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蘇城張口,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可感受到蘇老太爺雙眸迸射出恨不能將他給掐死的怒火,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哼,那是她自己下賤,連自己的哥哥都要勾引,怪得了誰?”
錢氏卻最是聽不得這樣的話,尤其是手指上那鑽心的疼痛不斷的提醒着她,她現在所擁有的,那都是蘇怡不要的,蘇怡讓給她的,偏偏現在蘇怡還嫁得兩人,兒女雙全,孩子又懂事出息,跟她比起來,當年的自己就活像是個笑話。
被蘇家老太太收養,蘇怡自幼明白自己的位置;對兩位哥哥雖敬重有加卻也敬而遠之,對他們的刁難,對他們教唆下人的不屑,素來溫婉的蘇怡都默默承受,從未對誰說起過。蘇家兩老對兩個兒子的行爲雖然不滿,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再加上蘇怡的懂事,曾經他們一度打算將蘇怡指給蘇城做媳婦的。不爭不搶,再加上蘇家對她的恩惠,往後就算蘇城要納妾,以她的性子也不會鬧出什麼來。他們蘇家需要的就是這種默默的傳宗接代的好媳婦。
可偏偏造化弄人,蘇城在外面玩弄了同樣算是麗城大族錢家的女兒錢氏,錢氏不依不撓最後挺着大肚子嫁入蘇府,蘇城新婚夜想借酒勁強暴蘇怡卻被偶然路過麗城被同袍拉來參加婚宴的顧淮發現,兩人一見鍾情。而她自己卻因爲新婚之夜跟蘇城大鬧,被蘇城慌忙間推到旁邊,桌角正好撞在肚子上,孩子就這麼沒了。原本是喜事,可卻沒有人能高興得起來;再幾年她這身子一直沒有動靜,後來也只生了兩個女兒;可蘇怡竟然連生三個男丁,這簡直就是對她錢世芹活脫脫的打臉。正因爲這樣,錢氏一直將蘇怡視爲眼中釘、肉中刺;新婚之夜蘇城的行爲,對她來講,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和打臉。
“夠了,別說了。還嫌事情不夠亂是不是?”蘇城轉頭惡狠狠地瞪着錢氏,張口語氣不善。
“蘇城你什麼意思?”錢氏聞言卻頓時就炸毛了。
這些年她可沒少拿當年新婚之夜他打算對不起她的事情做文章,每次蘇城都不戰而逃,所以每每遇事,錢氏這招可謂是屢試不爽。
她昂着下巴,擡手抓着蘇城的胳膊,“蘇城我跟你說,你今天必須跟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對蘇怡那個賤人餘情未了?是不是?你可別忘了當年我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沒有的!”
“你胡說什麼!”
蘇城別開臉眼神有些閃爍;今天從馬車上下來第一眼看到蘇怡的時候,他仍然有那種砰然心動的感覺,柔軟的身段,豐滿的身姿,溫婉賢淑的性子;雙眸溼漉漉好似鹿兒般,緊張又帶着幾分恐懼看着他們。他不否認當時看到的時候,身子的某個地方就開始甦醒了。比起蘇怡,再看看旁邊這個如潑婦般的女人。
對男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曾經唾手可得,可卻偏偏造化弄人。
蘇怡對蘇城而言,就是那個曾經可得卻偏偏錯過了的人。
到底是十幾年的夫妻,同牀共枕這麼多年,錢氏還能不明白蘇城心中的想法,“哼,蘇城,你別以爲你在想什麼我不知道,想跟蘇怡重敘舊情?想跟蘇怡重修舊好?你以爲現在人家還能看得上你嗎?人家可是顧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未來睿王妃的母親!”
“錢世芹!”蘇城也惱了。
蘇老太太雙眼死死地瞪着蘇城,“城兒,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蘇蘇她是個可憐的孩子,你……”
“娘你聽她胡說。”蘇城的語氣帶着三分暗惱。
“胡沒胡說,蘇城你自己心裡明白。”錢氏也真的是惱了,狠狠地甩水袖。
蘇老太爺看着蘇城,視線掃過從蘇城夫妻吵架開始就沒有說話的蘇岑、蘇夢和蘇堯,眼瞼低垂,眼皮底下盡是陰影,“夠了!”
