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那麼傻,我先前說過的,我不會赴約……”眼見馬元童醒了過來,瑾悠第一句話,便是怨怪。
馬元童艱難的笑了笑,低聲說了句,“我沒想着你會來,就是來這裡等等,若是你來了,我卻沒有赴約,豈不是讓你白等!”
瑾悠眼眶有些溼潤,半晌才說出一個字來,“傻!”
瑾悠從來不願意欠了任何人的情份,可這一次,她欠馬元童的,着實是太多了!
馬元童神智漸漸清明起來,肩膀上的疼痛,讓他反應過來,他曾經親眼見到自己的左臂,掉落在自己的腳下……
馬元童下意識的往身子左邊瞧去,瑾悠正巧看到馬元童那樣的神色,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來。
見到瑾悠的淚,馬元童都不用去看,便知道,自己如今是個什麼樣子,可他偏偏是不願意瑾悠傷心的,強牽着嘴角說道:“你別擔心,我這不是還沒有死嗎?人只要不死,這些個小傷小痛的,着實算不得什麼。”
瑾悠聽了這話,眼淚更是止不住,死死的抿着脣,不讓自己哭出來,良久,才強壓下自己咽喉中的那塊大石,用盡量平穩的語調說道:“太醫說,手臂是接不回去了,但是若是將養好了,性命無憂。”
馬元童笑了笑,才道:“我是想要跟你說……如今天牢裡的董珺昊,並不是董珺昊,你可以放心了,想來,董大人自有別的計劃……”
馬元童說完這個,頓了頓,才苦笑道:“是我病得糊塗了,你定然是知道的,董大人任何事情都是不會瞞了你的,想來,方纔想要殺了我性命的人,也是知道的……”
瑾悠此刻滿心的歉疚,將自己心裡波濤洶涌的情緒,盡數壓制了下去,“我接下來與你說的話,你要聽個明白,這關乎你的未來前程。”
“前程麼?”馬元童苦笑了一下,自古這朝臣,是沒有人用了殘疾的大臣的,這是約定俗成的,他如今斷了左臂,前程也隨着那斷掉的左臂,生生夭折了。
是他太過心急,太過自大,以爲自己文采出衆一些,就能一下子得了皇上的青睞,是他太過自大了!
瑾悠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瑾悠知道,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讓馬元童振作起精神來,否則,日後再與他說這些話,怕是他已經自怨自艾,根本拿不起精神來了。
“是,事關你的前程,你如今的前程,比你先前可要好了不是一點兒半點,可以說,你這斷掉的左臂,爲你鋪就了錦繡前程。”瑾悠故意將話說的大了些,如果能因此讓馬元童振作起來,她不介意更加誇大!
馬元童見到瑾悠的神色,隱隱想起,他昏迷前,瑾悠說的話,面色也鄭重起來,盯着瑾悠如蓮瓣一般清秀的面龐。
瑾悠的聲音極輕極柔,卻又不是南方的那種軟糯,似是有一根堅韌的絲線貫穿其中,將那話語如珠子一般穿了起來。
“如今的勇郡王爺繼孫,納蘭墨塵,乃是皇后娘娘的親子,六皇子,當年因爲宮廷隱秘,皇后娘娘將六皇子送出宮去,直到最近這兩年,皇上才得知六皇子的身份。”
“只是因爲三皇子與四皇子皆不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皇上便有心將六皇子這個嫡出血脈扶植爲帝,可三皇子與四皇子心胸狹隘,若納蘭墨塵以六皇子的身份出現,怕是根本活不過一年光景!”
“所以皇上與皇后娘娘定下這個計劃,將六皇子給予勇郡王爺繼孫的身份,又賦予他輔國大將軍的虛職,讓他在京中積累人脈!”
“如今,你要做的,便是成爲六皇子的人,將來扶持六皇子登基爲帝!”
瑾悠目光鎖定馬元童,看到他震驚的神色,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可聽明白了?”
因爲肩上傳來的痛楚,馬元童此刻神智清明的很,他被瑾悠說的話震驚了,良久才道:“那麼,方纔來刺殺我的人,就是六皇子的人……他要殺我,定然是因爲我知道了隱秘之事……難道董珺昊……”
瑾悠將食指放在脣間,示意馬元童心領神會即可,不必託之於口。
馬元童深吸了一口氣,緩解肩膀上的痛楚,同時腦中在飛快的思量着這件事情,爲何瑾悠會那麼鄭重的告知他這件事情,因爲他已經身在局中,想要逃離是不可能的。
瑾悠方纔就是因爲這樣一句話,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他如今只能進,不能退!
他知道了這種驚天隱秘,他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爲納蘭墨塵效力,否則,他就只能永遠的閉上嘴巴!
