽我的話,可到了京城之後就開始疏遠我了,不經你提醒我還真是沒注意,你說說蘇青雲他一個一品太傅身邊那麼多朋友,爲何偏偏就把青白兩兄弟安排在他手底下做事?他分明就是想壓制着他們兄弟兩個不讓他們兩個出頭!這個蘇青雲,心機太深了!”
老太太死死的咬住牙關,憤恨不已。
碧玉見此眸子裡閃過一絲譏諷,只是她站在老太太的身後老太太沒有看到而已。
她的聲音依舊帶着推崇,“哎呀,老太太您不說奴婢還真真就沒有發現,老太太果然是慧眼。”
老太太被吹捧的一陣得意,輕哼了一聲,“這算什麼!”
說着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變了臉色,冷聲道,“不對不對,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老太太可是又發現了什麼?”
“你說我們一家人都搬進京城這麼多年了,青白他們兩個也成婚多年,爲何偏偏沒有一個子嗣?”
碧玉眸子閃過一絲警惕,盯着老太太的眸子有些冷。只是她聲音依舊溫婉沉靜,“老太太想說什麼?”
“這事情絕對不簡單!青雲和他媳婦雖然沒有多少感情,可畢竟還是敬着他媳婦的,每次回來的時間雖少都是在他媳婦屋裡的,還有老三也都是一樣,可偏偏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這麼多年一點兒喜訊都沒有傳出來,不但如此,就連侍妾們都沒有懷了身孕的,這事兒太不正常了!”
碧玉眼睛微微眯了眯。
“一定是蘇青雲搞的鬼!”老太太憤然起身,“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就沒有旁人!一定是他記恨我以前對他不好,他怕青白兄弟兩個搶了他的產業,所以不讓他們產下子嗣,這樣的話蘇聰就是這府裡唯一的男嗣,這府裡的一切豈不是都能有蘇聰繼承了!好陰毒的一個人,表面上對青白兩人那麼好,實際上卻在這裡算計他們,枉青白和老三把他當成親哥哥一樣敬重!全都是假的,騙人的!”老太太越說越怒,當即就起了身,“不行,我要去找青白去,我要跟他揭穿蘇青雲的陰謀!”
碧玉眯起的眼睛又恢復了自然,瞧見老太太要往外衝,連忙一手拉住了老太太,急聲道,“老太太您現在不能去啊。”
“你也要攔我?”老太太回頭怒視碧玉。
碧玉在心裡罵了一聲“愚蠢的老東西”嘴裡卻快速的說道,“奴婢不是要攔您,只是您想想如今二老爺和三老爺被矇在鼓裡,今天二老爺爲了老爺都敢忤逆您,肯定是被蠱惑的深了,這個時候您在過去就算說了這些他們也不會相信,還會說您危言聳聽,今後恐怕會越發疏遠了您的。”
老太太的腳步一頓,“那怎麼辦?”
“如今最當緊的事情是揭穿老爺的真面目讓二老爺和三老爺看的清楚,這樣他們自然就能懂得您的用心良苦,從此再也不會跟老爺親近了。”
老太太愁眉苦臉的道,“這恐怕不容易。”
碧玉拉住老太太的手,“就是不容易您才更要做啊,二老爺和三老爺是您的親生骨肉,您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被人欺騙利用,還永遠都產不下子嗣吧?這樣的話蘇家這一房豈不是……豈不是要絕嗣了!”
老太太渾身一震,她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老爺現在最疼的人就是大姑娘蘇慕錦和小少爺蘇聰,如果要對付老爺,恐怕您還要從大姑娘和小少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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