“爹我真的沒有……”蘇城趕緊開口解釋。
“今天大家都累了,回房歇着吧。”蘇老太爺當真是覺得心累,如果不是這幾個小輩不爭氣,竟然仗着老一輩的恩惠爲所欲爲,看着蘇岑幾人他在心中搖搖頭,連眼神都不由得暗了暗。
感受到蘇老太爺周身散發出來的悲哀,蘇老太太低着頭薄脣微微抿着,“阿博我們也回房吧。”
“嗯。”蘇老太爺點點頭。
縱使對蘇家並不是很滿意,甚至可謂已經有了深深隔閡,可顧瑾汐仍舊帶着下人將蘇家兩老安置在精心佈置,格局大氣,安靜卻並不偏僻的盼歸樓中。
望着窗外那鬱鬱蔥蔥的綠柳,人工湖中睡蓮三三兩兩的葉子漂浮着,簇擁着花骨朵兒,瞧着自回房後就靠在涼榻上搖頭髮呆的蘇老太爺,蘇老太太只在心中沉沉的嘆口氣,“岑兒他們經歷的事情少了些,不懂事,你也別跟孩子們一般見識。”
“孩子,孩子,岑兒已經十六不小了。”蘇老太爺搖着頭,面帶哀傷,“作孽,作孽啊。”
“哎,都是我的錯。”蘇老太太低着頭,渾濁的雙眼氤氳起了霧氣,她低着頭,“當年要不是我禁不住誘惑答應了那個人收養蘇蘇,當年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
蘇老太爺轉頭深凝着蘇老太太,“行了,這件事情往後別再提了。”
“……我,我知道了。”蘇老太太艱難的吞了口唾沫。
蘇老太爺雙眼半眯着,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精芒,但幾乎只是瞬間後又恢復如常,“蘇蘇是什麼樣的性子,你最是明白的。連岑兒她們那樣的作爲她都能包容了,想必今天的事情她也不會說什麼,只是顧淮那裡……”
“阿淮對汐兒是疼愛了些,不過性子也最是軟和的。”蘇老太太低頭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淚。
“嗯,那就好。”蘇老太爺點頭。
清風樓中。
眼瞧着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相互攙扶着離開,蘇城和錢氏也罵罵咧咧的回了他們自己的院子,整個房間中就只留下蘇岑、蘇夢和蘇堯兄妹三人。
“夢兒,這些天你沒事吧?”蘇堯低下頭,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是從語氣上看來非常的關懷。
經歷過親生姐姐的出賣,蘇夢幾乎是一夜之間成長了,對蘇堯那表面上的關懷幾乎是不屑一顧,心中泛着冷笑可臉上卻未表現出分毫;仍舊如往日般笑得爛漫,答得天真,“左相、左夫人對我都很好,二哥不用擔心呢。”
“夢兒,我……”蘇岑擡起頭看着蘇夢,眼底似乎還帶着濃濃的愧疚。
“要真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姐姐你呢。”蘇夢臉上的笑意越來也淡,越來越淺,聲音卻越發的冷厲,“如果不是姐姐你,我怎麼有機會嫁入相府這樣的高門;如果不是姐姐你的努力,妹妹怕是做不得左公子的髮妻呢。姐姐放心,將來,妹妹必不會忘了姐姐的這段……恩——惠的。”
蘇堯聽了,瞧着蘇岑那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看着蘇夢,眸底帶着不贊同,“這件事情大姐雖然做得不對,可也是爲了你好。”
“哼。”蘇夢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視線悠然帶着嘲諷和不屑掃過蘇堯和蘇夢,嘴裡冷冷的吐出四個字,“一丘之貉。”
“你……”蘇堯緊緊地咬着牙。
蘇夢冷笑,“怎麼,拿着我賣身的錢去討好我的公爹,這感覺不錯吧。二哥,嗯?”
