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昨天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微風起,湖水泛着點點漣漪,連帶着似乎空氣中的聲音都有些飄忽。

顧瑾汐雙手懶懶地趴在憑欄上,瞧着那平靜無波的湖面,眼瞼低垂,臉上似乎帶着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左右早就是該死了的人,多活的都算是她賺了。不過本小姐倒是有幾分好奇,這次顧家那個老夫人就沒有半點反應?”更何況她這次陰錯陽差的將顧瑾瀾送到了秦襄的府上,更是給她爭了個瀾夫人的份位,縱然顧瑾瀾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但總比永遠幽禁在蘭馨閣巴掌之地,了此殘生好太多了,不是嗎?

“那可是皇上親自下的命令,要奴婢說那柳姨娘的膽子可真夠大的,連七皇子的婚禮也敢攪和。”說到這裡半夏手中的雞毛撣子頓時停滯了下,癟癟嘴,“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死了倒是死了,顧瑾瀾鹹魚翻身她也算是死得值了。”畢竟可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嫁入皇家的,如果不是陰錯陽差的讓顧瑾瀾跟秦襄完成了三拜九叩之禮,怕是再怎樣,顧瑾瀾也不會得了個瀾夫人的封號。

“有些事情,未必如你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顧瑾汐嘴角微微揚起,語氣似笑非笑,眸底還染着星星點點的深意。柳姨娘如此死了倒是輕鬆,不然就算皇帝放過她,太子和淳于泓也不會放過她的,她要是聰明,就知道該怎麼做。

想着轉頭看向水榭汀蘭的方向時,顧瑾汐的眸色卻是暗了暗,薄脣微微抿着,顰眉蹙頞的模樣,“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自從她醒來都已經整整半日了,水榭汀蘭那邊竟然沒有半點消息;雖然說已經不是那個任性的小姑娘了,可心裡卻不禁有些失落,還夾帶着點點隱憂。

半夏抿脣,搖搖頭,“府上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小姐您剛醒來,就不要太過憂心了。”

“不妨。水榭汀蘭那邊……小子安呢?身子可都大好了?”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着,雖然鐵木媛媛已經證實了小子安體內的蠱蟲並沒有什麼大礙,但到底蠱蟲這種東西她也不瞭解,始終有些擔憂。好在那日,小子安身上的高熱退下來之後,一切都恢復如常,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兵荒馬亂的場景似仍在眼前,怕是她都會以爲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小少爺很好。”半夏低着頭,薄脣微微抿着,眉宇顰蹙。不過很快就放鬆了下來,“自從發生上次奶孃的事情之後,夫人對小少爺非常的緊張,便是走到哪兒都親自帶着。杜管家前兒還跟夫人提起,小少爺到底年幼,正是鬧騰的年紀,夜半總得哭鬧好幾次,重新請個奶孃照顧小少爺,夫人也不用那麼累;可都被夫人給拒絕了。”

“嗯。”

顧瑾汐聞言,點點頭;仍舊面無表情,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瞼卻顯示她並不如表面上那麼的無動於衷。

“其實奴婢覺得那日奶孃暴斃的事情或許是個巧合,夫人這樣草木皆兵是不是有些太過了。”半夏低着頭,將屋內博古架上的灰塵都清掃了一遍之後,尋了個繡墩捧着籮筐,正準備給顧瑾汐縫製一件新的睡袍。

已經入秋,夜涼如水。那些夏日單薄的睡袍瞧着難免單薄了些,之前青黛和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縫製好的衣衫又給了鐵木媛媛,這不兩人正抓緊一切世間趕工呢。

顧瑾汐聞言,垂下眼瞼,眸色冷凝,“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既然娘要自己照顧也好。更何況,有人給奶孃下毒那是不爭的事實,如果不是鐵木媛媛陰差陽錯的發現給小子安下蠱,怕是等我們知道的時候,早已經無力迴天了。”鴆毒,並非無解,但毒性卻烈。小子安年紀小,身子正是孱弱的時候,如果真的毒發,就算師父在世,怕都無力迴天了。

