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下午的陽光透過疏漏的枝椏灑在蕭闕的臉上,有春風拂過枝頭,灑落下了梨花點點,梨花落在他潔白的衣袂上,那般乾淨美好,恍如謫仙。
傅雲書倔強的看着他,貓兒一般的眼睛爲了表示自己很生氣睜的很大,卻有一種莫名可愛。最終還是蕭闕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
傅雲書蓮花山那個交情差點沒繃住,等了半天就等來了蕭闕這六個字?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蕭闕看向遠方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傅雲書的身上,似乎終於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蕭闕終於說道:“此處並非是說話的地方。”
三月的楚江都籠罩在梨花煙雨之中,滿城花開錦繡,暗香浮動如雪,蘭溪邊上是十里白堤煙柳,梨花臨水照影,風吹落了花瓣點點零落在水面,拘一把水,溪水中可能有梨花片片。
楚江的天氣變化莫測,方纔還是晴天,如今卻忽然下起了雨,煙雨朦朧,泛舟蘭溪上,看着兩岸的景象,如同籠罩在煙雨下的一幅絕佳水墨畫。
烏篷船中,外面細雨打在船頂“泠泠”作響,蘭溪煙雨本就是一處絕佳的景象,遊人並未因這變幻莫測的天氣而減少。
此時,傅雲書與蕭闕二人同坐在烏篷船上,蕭闕看着傅雲書那亮晶晶的眼神,也不由得扶額。
傅雲書見着蕭闕許久都不肯吐露出半分關於楚家、楚謙音的事情,今日在她逼問之下好容易鬆口了,生怕蕭闕反悔,便就臨近租了一隻船泛舟蘭溪,船上就只有他們二人,僻靜又無人可偷聽,還能臨帶着欣賞蘭溪風景,傅雲書都忍不住爲自己鼓掌。
但是,上了船上之後,蕭闕反而是十分有興致的在看着外面的美景,並未有開口之意,在傅雲書按捺不住性格,想要開口提醒蕭闕的時候,卻見蕭闕終於緩緩開口說道:“朝雲公主,在皇上登基那一年便就被冠以謀反罪名賜死。”
蕭闕一開口,說出的話讓傅雲書不由得一驚,顯然沒想到蕭闕並非是從楚江楚家或者是楚謙音開始說起,一開口,提到的便就是朝雲公主。
“可是,她並沒有死,而是因爲懷有身孕,被軟禁在宮外多年。”聽着蕭闕平淡的語氣,那一刻傅雲書心中十分愧疚。朝雲公主之事,顯然已成蕭闕的心結,她逼問蕭闕那些往事,是否無異於在蕭闕的傷口上撒鹽?
“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蕭闕反問傅雲書。
自然是覺得奇怪,昭帝與朝雲公主一母同胞的兄妹,又是同是在太后膝下長大,自幼感情非常好。而從蕭闕的話中,當年的昭帝爲英王之時對朝雲公主也是寵愛有加。縱然是朝雲公主未婚先孕,或者是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也不會將朝雲公主軟禁在宮外那麼些年,而且以那樣的罪名將她從世上抹殺去。
蕭闕清冷的聲音,如同方纔飲下梨花白時初初入喉的感覺,醇厚又冰冷:“是因爲我的父親……”
此刻,就連傅雲書也忍不住的“啊”了一聲。
知道朝雲公主是蕭闕心中的一道傷疤,是以傅雲書很少在蕭闕的面前主動的提及到朝雲公主。但是在暗地裡對於朝雲公主的事情做過不少猜測,那便是朝雲公主會被昭帝這般無情對待,很有可能與蕭闕的父親有關係。傅雲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那一刻從蕭闕清冷的聲音中,傅雲書恍若能聽到隱藏在皇
室之中潛藏多年的秘密,這個秘密,與蕭闕,與他們的未來息息相關……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她從未告訴過我。”蕭闕緊接着說道,傅雲書瞪着蕭闕,這……這怎麼可能。
那一刻,蕭闕清冷的眸子中浮現出一種莫名的哀傷之意,如同外面的梨花煙雨,淡淡笑着說道:“很可笑吧,那個她愛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人,卻到臨死前,都不肯告訴她自己的兒子,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恍若是那一年,大火吞噬了所有,她的臉上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微笑,那是一種禁錮多年解脫了的表情——那一刻,她的眼看着皇城的方向,臉上的笑容是他此生所見過的,最爲美麗的表情……
“公子若是不想說就不要再說了……”傅雲書急忙忙的打斷了蕭闕的話,那一刻傅雲書心中又是後悔又是自責。若是知道此事真的與朝雲公主有關係的話,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逼蕭闕的。
卻見蕭闕淡淡的笑了笑,見着小姑娘擔憂的神情,便說道:“無事,只是很久都沒有想起往事。”緊接着,眼中那一抹傷痛的神色漸漸的淡去,看着傅雲書揶揄道:“若是今日不聽下次就算是賴在那不走我也不會再說了。”
傅雲書臉上閃過了一絲郝然的神色,又羞又怒的瞪了蕭闕一眼,卻見蕭闕真的不放在心上,又想着當年的事情與蕭闕的安危息息相關,便就接着耐心等着蕭闕說下去。
小姑娘頭頂毛茸茸的,觸感十分好,如同撫摸某種小動物一般,蕭闕摸着傅雲書的頭頂,笑着說道:“這些年,我父親的存在儼然成爲了一種禁忌,皇上也好、我師父也好,神醫也好,枯禪大師也罷,無論是誰,都對我父親閉口不提,就連我,到現在都沒能查到他是誰,但是我能感覺到,他還能活在這個世上,只是因爲身份特殊,就算是二十多年過去了,卻依舊還是所有人的禁忌。”
傅雲書看着蕭闕,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顯然從未設想過蕭闕的父親還活着的這個可能。若是蕭闕的父親還活着,他是否知道蕭闕的存在?這二十多年來,爲何從未尋找過蕭闕?