“……”蘇堯原本想要說的話頓時噎在喉間,不上不下。
“怎麼,公爹不受賄賂現在就想從我這裡下手了?”蘇夢臉上的表情仍舊天真,雙眼眨巴眨巴,直勾勾的盯着蘇堯,那宛若嬰兒的小臉上還帶着濃濃的疑惑,好似她真的不解般。
感受到那灼熱帶着嘲諷的視線,蘇堯頓時只覺氣不打一處來,“夢兒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變?哈,哈哈……”
蘇夢陡然開始哈哈大笑,連肚子都快笑疼了,雙手緊緊的捂着小腹;陡然她撩起自己的左臂,纖細雪白的皓腕,光潔白皙,可上面原本應有的一點硃砂卻不見了,她看着蘇堯,“這就是拜我的好姐姐所賜。”
嫁入左相府不是錯,以她的身份算是高攀了的;那左公子生來智力有缺也不是錯,錯就錯在蘇岑以那樣的方式,幾乎是將她論斤論兩的賣個了左相夫人,這讓她往後在左相府中如何自處。偏偏她已經沒有了清白,這輩子,也只能如此了。
“夢兒你……”蘇堯雙眸帶着濃濃的震驚,趕緊擡手將蘇夢的衣袖給放下來,轉頭看着蘇岑,“大姐,你,你怎麼能這樣對夢兒?”
蘇岑頓時就惱了,“我怎麼,不這樣你以爲左相夫人會給錢?”
“啪——”蘇堯再也忍不住,揚起手朝着蘇岑狠狠地就是一巴掌。
“你打我?”蘇岑瞪着蘇堯,“別忘了,那些錢你也是用過的。”
“用過嗎?”蘇堯低着頭,“難道那些錢不是姑姑的首飾典當來的,你把夢兒賣給左相府的錢在哪兒?怎麼,是想獨吞做自己的嫁妝不成?”
蘇岑頓時就惱了,壓低嗓音輕吼一聲,“我沒有!”
“有沒有都無所謂了。”
對這兩個人唱的雙簧,蘇夢早已經不感興趣了,曾經的她太天真太傻,將他們當成這世間除了父母最親近的人所以纔會被他們算計來去;現在,她早已經不是那個能任由他們算計的蘇夢了,“我已經告訴了公爹,當初姐姐你從左相夫人處拿的錢財都會是我的嫁妝,我的好姐姐,你自己看着辦吧。”說着她猛然擡起手捂着脣,“哦,我倒是忘了,姐姐不是準備用那些錢將姑姑的頭面首飾從當鋪贖回來的嗎,怎麼表哥手上還有那麼多的當票,該不會姐姐,你真的打算將妹妹賣身的錢作爲自己的嫁妝存起來吧。”
“蘇夢,你太過分了!”蘇堯頓時就惱了,甚至連姐姐都不稱呼,直呼其名。
“我都說了我沒有!”蘇岑低着頭,薄脣微微嚅了嚅,閉上眼深吸口氣。
看着這樣的蘇岑,蘇夢眼底劃過一抹濃濃的嘲諷,嘴角揚起,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可眸色卻越來越涼,“沒有?姐姐該不會說自己從左相府出來還沒來得及回來就遇上了劫匪吧?”
“你怎麼知道?”