更何況之前在藍城的時候,他們兄妹四人不也都是蘇怡自個兒照顧長大的嗎,更何況現在府上的條件可比他們那會兒要好得多了,外面尋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萬一有個什麼疏忽,害人害己。

還有那日對奶孃下毒的人,昨天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沒有時間調查,看來這蘅蕪苑也並非她想象中的鐵板一塊,是時候好好整理整理府上的下人了。想到這裡,顧瑾汐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蘅蕪苑中的下人並不多,除了顧子騫往日請來照料蘅蕪苑的,其他大都是從顧國公府帶出來的,這些人到底有沒有旁人安插的探子,亦或者真的如半夏所言,只是個巧合?看來,是時候讓人好好查探一番了,杜若、琴好;若雲,綠映。這些人可都是葉貞娘精挑細選後悉心培養出來的,難道……

半夏聞言,點點頭,“小姐言之有理,只是這樣的話夫人也太累了些。這些日子夫人瞧着又清瘦了不少,您說咱們是不是應該請個……還有……”說着,似乎是察覺到顧瑾汐魂遊天外,半夏立刻急促地輕喚兩聲,“小姐,小姐?”

顧瑾汐聞聲,將思緒從沉思中拉回來,擡頭看着半夏,眉宇微微顰蹙着,尾音拉長,“嗯?”

半夏見狀這纔是大鬆了口氣的模樣,“奴婢說夫人這兩日又清瘦了不少,是不是得想辦法給夫人補補身子,小少爺夜晚又總是鬧騰,這麼下去,夫人的身子怕是會被拖垮的。”說着,看着顧瑾汐那仍舊眉宇顰蹙,面色蒼白的模樣,“小姐,您可是沒有休息好,怎麼青天白日的竟是發起呆來了。對了,奴婢剛纔是問您,您還記不得上次在驛站的時候,蘇家的大少爺被惜柔公主變成了太監的事情。”

“嗯?”顧瑾汐點點頭,轉頭看向半夏,眼底帶着疑惑。

“奴婢之前聽旁人說起,夏涼國想要悔婚被陛下給拒絕了,不過卻也下旨,待蘇家大少爺病好之後再履行婚約。”半夏說着,壓低嗓音道,“小姐您說蘇家大少爺的那東西都給切下來了難道還能裝回去不成,那惜柔公主也真夠狠的。照那位的意思,這蘇家大少爺一日好不了,惜柔公主也不能嫁人,這不是變相的守活寡嘛?”

“你這妮子知道什麼。”顧瑾汐擡手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夏惜柔終究不是咱們西楚的公主,眼下看着是咱們打了勝仗,所以夏涼纔來求和,可這暗地裡的門道多着呢。”

婚約做不做得數,左右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問題。更何況,變成太監就好不了了嗎?那可未必,至少她知道的,這天底下就有能夠做到斷肢再生的人;她的師父藥塵便是其中一個。只是蘇城有沒有那麼好命剛好遇上這樣的貴人那就不知道了,左右她是不可能出手的。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就算醫者無男女,她也不可能自毀聲譽去給他醫治那個地方。更何況,蘇家怕是早已經恨透她了,又怎麼會相信;說到蘇城,她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那日曾信誓旦旦的相信太子爺的人,真的拿到了無後的解藥?

半夏眼看着顧瑾汐又開始神遊,眉頭緊皺,也有些心不在焉的,針扎入手指,她立刻痛呼出聲,“啊……”

“怎麼了?”顧瑾汐回頭,看着她的動作搖搖頭,“也不小心這些。”

“奴婢這不也是擔心小姐嘛。”半夏癟癟嘴,“難道惜柔公主和蘇家大少爺就這麼僵持着了?”

顧瑾汐嘴角斜勾,“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他們如何,幹我們何事。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

如果不是蘇岑想要陷害於她,也不至於會讓蘇城誤食了那杯茶水,最後因爲慾火難消竟是想對惜柔公主用強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惜柔公主跑到蘇城的房間,或許事情都不會發生,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活過五更天?