而他,又是誰?讓昭帝忌憚,讓這些人都緘口不言。
比起朝雲公主,蕭闕在提起他父親的時候語氣輕鬆很多,或許是從未見過,所以便談不上愛恨吧 。
見着蕭闕說到這裡,傅雲書是何等的聰明很快的便就明白了一些過來,說道:“那公子之所以到楚江,是爲了尋找你父親的線索?”
蕭闕緩緩點頭,看着外面說道:“梨花、煙柳、蘭溪,母親曾說過,楚江的煙雨纏綿,讓她一誤終身。所以,我的父親與母親,應該是在楚江生情,在楚江,或許能夠找到一些線索。”
而林掌櫃與君澤嵐父親一起作畫的那一副《蘭溪春景圖》繪畫的是當年一起遊歷在楚江的那些年輕人,其中,可能有朝雲公主的情郎——蕭闕的父親。
所以,蕭闕想到楚江來找他的父親的線索,可是對於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蕭闕心中是很複雜的,想要知道,卻又不想要知道,猶猶豫豫到了數月之後,纔到煙雨樓中一問。
而《蘭溪春景圖》的丟失,似乎是某種冥冥中的註定,註定蕭闕在猶豫不決中與可能查到自己身世的線索失之交臂。
可是……傅雲書眯着眼睛看着蕭闕,問道:“這與楚謙音
有什麼關係?”
對於謝奕之與柳青宴口中那個差點害死蕭闕的楚謙音,傅雲書是半點好感都沒有,一聽到他的名字,便就如斯警惕。
蕭闕見着還是沒有能繞開楚謙音,不由得苦笑一聲,說道:“母親欠楚家一個很大的恩情,她已經不在了,所有要由我來還。”
這個傅雲書聽謝奕之說過的,究竟朝雲公主,能欠楚家一個怎麼樣的恩情。
“當年皇上,是要處死母親的……”蕭闕一席話,無疑又讓傅雲書心中一驚。每次提到昭帝的時候,蕭闕的拳頭緊了緊,緊接着說道:“可是當年太后聯合楚家一起跟皇上求情,因爲求情之事,讓皇上對楚家生了芥蒂。甚至當年楚青之所以英年早逝,隱約的聽母親提及過,與母親也有關係。母親臨終前,讓我好好照拂楚家,當年在京城中爲楚謙音求情,原是我分內之事。”
當年若沒有太后與楚家拼死求情,朝雲公主很有可能被一道聖旨賜死,是以,這是當年朝雲公主欠下的情債,卻要蕭闕來還。
傅雲書聽了之後,心下了然。蕭闕雖然冷冰冰的,但是骨子裡卻十分固執,所做下的承諾定然是會遵守的。不過,傅雲書驀然想到什麼一般,說道:“按理說這是上一輩的恩怨了,雖然你欠楚家的恩情可是卻與那楚謙音並無過節,他怎麼處處與你作對,該不會,他將他父親的死算到你身上了吧。”
見着傅雲書一臉警惕的模樣,蕭闕眼中閃過了一絲無奈之意。這柳青宴與謝奕之也不知與傅雲書說了什麼,竟然讓她一聽見楚謙音的名字跟炸了毛的貓似的。
“大概是吧。”比起傅雲書聽見楚謙音的名字就是下意識的警惕,蕭闕倒是十分淡淡的,漫不經心,看着蕭闕漫不經心的模樣,傅雲書差點就炸毛了。
三年前在京城的時候那可是蕭闕的地盤,楚謙音都差點害的蕭闕丟了性命,此處是楚江,看楚謙音那模樣分明是掌控了整個楚家,若是楚謙音對蕭闕不利的話,那麼他們豈不是處於被動狀態。
傅雲書想到此處,越發覺得楚江並非是久留之地。
卻見蕭闕換了個話題,說道:“君澤嵐今日早晨又送了急報來。”
傅雲書聽見君澤嵐的名字的時候,都下意識的頭疼,說道:“該不會又是催促着我回洛原的吧。”
在蕭闕的幫助下,姚天諭叛亂之事已經平息,在內亂平息軍心浮動之時,君澤嵐自然希望傅雲書能夠越快回到洛原越好。
畢竟傅雲書雖然並無什麼在軍事上、政治上的才華,但是文有寒山先生,武有君澤嵐,只要傅雲書有着公子陵的血脈、有着那一日蒼龍七宿圖打開之時的神蹟預言,就是一個能聚集民心的活招牌。
而君澤嵐也在信中曾提到,若是能夠將蕭闕拐到洛原去更好。到時候曦國的軍隊若是知道他們的左相大人叛變,他們豈不是不戰而勝了。
若是洛原的局勢緊張,君澤嵐獨自一人已經鎮壓不住的時候,不得不不回京城而改道洛原,那蕭闕,會跟她一起回洛原嗎?
傅雲書心中有些緊張的想到,卻見蕭闕笑了笑,說道:“不過君澤嵐抓狂歸抓狂,我們還要在楚江多耽誤一段時間呢。”
傅雲書聽見蕭闕所說我們兩個字,心中一喜。無論是回京城也好,去洛原也罷,二人是不會分開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