蘇岑雙眸圓瞪,死死地盯着蘇夢,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來什麼般,又帶着濃濃不敢置信。
“姐姐啊姐姐,這樣的把戲從小到大你玩過多少次了?”蘇夢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哭笑不得,“曾經姑姑從涼都遣人送來的頭面首飾,你挑了喜歡的,卻每每藉口丟了,讓娘將我的那一份也分一半給你。舅舅送來的寶石,你也以同樣的藉口……但是那些首飾寶石真的都丟了嗎?姐姐,要不要叫趣兒來對峙,我是傻,你是姐姐,我讓着你;給你,我並沒有不情願,但是……”
蘇堯也眉頭緊皺看着蘇岑,“大姐,那些可是夢兒的嫁妝,你還是都拿出來吧。”
“我真的沒有,我……”
感受到蘇夢和蘇堯那投過來的灼熱視線,其中似乎還包含着一些不屑、嘲諷和不相信;蘇岑頓時只覺得頭皮發麻,就算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哼,左右我公爹已經發話了,至於姐姐你到底有沒有,那可就不是妹妹能管得了的了。”蘇夢轉頭深凝了蘇岑一眼,“拜姐姐所賜,妹妹得回相府了。”
悠悠的起身,動作宛若行雲流水般;在路過蘇岑的時候,蘇夢猛然壓低了嗓音,“對了姐姐不是心悅楚家主嗎?楚家富可敵國,區區幾萬兩而已,如果姐姐能讓楚家主滿意了……”
“你……”
蘇岑飛快的擡起頭,臉上震驚未退,可是卻只能看到蘇夢離開的背影。
“大姐,這件事情你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蘇堯義正言辭。
“哼,現在纔來說,別跟我說當初我與左相夫人接觸的時候你不知道,你不也希望藉着夢兒與左相大人搭上線嗎?裝什麼無辜!”蘇岑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蘇堯,“你以爲這樣說,夢兒就不知道了?你以爲你裝模作樣爲她打抱不平,她就能在左相大人面前給你美言幾句不成?”
被人戳中心思,蘇堯頓時惱羞成怒,“蘇岑,你,你……給我滾!”
“哼,讓我滾?蘇堯,你憑什麼?”
蘇岑原本就是打算離開的,不過在顧國公府他們都是客居而已,區區客人竟然也敢讓他滾,“別以爲顧家不知道你的目的,想接着顧家往上爬,你太天真了。”
顧家從顧淮開始到顧瑾汐,就沒一個簡單的了。
“你……”蘇堯深吸口氣,“就憑這清風樓,現在是我的地盤!”
“你的地盤,哈,哈哈!”蘇岑笑得整個人都好似癲狂了般,轉頭看着蘇堯,眼底帶着濃濃的同情,“不用你費心,你的地盤,我嫌髒!”
話音未落,蘇岑起身,甩手離開。
從花園中回到淺雲居。
原本是她和蘇夢共同的院落,現在卻只有她一人居住,而蘇城夫婦就被安置在距離淺雲居不遠的落幽閣中。
剛進屋,就聽到屋子裡面傳來的嚶嚶哭泣聲。
“小姐,您可回來了。”聽到動靜的趣兒應聲出來,看到蘇岑的時候像是看到了救星般。
“怎麼回事?”蘇岑面帶不解。
擡足進屋,猛然被一個人撲過來,好不容易纔站穩剛想發火卻看到錢氏那張梨花帶雨卻絲毫沒有美感的臉,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嗚,嗚嗚……岑兒,你爹那個畜生他,他竟然敢,竟然敢!”
蘇岑低着頭,不着痕跡地將錢氏從懷中扯開,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娘你別鬧了行不行?”
“鬧,你竟然也說我在鬧?”錢氏仰起臉看着蘇岑,“哎喲喂,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嗚嗚嗚,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蘇怡從中作梗,你該有個哥哥的,我至於這個憋屈嗎?”
蘇岑聞言,頓時心沉了沉,“娘,您說什麼?”
“哼,你以爲那蘇怡是什麼好鳥?當初我與你爹大婚的時候,她就勾引你爹,害得我流產;如果不是這樣,你娘我又怎麼會傷了身子好幾年纔有了你,又怎麼會傷了身子生不出兒子的!”說起蘇怡,錢氏就恨得咬牙切齒,“蘇怡,她就是個狐狸精,就是個欠男人收拾的賤貨!”
蘇岑聞言,頓時眸色閃了閃,“好了娘,您就別傷心了。”
“不,你不知道,那個蘇怡她……”錢氏狠狠地磨牙,眼底泛着濃濃的怒氣,“你爹竟然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的,你知不知道娘這些年,嗚,嗚嗚……”
說着,眼淚又流了出來,帶着水漫金山的架勢。
蘇岑聞言,眼底暗了暗,輕輕拍慰着錢氏,“娘好了好了,快別哭了。”
“嗚,嗚嗚,哇!”