“如今宮門口已經放了皇榜,誰能夠治好夏涼國駙馬爺的病,那可是算頭功的。”半夏似乎說笑般。

“好了,要真的太閒了就將這蘅蕪苑上上下下都再打理一遍,少去關注那些有的沒的。”顧瑾汐聞言,只微微擡了擡眼皮,甚至連頭都沒有擡起來,薄脣微微抿着,雙眼眯成了一條直線,“咱們的身份早已經是今非昔比,蘅蕪苑也不是往日的顧國公府。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有些話如果真的傳到了別人的耳朵裡,那可就真是闖大禍了。現在看來,或許會有人看在秦睿的面子上不跟她一般計較,但坐在上位的那個人她卻是看得非常的清楚,手握滔天權柄的人,怎麼會容忍在自己掌控之外的人和事。想到上次偷偷跟蹤柳姨娘的時候聽說的話,東西,這些年她受制於誰一直在尋找某樣東西,雖然她並不知道他們口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從他們的對話卻能聽得出來,這件東西跟蘇怡有關。那會不會柳姨娘知曉自家娘當年失蹤的真相,到底又是什麼東西竟然在前世時害了顧家還不夠,還賠上了蘇家,甚至最後兩家人無一人生還。

事情越來越撲所迷離,每每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的時候卻偏偏都會發生點兒意外,打得她措手不及。還有柳姨娘不是那個人的探子嗎,爲什麼又會奉太子爲主,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問號,沒有答案,也沒有頭緒。而她,好似被逼入了死衚衕一般,怎麼都掙扎不出來。

半夏聞言,頓時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癟癟嘴,“奴婢知道了。”

“我娘呢,從昨兒回來就沒怎麼看到她。”顧瑾汐皺了皺眉頭,轉頭看着半夏,眼底似乎還帶着點疑惑。

“昨兒送走謝夫人之後,夫人說她一直覺得心裡不安。這連着幾天發生的事情都太多了,所以她帶了子安小少爺去潭柘寺,說是爲小姐和三位少爺祈福。”半夏低着頭,手上仍舊在飛針走線,兩片薄脣卻是不停的開開合合,“杜管家和莫雨送夫人去的,昨兒小姐太累,回來就休息了,夫人和三少爺都特地吩咐不要驚動小姐的。”

顧瑾汐聞言點點頭,既然杜若和莫雨都跟去了,那合該是沒有什麼事情的,“嗯。”垂下眼瞼,心裡仍舊有些忐忑不安,關於柳姨娘的死,她甚至有點後悔,自己應該早日將那秘密給問出來的,到底是誰一直在顧蘇兩家的背後放冷箭,此人不除,終究是顆毒瘤。小子安奶孃的事情,未必就不是那張暗中的黑手在操縱。想到這裡,她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黯然,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那……即使他們已經跟顧家,跟顧國公府沒有半文錢的關係,可那潛在的危險卻仍舊沒有消失,甚至,隱藏得更加隱秘了。只要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心就不由得又緊緊地懸了起來,越來越沉,越來越冷。甚至到了最後,她整個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從她重生以來,每一步,看似巧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每每到了關鍵時候,卻總是會發生這樣或者那樣的意外打斷她的計劃,這些真的都只是巧合嗎?

“小姐,您沒事吧?”半夏瞧着顧瑾汐那面色陡然變得蒼白的模樣,頓時放下手中的針線,將籮筐移到旁邊的小几上起身,手背輕輕探上顧瑾汐的額頭,面帶關切。

顧瑾汐沉沉地嘆口氣,垂下眼瞼搖搖頭,“我沒事。”

“真的嗎?”半夏皺着眉頭,顯然是不相信,“小姐您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左右這兩日府中也沒有什麼要事,您如果累了就再回房歇會兒吧,水榭汀蘭那邊有若雲和琴好兩位姑娘照顧着,合該是沒什麼大礙的。”

顧瑾汐輕輕地撥開半夏的手,閉上眼深吸口氣,將心頭那股不好的預感給強壓下去,“我真的沒事,可能是最近事情發生得太多,有些乏了。”