“我明白了!”馬元童這會兒正躺在架子牀上,看着周圍的淡紫色帷帳,又掃了一眼內間的擺設,馬元童有些奇怪的問道:“我這會兒是在……”
瑾悠從對面的紅泥小爐上端了一碗湯藥來,用瓷勺輕輕的攪動着,道:“這裡是我在董府的閨房,你放心,這幾****就在這裡調養着,沒有人會來打擾你。”
聽到這裡是瑾悠的閨房,馬元童下意識的就想要走了出去,奈何身子不爭氣,根本就坐不起來,馬元童此刻纔敢正視自己的左臂,那裡已經空空蕩蕩的一片了。
“我這個樣子……”
馬元童的話還沒有說完,瑾悠便似渾然不在意的模樣,輕輕的吹着湯盞裡的藥汁,道:“你新任大理寺左寺丞,就被刺客襲擊,這事兒皇上已經震怒了,要勇郡王爺徹查刑部……”
馬元童飛快的思量了一下這樁事情的利弊,斟酌着問道:“皇上是想要六皇子趁機將刑部掌控在手中?”
瑾悠輕輕的點了點頭,道:“你如今斷了左臂,沒有人會將你當做潛在對手,且因爲你這次的傷痛,等你傷勢恢復了,皇上會趁機提拔你的官職,到時候,你要幫助六皇子,掌握住刑部的差事,你可有把握?”
馬元童下意識的想要點頭,可是點頭時候,牽扯到傷勢,他又有些猶豫了,瑾悠沒等他回答,便將目光放在他空檔的左袖筒裡,不在意的說道:“掌控刑部,有的是出力氣的人,六皇子需要的,是一個有頭腦的人……”
馬元童看着瑾悠將那吹的溫熱的瓷勺,放在自己的嘴邊,突然釋然一笑,道:“若論有頭腦,這一批新晉的學子,除了懷鳴兄,還有誰能與我爭鋒!”
瑾悠要的便是馬元童的意氣風發,脣角帶了溫婉的笑意,如深夜的一彎新月,散發着清柔的光芒。
瑾悠沒有任何避嫌的,將一盞湯藥餵給了馬元童,旋即說道:“我如今不便在宮外待得太久,你的事兒,我與六皇子說了,等到夜裡,六皇子會親自來尋你,你可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馬元童點了點頭,看向瑾悠又問道:“董珺昊一事,是六皇子安排的?那不是你父親……”
瑾悠知道,這是馬元童在打聽與納蘭墨塵相關的事情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是兵家之道,也是馬元童自己往前頭奔的意思,她自然不會拒絕。
“我父親與大伯父行事前,就被六皇子發覺了,董……”瑾悠想要說“董郎”,可到底忌諱着,此刻面前的人是馬元童,不願意讓他難過了去,便頓了頓,轉口道:“董大人與六皇子是順水推舟,董大人此刻遠在邊關,幫着六皇子處理邊關事宜,天牢之中的人,乃是人裝扮的,還有四皇子的人,最近在與六皇子接觸,所以在這種關鍵時刻,萬不能出了差池,所以薛大人,纔會對你動手……”
馬元童微微沉吟,皇上有心要將納蘭墨塵推上那個位子,這會兒被封爲太子的人,卻是三皇子……
“這麼說,三皇子被封爲太子一事,乃是障眼法?”馬元童覺得皇上的這佈局着實是大了些,讓他覺得有些慌亂。
瑾悠想着,馬元童傷病在身,又是突然知道這樣的隱秘,一時應該是想不通透的,遂解釋道:“六皇子不過是被封爲輔國大將軍的虛職,便被三皇子與四皇子同時惦記上了,奈何六皇子回京不久,人脈與權勢皆是不夠的,皇上便想着,暫時先將三皇子與四皇子的平衡打破……”
“三皇子被封爲太子,四皇子心急之下,定然要尋求幫手,董大人已入天牢,那惟一的選擇,便是勇郡王爺的繼孫,納蘭墨塵,四皇子想要與納蘭墨塵交好,勢必要拿出十足的誠意來,以彌補當初他對納蘭墨塵的構陷……”
馬元童聽明白過來,“這樣一來,大將軍便可以得到四皇子的人脈與訊息。”
瑾悠點了點頭說道:“還有,三皇子身邊的六妹妹,也被禮部侍郎劉大人所控制,她只能幫助劉大人將三皇子那邊的訊息偷出來,或是左右三皇子的主意。”
馬元童讚賞的點了點頭,“當真是皇上與六皇子,這樣的一盤棋局,竟然是滴水不漏。”
瑾悠見馬元童的心思,盡數被收攏到這件事情上來,也鬆了口氣,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道:“時辰不早了,我得趕回宮中去,這裡自有丫鬟與小廝服侍你,你安心養着吧!”
馬元童帶着笑意看着瑾悠離開,他知道,他日後再也沒有與她並肩站在一起的機會,馬元童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也許一切都是註定的,他永遠也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