誰知蘇岑的安慰不僅沒有作用,錢氏反而哭得越發的帶勁了。
“那個蘇怡,都是蘇怡,如果不是蘇怡,娘怎麼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岑兒,你不知道,你爹他,他竟然爲了蘇怡打我!”
“嗚,嗚嗚。”
“你以爲爲什麼你拿蘇怡的東西她不敢說,什麼都不說,那是她欠我的,欠我錢世芹的,欠我們蘇家的!”
“砰——”
話音剛落,原本緊緊闔上的大門被猛的踢開。
看着和蘇岑抱在一起哭得咬牙切齒的錢氏,蘇城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就不回去。你不是喜歡蘇怡嗎?你去找她啊,你去啊,你去啊。”錢氏狠狠地抓着蘇岑的手,僵着脖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爹你難道真的……”蘇岑轉頭看着面色難看的蘇城,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
蘇城頓時眼神閃了閃,低下頭,壓低嗓音輕喝一聲,“盡聽你娘胡說,你娘是什麼性子,難道你還不知道不成?”
“……”蘇岑見狀,心底驟然明瞭了幾分。
“快跟我回去。”蘇城頓時有些惱了。
“不,我就不。”感受到蘇城身上散發的怒火,錢氏這才終於意識到事情大條了,可身子哆嗦着不斷往蘇岑的背後躲過去。
“錢世芹,你到底走不走?”蘇城按捺着性子,壓低嗓音最後低吼一聲,聲音帶着濃濃的怒氣,狠狠地瞪着錢氏。
蘇岑瞧着這樣的爹孃,低下頭,“爹你跟娘好好談談吧,我出去走走。”
“也好。”蘇城本來就想着支開蘇岑,有些話當着孩子的面的確不太好說。
“不,岑兒,娘跟你一起去。”錢氏見狀趕緊拉住蘇岑的手。
“娘,你跟爹好好說說吧。”
雖然對錢氏的話並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的爹是什麼性子,自己的娘是什麼性子,這麼多年她難道還不知道嗎?
想到這裡,她閉上眼深吸口氣,腦中又浮現出蘇怡的容顏,顧淮的容顏,心底對顧瑾汐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正是天氣晴好時,花園中,涼風習習,帶着恬淡的味道,安撫着人們焦灼的內心。
沿着小橋流水,感受着流水潺潺,往上,諾大的湖泊岸邊,垂柳依依,隨風輕輕搖曳,綠幽幽的小草在青石路板間頑強的生長着。
湖畔涼亭中,蘇岑倚着憑欄,盯着那清澈的湖水出神,是不是真的做錯了;還有那天晚上搶走銀票的人,爲什麼那個人能這麼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行蹤,除非從最開始就跟着自己,可這個人會是誰呢?
猛然又想到顧瑾汐臉上那若有似無的淡笑,清靈婉轉,笑得淺淡,難道是她?
不,不可能的。
想到那天晚上挾持自己的幾個人,地痞流氓般的語氣,可能真的是自己運氣差遇上了吧。
“你們看那時表小姐。”猛然耳邊傳來隱隱的驚呼。
蘇岑轉頭望過去,只看到四五名身着米分色束腰對襟長裙的丫鬟正提着籃子在花園裡面採摘新鮮的花瓣,其中一名指着她的方向,轉頭朝身邊的女子說着什麼,然後兩人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對視大笑着,豎起耳朵傾聽。
“姐姐這話當真?”年幼的似乎新來,對所有事情都不知道般。
“那可不是,你不知道,睿王對咱家小姐那可是極爲看重的,連小姐染上了天花睿王都不避嫌的親自去看望呢。”稍年長的語重心長。
“小姐的命可真好!”年幼的雙眸清澈,輕聲感慨。
年長的見她眼神清澈並沒有什麼不軌的想法,朝蘇岑出看了一眼,意味深長,然後笑着打趣道,“那是,你就別想了。看看咱家小姐長得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就是有些人,偏偏沒有自知之明,竟然妄圖霸佔王爺送給小姐的東西!”