“小姐您也別想太多了。”半夏猶豫了下,仍舊開口道,“世上所有的事情,老天在冥冥之中都早有安排,既然它已經安排好了自然有它的道理,您就算想得再多,也不知道下一刻到底會發生什麼,所以咱們只需要珍惜眼前就足夠了。”就像她,當年在生死一線的時候,甚至她都以爲自己會就此墮落的時候遇上蘇怡,遇上顧瑾汐,老天爺早就將她的命運寫好了,註定會遇上夫人和小姐,她們是老天爺送給她的救星。

顧瑾汐聞言,想到那所有的事情,臉上驟然露出一抹釋然,點點頭,“到底是我癡了,竟是連這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明白,時辰不早了,去吩咐廚房備膳吧。”

“是。”半夏聞言,立刻眼底露出了兩道精芒,連帶着聲音都不由得拔高了幾分。這可是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自家小姐第一次主動要求備膳呢。

那興奮的模樣,看得顧瑾汐不由得搖了搖頭。

“嘎——吱!”門輕輕闔上。

顧瑾汐眸色暗了暗,轉頭朝着屋內某個角落處,“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出來吧。”

“汐兒你……”來人身着暗灰色祥雲紋錦服,腰封精緻,上面綴着象徵身份的龍紋玉佩,只是看着顧瑾汐的雙眼似乎帶着點兒什麼,嚅了嚅脣可到底後面的話卻沒有說出口。

“小女子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傳聞中溫潤如玉,芝蘭玉樹的七皇子竟然也有爬人香閨的癖好了?”顧瑾汐低下頭,垂下眼瞼,眸底飛快地劃過一道晦暗色彩,轉頭放眼整個淺閣,蘅蕪苑的守衛防護自然跟往日的顧國公府,跟慕汐閣沒得比的。

秦襄聞言,臉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他甚至說不上來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昨天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小女子聽不懂七皇子在說什麼。”顧瑾汐低下頭,嘴角微微揚起噙着三分清寒薄笑,擡起頭與秦襄四目相對,仍舊清澈一如既往的眸底,仍舊清靈絕美的容顏,仍舊那清冷從容的表情,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沒有變。不,是自從上次她落湖醒來之後,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秦襄面色難看,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手屈了屈,終究是沒有動,“汐兒,你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顧瑾汐擡起頭,嘴角似乎染上了點點淺淡的笑意,“七皇子,您不也變了嗎?”說着,聲音稍頓,不等秦襄開口,她臻首低垂,右手無意識地撫弄着左手腕兒間的清淨琉璃珠,努力讓自己保持着冷靜,“以往的七皇子對顧瑾汐,淡漠疏離,不屑一顧;至於青天白日爬人香閨這種事情,怕是怎麼也落不到顧瑾汐的頭上,不是嗎?”

“我……”被顧瑾汐的話說得胸口一滯,秦襄貝齒緊咬下脣,眉宇微微顰蹙着。看着對面那慵懶地趴在美人靠上的女子,她就那麼歪着腦袋,清澈見底又水靈靈的雙眸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似無辜又好似透着不解,胸口好似針扎般的疼痛,那種感覺就好似有人用手捏住了他的心臟一般,甚至連他都不敢相信,眼前那樣清靈、無辜的女子,往日在他心中竟是那樣的俗不可耐,甚至連多看一眼都覺得髒了他的眼。

是懲罰嗎?就是因爲以往他對她的不在乎,他對她的不屑一顧,對她的冷嘲熱諷,所以老天爺才安排了這樣的結果來懲罰他;待她已經徹徹底底的死心,待她已經真的不再愛他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在自己的心中,早已經將她放到了最深的位置,那個位置,不容旁人輕易觸碰,更容不得丁點兒的瑕疵。

胸口陣陣撕扯,秦襄嚅了嚅脣,看着顧瑾汐,眼底滿是深情和悔恨,“汐兒,我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回去?”顧瑾汐猛的擡起頭,水靈的雙眸眨巴眨巴,無辜地看着秦襄,“小女子不明白七皇子您這是什麼意思?”

