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長謀
爲首的人勒住了繮繩，馬前身高高的揚起，打了個響鼻之後方纔落下，那人居高臨下的看過來，輕慢的跟柏謙打招呼，“太傅。”
“我當是哪位，原來是莫公子啊。”柏謙對他無理的態度也不甚在意，只是往後督了一眼，“莫公子這是來找歐陽將軍認罪來了嗎？”
莫兼明臉色一青，這誘拐兒童的案件的確跟他有幾分關係，不過，他是幫忙疏通了一下，並沒有參與進去，也不知道是誰故意在暗中放出流言。
“太傅，這都是那些賤民胡說八道，還是不信的好。”眼前這個老頭是皇帝的老師，女兒又是貴妃，他開罪不起，還是忍着點好。
“哦，莫公子說的是，莫丞相一向家教甚嚴，斷然不會教出這等枉顧認命，窮兇極惡的歹人來，老夫糊塗，糊塗啊。”柏謙一席反話，聽得莫兼明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這明城誰都說莫家年輕一代皆爲紈絝，做的壞事罄竹難書，他話分明就是在嘲諷自己。
爲了避免自己被氣死，莫兼明主動轉移了話題，手中的馬鞭揮了揮，斜看了落魄的將軍府一眼，眼底滿是不屑，“太傅跟歐陽將軍是舊交？”
“不錯，說起來，歐陽將軍也曾是我的學生。”柏謙伸手捋了捋美須，搖頭嘆息道，“幼兒何罪，我看還是稟明瞭聖上，讓他查清楚纔是，這樣也好換莫公子一家的清白啊。”
莫兼明張張嘴……
“莫公子客氣了，這是老夫應該做的。”柏謙很自然的認定他是想感謝自己，伸手壓了壓止住了他的話，緊接着又問道，“莫公子來將軍府是？”
該死的老頭，莫兼明強笑道，“還不是爲了親自調查這拐賣兒童的案件，特地來向歐陽將軍詢問一下當天的情形。”
“也好，老夫也想聽聽，莫公子不介意吧。”柏謙邊說着邊往將軍府裡走。
莫兼明恨得牙根癢癢，他自知不是這個老狐狸的對手，只能改日再來，“我記起還有些事情要辦，還是不去了。”
“既然有事，那老夫也就不留莫公子了，代我向莫丞相問好。”柏謙笑道，“最近莫丞相快過六十大壽了吧，就提前祝願他，事事順心，福如東海吧。”
“多謝。”莫兼明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這幾日自家父親已經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處理流言造成的問題，事事順心，是祝願他事事堵心吧。
莫兼明滿腹的怒火再不走就壓不住了，帶着逃走的味道，駕馬轉身走了。
站在一邊從頭看到尾的尤凝嵐，不禁欽佩的望着柏謙，這番話說滴水不漏，卻暗傷敵人八分，實在高啊。
“這樣看老夫做什麼，你娘伶牙俐齒可比老夫厲害多了。”柏謙見她如此崇拜的眼神，不禁失笑，“當年跟你娘打嘴仗，我可是從來沒贏過一回。”
原來她娘嘴皮子這麼厲害啊？尤凝嵐如是想着。
“走吧，去看看歐陽將軍。”柏謙收放自如，頃刻間又變成了睿智的老頭，領着尤凝嵐走到了大門前。
拉着門環，敲了三下。
就聽細細的腳步上從門裡傳來，吱呀，門拉開。
只見歐陽靈兒面容憔悴，眼眶泛紅，嘴脣乾裂，只是兩日未見，她竟清瘦了許多，眉宇間的愁緒更濃了。
“靈兒。”尤凝嵐心疼的上前握住她的手。
歐陽靈兒眨退了眼中的淚光，感激的看了尤凝嵐一眼，又看了看柏謙，“嵐姐姐，柏伯父。”
自從父親出事之後，之前與他交好的官員通通避如蛇蠍，就連她想去請個好一點的大夫幫父親看病，對方都百般的推脫。
最後，挨不住她的哀求，才隱晦的提及是幕後有人在警告了他們，不能爲父親治病，原本她還毫無頭緒，聽了街上的流言才知，是莫家！
除了莫家，還有誰有這麼大權勢，讓所有人都不敢跟將軍府扯上半分的牽連。
“靈兒，苦了你了。”柏謙長長的嘆了口氣，歐陽將軍生性耿直，剛正不阿，放在戰場上可能是個勇猛直前的將士，可放在明城，他卻是玩不過那些腸子都是九曲十八彎的老油子。
“靈兒，不苦。”歐陽靈兒強顏笑着，緊了緊握着尤凝嵐的手，“還得謝謝柏伯父和嵐姐姐來看父親，也只有你們……”
語調未落，先多了幾分傷感。
尤凝嵐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往裡走，“別擔心，歐陽將軍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嵐姐姐。”歐陽靈兒說着話，又眸光裡又蒙上了一層淚光，饒是她是個多堅強的女子，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孩罷了，哪裡扛得住這些變故。
“別哭，帶伯父去看看你父親。”柏謙四下觀察了一下，這院子破敗的不像話，像是很久都沒收拾過一樣，只怕是出了事，府裡的人都跑光了吧。
歐陽靈兒點點頭，心裡只有父親，也沒在意這些，病榻前離不了人，她步伐加快了幾分，繞過一條長廊，到了一處清靜的院落方纔停了腳步。
院內有一顆碩大的梧桐樹，樹冠超過了屋頂，投下一大片陰影，籠在一處獨立的白牆青瓦的小房子上，清風一吹，飄落幾片白色的梧桐花的花瓣，有幾分素靜的美。
這美景給激烈的咳嗽聲打破。
房內是暗啞的嗓音在喚，“靈兒？”
“爹，柏伯父和嵐姐姐來看你了。”歐陽靈兒收了傷心樣，臉上揚起歡快的笑顏，像一隻雀躍的小鳥推門進了房間。
就是這強裝的快樂，讓人看了只覺心酸難受。
“快，扶我起來。”還沒進房，就聽見男人急切的聲音。
柏謙忙快走了一步，到了牀前，止住了他要起身的動作，“歐陽將軍躺着便好，躺着便好。”
“太傅。”歐陽將軍雙手握拳，朝他拱了拱手，在這種時候能來看他的，他都明白，也很感激。
尤凝嵐隨後踏進房裡，這纔看清了躺在牀上的男人的模樣，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嘴角緊抿着，是個從面相上就能看出的剛直之人。
他眸光移了移落在了尤凝嵐的身上，搭在牀上手猛地揪緊了牀單，眼神忽的呆滯，下意識的出聲，“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