“怎麼回事?”年幼的不解了。
“還能怎麼回事,咱們府上住了兩位夏涼公主知道吧?”
“嗯!”
“之前咱們的皇帝陛下特地爲兩位公主舉辦了宮宴你知道吧?”
“啊!”
“咱家小姐可是整個顧國公府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要出席的;王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特地讓王府的管家給小姐送了套那個叫,叫什麼來着?”年長的頓時語待疑惑。
“天蠶絲曳地望仙裙。”站在旁邊的人聽不下去。
“對了就是那個,聽說那條裙子當初連宮裡的娘娘討要王爺都沒給,就送給了我們家小姐。可有些人吶,偏偏不自知,穿着屬於小姐的東西去宮裡顯擺,卻被王爺下令當衆扒光了衣服,還被扔出了宮門呢。”
“呃……”
“所以啊,你要記住,千萬不能對小姐不敬。”
“我知道了。”年幼的婢女吐了吐舌頭,對那個還沒見過面的小姐頓時心有忌憚。
年長的見狀,知曉自己說得太過了,趕緊狠狠地拍了下她的腦門,“你想什麼呢,咱家小姐可最是脾氣好的,只要你安分守紀,指不準會被小姐要去慕汐閣呢。”
自從顧瑾汐掌管顧國公府之後,將府裡上上下下狠狠整頓了一番之後,這些人都以能進慕汐閣榮;無關其他,往日那些個仗着稍微有點關係的便對他們肆意欺壓,現在顧瑾汐全都一視同仁,自然得了絕大部分人的擁戴。
幾個丫鬟說說笑笑,手上的動作也不停。
可坐在旁邊涼亭的蘇岑卻是肚子都快氣炸了;雖然她們說的都是事實,可當初在皇宮御花園中的那件事情,是她此生都不願意回想起的恥辱,現在卻被人,還是這樣一羣身份、地位都不如她的下人給翻出來,還當着她的面,明晃晃的嘲笑,簡直是,簡直是氣死她了。
顧瑾汐,顧瑾汐……
現在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如果不是她逼迫自己,自己又怎麼會出賣自己的親生妹妹,最後還遇上那樣的事情;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麼會在御花園內觸怒當朝睿王,如果不是她……
都是她,都是她!
還有蘇怡,對蘇怡,如果不是蘇怡,就沒有現在的這一切。都怪她,她們母女都是害人精!
“哐當——”
義憤填膺,只覺得胸口怒氣翻涌着快要氣炸的蘇岑猛的起身,想要衝過去給那幾個丫鬟狠狠地教訓一番,袖中的某個東西卻一下子漏了出來,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低下頭卻剛好看到是當初那黑衣女子交給她的玲瓏玉佩,蘇岑頓時眸色暗了暗,閉上眼深吸口氣,將所有的怒火全都壓到心底,眼神幽深晦暗中似乎在醞釀着什麼般,突然她嘴角微揚,就這麼笑了。
“怎麼,想通了?”
看着隻身來到落梅院的蘇岑,惜柔公主倒是有些意外。
“我可能幫你。”蘇岑閉上眼深吸口氣,揚着手上的那杯晶瑩剔透的玲瓏玉佩,“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
惜柔頓時眼睛亮了亮,擡手想拿過來,可蘇岑卻猛的將那玲瓏玉佩握緊,收回手。
“你什麼意思?”惜柔公主頓時就惱了。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必公主最是應該明白的。”蘇岑是真的豁出去了,想到錢氏說過的,是,這是蘇怡,這是顧瑾汐,這是她們母女欠她們蘇家的。
惜柔聞言,低着頭突然就笑了,“今天的事情可是你自己搞砸的,難道還能怪本公主不盡心不成?”
“……”蘇岑低着頭。
“也罷,本公主就告訴你。”惜柔瞧着蘇岑那模樣,眼底帶着濃濃的不屑,就憑她竟然也妄圖攀上楚凌陽,不過這樣也好;楚凌陽看着顧家那小丫頭眼神可有些不對勁呢,比起顧瑾汐,蘇岑可是要好控制多了,“三日之後是顧家那小兒子的滿月禮,到時候,涼都城內的達官顯貴回來多少我不知道,但楚凌陽一定會來。那藥本公主會想辦法給他吃下去,但至於要怎麼把我,就端看你自己了。”
蘇岑低下頭,貝齒輕咬下脣,“難道公主對顧國公就沒有什麼想法?”