“……”秦襄聞言低下頭,閉上眼深吸口氣,“罷了。”他今天來也不是爲了這個,“昨天在七皇子府發生的事情,太子的計劃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顧瑾汐低下頭,輕聲笑着,眼底帶着濃濃的嘲諷之意,秦襄啊秦襄,他可當真是一點兒都沒變,自私,自利;永遠都只享受着被愛。這輩子,不,包括上輩子,他誰都不愛,從頭到尾他愛的是權利,是地位,追根究底,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自己也好,顧瑾瀾也罷,甚至如今的淳于韻,在他的心裡怕是早就已經權衡得好,誰能帶給他更多的機會,更多的支持,更多的能坐上那個位置的可能了吧。以自己如今這樣的地位,他還能做出那副深情的模樣,可當真是難爲了她。

“小女子不懂七皇子再說什麼。”

“顧!瑾!汐!”秦襄終於徹底惱了,壓低嗓音低吼出聲。

“不勞七皇子提醒,小女子知道自己叫什麼。”顧瑾汐低着頭,把玩着腰間玉佩的流蘇,嘴角微微勾着,眼底漫起似笑非笑,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秦襄。

“你知道的,是不是?”秦襄低下頭,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可卻早已經瞭然,他低下頭,“太子皇兄固然對淳于韻有意,但你和九皇叔也定然是早就知道他的計劃,所以商量好了的吧。”

顧瑾汐眉梢淺揚,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秦襄,嘴角清寒薄笑未褪,起身動作優雅宛若行雲流水般,走到屋內的桌邊坐下,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雙手捧着,輕輕地抿一口再抿一口。

“何以見得?”

秦襄見狀,原本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只要顧瑾汐願意跟他好好談就好說了;不用顧瑾汐請,直接在她對面尋了張椅子坐下,單手搭在桌子上,垂下眼瞼,“太子皇兄曾經與我提議打算將你易容成淳于韻的模樣,李代桃僵……”說着,他雙眼灼灼,緊緊地盯着顧瑾汐的表情,發現她臉上的神色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不由得有些失望接着道,“可是我拒絕了。”

“嗯哼!”顧瑾汐眼尾輕佻,垂下眼瞼看着白瓷薄胚的茶杯中,但橙黃色透明清澈的茶水,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挑眉示意秦襄繼續。

秦襄也不嫌棄,自取了茶杯,拎着茶壺,狠狠地灌了一大杯茶之後,面色這才終於是好看了些,“原本我以爲這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畢竟淳于韻是父皇賜婚來的,太子對她縱使有再多的情誼,也該隨着這場婚約而消失或永遠埋在心底的。”

“可偏偏事情就這麼發生了。”顧瑾汐嘴角微微揚起,帶着濃濃的嘲諷看着秦襄,“不過七皇子跟小女子說這些又是何意,如果真的想要洗清身上的罪名,這些事情,與陛下解釋去吧。”

秦襄聞言,原本剛散開的眉頭頓時就緊緊地皺了起來,看着顧瑾汐,“難道這件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難道我應該知道?”顧瑾汐眸色冷冷,看着秦襄,眼底帶着濃濃的嘲諷之意。

“……”秦襄聞言頓時就沉默了,不過很快他就深吸口氣,笑出了聲,“呵呵,事已至此,顧瑾汐你再裝又有什麼意思。”說着,不等顧瑾汐反駁,“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樣脫身以顧瑾瀾代替了你,汐兒,其實我真的……”說着他擡起頭想抓住顧瑾汐放在桌上的手,可卻被顧瑾汐靈巧地躲開了,他只能訕訕地收回手,“當時太子跟我說那個計劃的時候,我真的動心了。”

“與我何干?”顧瑾汐慢條斯理地吞嚥下最後一口茶水,擡起頭看着秦襄,眼底不帶一絲一毫的情誼,甚至還帶着冷沉和不悅,“七皇子別忘了,如今的我可是睿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就算是你,最後也得喚我一聲皇嬸嬸呢!”

話音未落,秦襄的面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汐兒,你真的一定要這樣嗎?”

