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這藥……當真要倒了嗎?”桂媽媽皺着眉頭問道,“三小姐如今高燒還未退,不吃藥,如何能好?”
澹臺靜看了一眼,那黑黑的湯藥,蛾眉輕蹙,最終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聲音帶着幾絲低沉的沙啞,“勞煩媽媽去給我煮了薑湯來喝吧,這個藥……容我再想一想……”
澹臺靜頭痛欲裂,勉強提起精神說話,不過半刻功夫,便已經綿軟的,撐不住半擡起來的身子,軟軟的躺了下去。
桂媽媽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到底也沒說什麼,三小姐一直都主意大的很,便是自己再勸也是枉然。
董珺昊本在樹上補一會兒眠,昨夜守了澹臺靜一夜,今日下了朝,便一直在三皇子府,這會兒才得了空,又拿了藥,在這邊守着。
董珺昊原想着在文昌侯府裡睡一會兒,等着下半夜再來的,奈何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便乾脆來這裡守着了,想着澹臺靜就在自己身邊的房間裡,心裡倒是安定了許多。
原是要睡一會兒的,可聞聽這話,哪裡還能睡得着,盯着澹臺靜所處的內堂,便含了氣。
都已經病成了這個模樣,偏還不肯用藥,這是要做什麼?自己的身子都不顧念了嗎?不過就是被自己的庶妹算計着落了水,怎麼就那麼大的氣性,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這般想着,董珺昊又想起了澹臺靜的庶妹,六小姐澹臺芷,聽聞老夫人已經鞭笞了她,還罰了她,可看如今澹臺靜的樣子,似是仍舊沒有出了這口怨氣的,想到這裡,董珺昊微微眯了眯墨玉般的眸子!
桂媽媽很快回轉過來,手中端着一個托盤,上面端放這一盞白瓷蓮花碗,濃濃的薑汁紅糖味道,瞬間充斥在內堂裡。
澹臺靜微微皺了皺眉,桂媽媽便心疼道:“三小姐,如今可是盛夏裡,三小姐喝了薑湯,怕是身子要受不住,汗涔涔的,三小姐最是不喜的。”
澹臺靜笑着搖了搖頭,聲音柔弱的似是一掐即斷,道:“原就是受涼着了風,喝些薑湯,出些汗,也就好了,再不喜歡,也不過是兩日的功夫,算不得什麼的。”
桂媽媽這才端了到澹臺靜跟前,用湯匙舀了,要喂澹臺靜。
澹臺靜掃了一眼,道:“罷了,我自己來。”
澹臺靜勉強接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手腕都提不起什麼力氣來,皺着眉頭一飲而盡,一副決然的模樣,看得梧桐樹上的董珺昊搖頭不已,這丫頭……不過是碗薑湯罷了……
桂媽媽見澹臺靜喝了,又扶了她躺好,方道:“這一晚上定是要出了不少汗的,奴婢在竈上燒着水,何時三小姐受不住了,便擦洗一下,乾淨的被褥也已經拿了出來,若是溼透了,便換上。”
“勞煩媽媽了,媽媽連着守了一日夜,今日且先歇着吧,換了素雲過來,就是了!”桂媽媽到底也不是年輕的人了,身子多少是有些受不住,也就沒客氣,道:“那奴婢去跟素雲說一說,讓她警醒些。”
澹臺靜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輕輕的點了點頭,便閉上了眼睛。
桂媽媽看到澹臺靜這般模樣,眉頭擰着,搖了搖頭,如今是在京城裡,也沒人給三小姐使絆子,蔣嬤嬤也說了,三小姐的藥,並沒有問題,怎麼三小姐就是不肯用藥呢。
桂媽媽嘆了口氣,回去尋素雲與素心,三小姐晚上定然要換洗,一個人總也服侍不過來的,左不過就兩日功夫,只能先這般熬着了。
趁着這間隙,董珺昊細細聽了一陣,澹臺靜的內堂裡並沒有旁人,澹臺靜也已經睡熟了,便乾脆翻窗進了內室,從袖籠裡拿了一個小瓷瓶出來,倒了一粒丸藥在手,又從一旁的圓桌上,端了半盞溫熱的白水來。
澹臺靜這丫頭,嫌棄藥苦,竟是不給喝的,那請來的大夫,好歹是太醫,難道還比不得她一個小小姐?若是薑湯能有用的話,那太醫又何必開了湯藥!
董珺昊越想越堵心,這個澹臺靜實在是太任性了些。
縱是心中這樣想着,到了澹臺靜跟前,卻還是不敢大動作,想着澹臺靜這會兒怎麼也算是高燒昏迷着,便是自己餵了她藥,也不會被察覺的。
董珺昊儘量溫柔的將澹臺靜扶起身來,觸手碰到的一件琥珀色底提花折枝花卉淨面圓領小襖,已經帶了薄薄的溼寒之意,董珺昊皺了眉,這般盛夏的天氣裡,出了汗,怎能不難過?
董珺昊一手持了藥丸,另一手先將溫水放到牀頭的小几子上,準備將藥丸塞到澹臺靜的口中……
澹臺靜帶着幾分遲疑,從有人翻身進來的時候,她渾身的肌肉便都繃緊了,她猶記得,今晨醒來的時候,素心和桂媽媽都是睡着的,澹臺靜先前想着二人是守了她一夜,所以累得緊了。
可漸漸的,澹臺靜便發覺不對了,自己高燒不退,半昏迷着,莫說是素心與桂媽媽,便是徐媽媽和蔣嬤嬤,沒有守在這裡,再來瞧她的時候,眼下也是一片烏青的,可見也是一夜未眠。
可這般想來,便有些不對勁了,素心與桂媽媽守着自己,心焦成那般,如何還能睡着了?
懷着這樣的疑惑,澹臺靜硬撐起身子,到了窗邊查看,旁的倒也罷了,那窗子上,原貼了一個明心那日玩鬧剪的窗花,原是個福娃抱錦鯉的圖樣,如今卻是少了幾片錦鯉的鱗片……
澹臺靜從那一刻便意識到,有人進了她的屋子,澹臺靜沒有聲張,她想要瞧一瞧,這人到底是何目的?
因着前世的經歷,澹臺靜對於入口的東西,總是懷着幾分戒備,想着自己高燒不退兩日了,不該這麼久纔是,便覺得那人翻窗,是爲了在她的湯藥中動手腳的,便說什麼也不肯用藥了。
方纔喝了薑湯,昏昏沉沉之際,似是又聞到了那若有若無的竹葉清香,再然後她聞聽有輕微的腳步聲,即便那人刻意收斂了,閉着雙眸的澹臺靜還是感受到了。
可澹臺靜卻有些遲疑了,不知道該不該戳破面前的人,印象中的那個竹葉清香,便是那個救自己落水之人,可……
當藥丸停在澹臺靜嘴邊的時候,澹臺靜再也忍不住,猛然張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