“這就是本公主自己的事情了。”惜柔公主優雅的輕甩水袖,靠在軟榻上懶懶的換了個姿勢,慵懶卻又透着高貴從容,絲毫不像是三十出頭,反而倒像是二十來歲的小女人般。
“好,我答應你。”蘇岑深吸口氣,揚手將那玲瓏玉佩朝惜柔公主一扔,“有了這東西,顧老夫人那邊沒有什麼阻礙,但我還有一個要求。”
惜柔公主聞言,眉梢輕輕挑了挑,捏着玉佩,“好你說,只要不太過分,本公主就能答應你。”就算是看在那玉佩的份兒上。
“我要讓蘇怡,身敗名裂!”
這句話,蘇岑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一般,嗓音狠戾帶着決絕。
“哦?”惜柔公主的尾音微微揚起,看着那枚小巧玲瓏卻晶瑩剔透帶着特殊精緻的紋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絕非凡品的玉佩,臉上的笑意若有似無,“能說說爲什麼嗎?”
蘇岑深吸口氣,“那是她欠我們蘇家,欠我蘇岑的!”
既然她蘇岑已經身敗名裂了,爲什麼她蘇怡,顧瑾汐卻能這麼好命。
“不止是蘇怡吧。”惜柔公主看着面帶怒色的蘇岑,陡然擡手捂着脣咯咯的輕笑出聲,“比起蘇怡,你應該更恨顧瑾汐吧。”
蘇岑低下頭,不置可否。
“顧瑾汐的確有點兒手段。”惜柔公主將那玲瓏玉佩小心翼翼的收起來,“你沒看到秦睿已經被她迷惑得團團轉了,說吧,想讓本公主怎麼幫你?”
蘇岑抿着脣,雙眸微微眯着,猛然想到錢氏說的,蘇怡曾經勾引蘇城的話,她頓時福靈心至般,“如果讓顧瑾汐和顧家兄弟亂倫,呵呵,你說蘇怡會不會被氣死?”
“你……”
惜柔公主頓時揚眉看着蘇岑,是當真沒想到這個從未經過人事的丫頭竟然能說出這麼大膽的話來,“顧家兄弟可好算計。”
“可他們對顧瑾汐都非常的寵愛。”蘇岑低下頭,突然就笑了,“旁人只知道顧家父子對顧瑾汐寵愛非常,當真是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我如今不過是給他們一個理由罷了。”
顧家一旦發生兄妹亂倫,顧瑾汐與秦睿的婚事自然就解除了,倒時候甚至會連累蘇怡,再爆出蘇怡早就已經被蘇家從族譜除名的事情,再加上顧老夫人的相助,嫁入顧家成爲當家主母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惜柔公主低着頭在心裡盤算着,“所以呢?”
“我已經打聽好了,到時候我會在顧瑾汐的藥裡面動手腳。”蘇岑低着頭,嗓音低沉卻十分的有條理,“顧子楚素來是個衝動的,只要顧瑾汐出事,他定然按捺不住,只要他們到了同一個房間之後,到時候……你說顧子騫如果知道消息會不會趕過去,呵呵。”
惜柔公主看着面色扭曲的蘇岑,心底帶着濃濃的嘲諷,“計劃是非常精妙,那你難道就眼睜睜的放棄能夠接近楚凌陽的這個機會?”