“什麼叫做我一定要這樣?”顧瑾汐嘴角斜勾,帶着淡淡的嘲諷看着秦襄,“倒是七皇子莫名其妙的闖入小女子的閨閣,非要跟小女子說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她低下頭,“如果七皇子真的懷疑小女子,大可將事情直接告訴京兆府安德大人,或者直接告訴陛下,小女子相信,天道昭昭,這世間總會有說公道的地方。如果不是睿王昨日恰巧經過,怕是小女子與孃親就得露宿荒郊野外了,難道在七皇子看來,這也是小女子有意爲之?南郊那個地方,可不是尋常人回去的。”

話音落地,一室安靜。

秦襄嚅了嚅脣,可終究沒有能說出話來,只是靜靜地看着顧瑾汐,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垂下眼瞼,心裡甚至有些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岔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可御賜同時,心裡又有另外一道聲音在不斷的告訴他,顧瑾汐肯定知道那件事情,甚至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樣的結局,定然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就算不是主謀,也是幫兇!

“七皇子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請吧。”顧瑾汐低下頭,做了個請的姿勢,“雖是青天白日,可這到底是小女子的閨房,這如果傳了出去,怕是不太好的。”

秦襄低下頭,“汐兒,你……”

“就算如今我只是你家九皇叔的未婚妻,你不喚小女子一聲九皇嬸也該喚一聲顧小姐纔是。”顧瑾汐聞言猛的擡起頭,看着秦襄面色嚴肅,那端莊清華,優雅高貴的模樣,讓秦襄不由得看得呆了。

“顧……顧小姐。”秦襄磕磕巴巴,好不容易纔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七皇子,請!”顧瑾汐語氣陡然加重。

“昨天那件事情父皇已經下令徹查到底,雖然柳紅豔站出來承擔了所有的責任,但事情究竟如何,父皇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顧小姐你……好自爲之。”秦襄說着,轉身。

“正所謂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顧瑾汐看着秦襄離開的背影,左手手肘撐在桌子上茶杯地上嘴角,掩去嘴角那抹濃濃的嘲諷,“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瑾汐問心無愧!”

……

秦襄剛走,半夏立刻就敲了敲門,捧着托盤近來,只是看着顧瑾汐的眼神卻有些變化,似乎帶着淡淡的擔憂,又好似帶着點點的不解。

“有話就說,這般看着我做什麼?”顧瑾汐看着半夏送來的菜色,清新爽口,瞧着倒是讓人食指大動。

“……”半夏聞言,面色越發的難看了。將托盤中盛着菜色的瓷盤拜訪到桌子上,擡起頭飛快地看了顧瑾汐一眼,然後又低下頭,重複着剛纔的動作。

顧瑾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手上拿着的筷子頓時放了下來,擡起頭看着她,“半夏。”

“小姐……”半夏嚅了嚅脣,眉頭緊鎖。

“有什麼話就說。”如今這淺閣中,人來來去去的就那麼幾個,想說隔牆有耳,可隔得那麼遠的牆,想聽到也難,有什麼話是不好說的。

半夏貝齒輕咬下脣,顰眉蹙頞,眼看着顧瑾汐都快發怒了這才飛快地低下頭,“小姐……我……剛纔屋子裡,是不是有別人?”

“嗯哼。”顧瑾汐揚眉,雙眼微微眯着,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

“小姐息怒,是奴婢僭越了。”半夏見狀頓時雙膝跪地,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到底主僕有別,她不該干涉自家小姐的事情的。

顧瑾汐罷了罷手,“行了沒那麼嚴重,說說你怎麼看出來的?”

“……”半夏低着頭,“剛纔奴婢從外面過來的時候似乎聽到屋內有男子的聲音,小姐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情,不過是個神經病而已。”顧瑾汐無力地罷了罷手。

“奴婢明白了。”半夏低下頭,掃視四周,“如今夫人和兩位少爺都不在府上,這淺閣的守衛到底是薄弱了些,貞娘如今又……小姐您看需不需要再請幾個護衛?”