“我相信公主答應我的事情會做到的,更何況,有些事情不急在這一時。”蘇岑看着惜柔。
“好。就衝你這麼信任本公主,本公主也不會辜負你的信任。但楚凌陽此人精明至極,能坐穩楚家家主的位置,手段自然也非常人能比的,本公主能幫你多少,就端看你自己怎麼把握了。”惜柔公主低着頭,語氣不急不緩,不鹹不淡。
蘇岑閉上眼深吸口氣,“好。”
“既然如此,本公主會配合你的行動。”惜柔朝蘇岑淡淡的笑着。
“那蘇岑就靜候佳音了。”蘇岑低着頭,輕笑一聲,“想必公主還有其他事情要忙,那蘇岑就先告退了。”
惜柔公主點點頭,對蘇岑的識趣非常的開心。
“公主,這蘇岑爲什麼會突然回心轉意?”翠枝捧着茶杯過來,眼底帶着深深的疑惑。
“管她那麼多做什麼,左右於本公主有益無害就是了。”惜柔公主把玩着那個玲瓏玉佩,陡然擡起手扔給翠枝道,“你看看這枚玉佩。”
雖然只是宮女,但好歹服侍了惜柔公主多年,這些好東西見過不少,最基本的眼力價還是有的,在那玉佩剛入手的瞬間,翠枝就只感受到一股溫潤卻沁涼的感覺,將空氣中的炎熱都趕走了不少,對着窗戶,透過光,玉佩晶瑩剔透,難得的是迎着光不僅能清楚的看到那特殊精緻的紋路,似乎還能看到裡面盈盈的水光。
“是塊難得的好玉,而且這紋路,如果奴婢沒有猜錯,應該是族紋。”
惜柔公主點點頭,“本公主也是這麼想的。”
“可這玉佩到底是誰的呢?”翠枝壓低嗓音,“公主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姓柳的姨娘真的是顧老夫人的親生女兒,那當初她對外宣佈收養的當初那安伯候世子的女兒……”
“還能想到這一層,不錯。”惜柔點點頭把玩着那玉佩,“如果柳姨娘的身份沒錯,那這玉佩的主人應該就是當初安伯候的女兒。本公主有些好奇,顧老夫人既然能做出狸貓換太子的事情,爲什麼不乾脆斬草除根?”
翠枝搖搖頭,“這總歸是她大哥留在世間唯一的骨血。”
“如果她真的這麼想,當初就不會……”惜柔公主正說着,陡然門外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翠枝趕緊迎出門去,“奴婢參見茜月公主。”
“不好了,出事了。”茜月一把撥開翠枝看着惜柔。
惜柔眉宇微微顰蹙着,“月兒什麼事情這般大驚小怪的,現在咱們可是在涼都,別失了你夏涼公主的身份。”
“……”
茜月並不想跟惜柔吵嘴,閉上眼深吸口氣,以儘量平穩的聲音道,“趙醫官出事了。”
“怎麼回事?”惜柔眉頭緊皺。
“之前趙醫官說有東西落在了驛站所以想回去取,本公主也沒有多想,可好幾天都沒有回來,這才讓下面的人去找。”茜月說着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可今天去找的尹侍衛回來了,說有人在幾天前城外見到過趙醫官,可他們尋了好久,連趙醫官的頭髮絲都沒有發現。”
“腳長在他腿上,他能去哪兒?”惜柔不解。
“我懷疑趙醫官已經……”茜月低着頭,語氣有些低沉,似乎還帶着些許的悔恨。
“不會吧?”惜柔僅僅的抿着脣,“會不會他臨時有事,所以離開了?”
“姑姑,你什麼時候見過隨使隊出使的醫官擅離職守過?”茜月深吸口氣,“不,他肯定是出事了。”
惜柔低着頭,“那你來找我有什麼用,去告訴楚皇,趙醫官可是在他們西楚出的事。”
“如果真的這麼簡單就好了。”茜月搖搖頭。
當初趙醫官診治顧瑾汐的時候,因爲她的一念之差,結果……其實當時她就感受到了秦睿身上那濃濃的怒火,以她對秦睿的瞭解,趙醫官落單,結果定討不了好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要怎麼辦?”惜柔有些暗惱。
“本公主這次過來只是想提醒姑姑一句,趙醫官沒了也就沒了,左右是個醫官而已,還礙不了什麼大事;呆在顧國公府的這段時間你最好安分些,別再去招惹顧家尤其是顧瑾汐,不然到時候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就別怪本公主這個做侄女的見死不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