顧瑾汐輕聲笑着搖搖頭,“那些個魑魅魍魎,想來的便是這淺閣上上下下佈滿了天羅地網也擋不住他們;不想來的,就算你張開大門請,也請不來的。”

“奴婢愚昧。”半夏薄脣微微抿着。

“行了,這事兒你就甭瞎操心了。”顧瑾汐捧着飯碗,剛吃了兩口,就聽到青黛前來彙報,七皇子府,瀾夫人來訪。

半夏聽了,頓時面色難看,“她來做什麼,小姐,該不會是來找茬的吧?”

“呵呵。”顧瑾汐壓低嗓音,輕聲笑着,“她來做什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着轉頭朝青黛道,“讓若雲將人迎到水榭汀蘭,好生伺候着,畢竟是如今七皇子唯一的夫人,可不能怠慢了。”

青黛低下頭,仍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語氣古井無波一如既往,“是。”

“給本小姐好好打扮打扮,如今的瀾夫人可是貴客,咱們可不能太失禮了。”顧瑾汐嘴角微微勾着,帶着微微嘲諷色。在小子安滿月禮之前,顧瑾瀾始終被禁足在蘭馨閣,甚至滿月禮當天都沒有被放出來,還以爲她是徹底頓悟了。雖然昨天發生的事情會牽扯到顧瑾瀾也有她的一點責任,但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正如同前世是她對她說過的話,她可是成全了她呢。

半夏點點頭,飛快地從衣櫃中取了看似素淨可卻非常奢華的衣裳,真正的金錠拉成細絲與雲錦想錯織就,裙襬上更是用稠絲繡制了大朵大朵盛放的紅梅,遠遠的看去,就好似烈火紅蓮般。這件衫裙不僅華麗,更能抵禦刀槍,是秦睿特地在錦繡坊花了大價錢爲顧瑾汐量身定做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轉眼便是一個時辰之後。

眼看着太陽自中天慢慢西斜,顧瑾汐輕輕地攏了攏腰間的流蘇,倆“行了,這樣去見瀾夫人應當不會失禮了吧?”

“應該不會了。”半夏怎會不知道自家小姐心中的想法,連聲附和道。

水榭汀蘭臨湖的小廳中,顧瑾瀾早已經是不耐煩得緊,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將胸口的怒火生生地壓了下來,她貝齒緊緊地咬着下脣,無論如何在七皇子爭奪這場戰爭中,自己終究是贏了。

“不知瀾夫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瀾夫人恕罪。”

遠遠的,就聽到顧瑾汐那沒有半點誠意的話,言語間還透着點點嘲諷的味道。顧瑾瀾聞聲轉頭看着顧瑾汐,乳白色抹胸長裙套湖綠紗衣,腰間鵝黃輕扎,頭上的步搖隨着腳步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幾月不見,她似乎越發的清靈,透着絕美;怪不得,怪不得七皇子始終對她戀戀不忘,想到這裡,縮在寬袖中的雙手緊握成全,顧瑾汐,你怎麼不去死!

立在顧瑾瀾身邊的丫鬟敏感地察覺到顧瑾瀾周身氣勢的變化,頓時站出來嬌聲喝斥道,“放肆!見了瀾夫人還不行禮!”

“鶯兒,退下!”顧瑾瀾聞言,頓時面色沉沉,壓低嗓音輕斥;擡起頭看着臉上是似笑非笑的顧瑾汐,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惱怒全都浮了上來,可卻仍舊不得不忍着,“丫鬟不懂事冒犯了姐姐,還請姐姐不要見怪。”

顧瑾汐聞言,眉梢淺淺地揚起,“姐姐?瀾夫人怕是認錯了人。”

“姐姐,我……”顧瑾瀾聞聲低下頭,面色都不由得黯然了下來,眼底似乎還帶着點點閃爍的淚光,似是透着委屈又好似帶着無辜;“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怪我嫁給了七皇子。”

顧瑾汐冷冷地看着顧瑾瀾,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甚至都沒有半分變化,頓時嘴角斜勾,坐在主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剛纔被訓斥了的鶯兒開口道,“夫人您可是陛下欽封的瀾夫人,七皇子也承認的七皇子府的女主人,她不過是個平民,您幹嗎跟她這般客氣。”說着,轉頭看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不屑,“我家夫人叫你一聲姐姐是看得起你,你……”

“哦?”不等鶯兒說完,顧瑾汐嘴角斜勾。

“啪——”顧瑾瀾趕緊起身,朝着鶯兒側臉就是一巴掌扇過去,眼底似乎還帶着點兒什麼,“誰允許你對本夫人的姐姐這般無禮的?”

鶯兒聞聲頓時跪倒在地,“鶯兒知錯了,夫人息怒!”

“姐姐,下人不懂事,我……”顧瑾瀾手足無措着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就這麼看着顧瑾汐,“姐姐,我,我這次來不是……我真的只是……”

“戲演夠了嗎?”顧瑾汐終於看不下去,捧着茶杯輕輕地呷了口茶,淡淡道。

“姐姐。”顧瑾瀾那水靈靈的雙眸中,眼淚唰的就落了下來,看着顧瑾汐,似乎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般,“難道,難道我們真的就回不去了嗎?明明以前我們不是這樣的,姐姐,你原諒瀾兒好不好?姐姐,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顧瑾汐聞言,卻只是笑,躲開顧瑾瀾伸過來的手,果真不愧是賤男渣女,這噁心人的招數都運用得如此的爐火純青,“我顧瑾汐此生有兄,有弟,卻唯獨沒有妹妹。瀾夫人可莫要認錯了人,鬧了笑話是小,丟了皇家的顏面,那可就不好了。”說着,轉頭看着仍舊跪在地上,眼底帶着濃濃不甘的鶯兒,她臉上頓時浮起一抹盪漾的笑容,“瀾夫人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那本小姐就要去忙了。”

“顧瑾汐!”顧瑾瀾聞言,終於忍不住輕喝出聲。

“不裝了?”顧瑾汐眉梢淺揚,眼尾輕佻,看着顧瑾汐,帶着濃濃嘲諷的味道。

顧瑾瀾雙眼半眯着,靜靜地看着顧瑾汐,縮在寬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頭,“不管怎麼樣,終究最後嫁給七皇子的人是我,是我顧瑾瀾而不是你顧瑾汐!”

“所以呢?”顧瑾汐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看着她。

“你到底有什麼好?”顧瑾瀾臉上帶着癲狂的神色,瞪着顧瑾汐,“從小所有的人都捧着你,寵着你;哥哥們,甚至連爹爹,他們眼中只有你,我也是他的女兒,我也是他們的妹妹,爲什麼,爲什麼?我不服,我不服!”

對這些,顧瑾汐早已經聽得夠多了,“所以呢?”

“所以但凡是你的,你想要的,你心愛的,我都要搶過來。”顧瑾瀾臉上帶着扭曲的笑,“你不是最喜歡七皇子嗎,你不是非他不嫁嗎,哈,哈哈哈……我偏要將你的名聲給攪和得不堪,偏要讓你聲名掃地,哈,哈哈……就算你毀了我又如何,終究是我贏了,我贏了!”

顧瑾汐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低着頭,看着手中的茶杯。

“你看看你現在,你就是個掃把星。但凡跟你沾上關係的人都得倒黴。如果不是你,爹爹還在高高在上的顧國公!如果不是你,哥哥們的仕途會一帆風順;如果不是你蘇家又怎麼會落到現在這樣的下場……”顧瑾瀾此刻雙眸圓瞪,身子前傾,像是進入了癲狂了般,指着顧瑾汐,“你到底有什麼好的,今天我來就是想看看,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你顧瑾汐還會不會像往日那樣的囂張不可一世!”

顧瑾汐聞言,嘴角抽了抽,看着遠遠走來的秦睿和秦襄,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了淺淡的笑意,眼角掛着顧瑾瀾,帶着濃濃的嘲諷,搖搖頭,似乎帶着些許的可惜,“本小姐還真不明白,本小姐到底淪落到了怎樣的境地?”說着,看着顧瑾瀾,她湊上去,“如果跟顧國公府劃清關係,跟蘇家劃清關係是瀾夫人口中的淪落,那本小姐不介意淪落得再徹底一點!”

無論是顧家,還是蘇家,永遠都只會成爲他們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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