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478

“與本王何干?”靳雲輕每每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時,便是百里玉最爲警惕的時候。

“王爺一向忠於皇上,爲了大百里,更是鞠躬盡瘁,現在看來,那些全是假的啊!”靳雲輕悵然開口。

“你到底想說什麼?”百里玉一直以爲靳雲輕很不喜歡他對朝廷的忠誠,現在看來,又不全然如此,他真是越發看不懂這個女人了。

“王爺不覺得爲了皇上,爲了大百里,爲了你辛辛苦苦拼下的江山,你該肩負起保護封逸寒的重任嗎?”在靳雲輕看來,封逸寒絕非善善之輩,以他的隱忍和睿智,靳雲輕有理由相信,他必會成爲齊國新的國君!利用封逸寒來百里的機會,讓百里玉與其建立友善的關係,對於百里玉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他日倒戈,封逸寒絕對是個很好的外援。

“你還真看得起本王,本王現在自身難保,又有什麼能力保他?”即便嘴硬,百里玉心底卻已打定主意要護封逸寒周全,不爲別的,只爲靳表姐想這江山無恙。

“王爺要不想也沒關係,只要王爺將流沙給筱蘿,封逸寒的事,包在筱蘿身上!”靳雲輕一本正經的看向百里玉。

“想都別想!吃飯!”看着靳雲輕眼睛裡流露出來的貪婪,百里玉不禁懊惱,他怎麼會在這麼腹黑的女人身上看到表姐的影子,定是眼花了!

翌日,靳雲輕慵懶的倚在貴妃椅上,思忖着要如何應對封逸寒的事,凝眸間,玉指輕揉着的絮子的耳朵,絮子則極享受的躺在那裡,不時喵兩聲,以示感謝。

“回稟娘娘,麗妃剛剛出宮回了靳侯府。”此時,劉醒急步跑了進來,恭敬稟報。

靳雲輕聞聲收起心思,脣角勾起一抹幽幽的笑意,如今的靳素鸞孤立無援,她這次回侯府,想必是說服靳震庭回心轉意,重新支持她。罷了,自己似乎也有些時日沒回去了,不看看靳震庭病成什麼樣,靳雲輕還真是不放心。

靳侯府內,靳圖看着眼前一臉傲然的靳素鸞,俯身施禮。

“老奴叩見麗妃娘娘。”

“本宮聽說靳玉那個小賤種不是父親親生的,可有此事?”靳素鸞挑眉看向靳圖,眼底透着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回麗妃娘娘,老奴已經派人調查過,靳玉的確不是老爺親生。”靳圖恭敬回稟。

“父親還真是老糊塗了,居然爲別人養了那麼長時間的兒子,連死了都爲他風光大葬!這次父親是得着教訓了!”靳素鸞冷哼一聲,爲了那麼個賤種,連親生女兒都不要了,現在怕是悔的要死呢。

“老爺爲了這件事大病了一場,如今稍稍好轉,娘娘若見着老爺,千萬莫再提靳玉的事了。”靳圖看出靳素鸞心底的鄙夷,憂心提醒道。

“放心,他到底是本宮的父親,就算以前發生過什麼不開心的事,本宮都可以一笑而過。父親人呢?”靳素鸞輕舒口氣,畢竟她此番來另有目的,此刻不過是在靳圖這兒痛快痛快嘴罷了。

“回麗妃娘娘,老爺正在偏廳見張媒婆。”靳圖據實開口。

“知道了,你帶明玉下去休息,本宮去見父親!”靳素鸞冷聲吩咐之後,徑自轉身朝偏廳而去。

身後,明玉知道靳素鸞由始至終都沒相信過自己,不過來日方長,她有時間等。

偏廳內,靳震庭握着幾張名門閨秀的八字,皺眉思忖着。

“宰相大人,您真是好眼力,這幾位小姐皆出自520小說達理,秀外慧中......”

“老夫只要能生兒子的!”靳震庭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在他眼裡,女人最大的價值就是生兒子,什麼名門閨秀,什麼知書達理,對他來說毫不重要。

“呃......呵呵,這幾位小姐長的都是福相,自然是能爲宰相添丁的!”張媒婆陪笑道。

“那就她吧!”靳震庭將選中的八字遞給張媒婆,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這是李家二小姐,人是沒的說,只是彩禮方面要求的多了些......”張媒婆委婉開口。

“宰侯府缺銀子麼!只要她能爲老夫添個兒子,老夫保他們李家三代衣食無憂!”

“大人放心,民婦這就去辦!”聞聽此言,張媒婆登時點頭哈腰。

待張媒婆離開,靳素鸞便自門外踱步而入。

“聽聞父親重病在牀,沒想到還有這般心思,也不知道那個李家小姐能不能遂了父親的心意,爲本宮添個弟弟呢。”即便回府和解,靳素鸞依舊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氣勢上絲毫沒有軟半分。她太清百里的父親的個性了,女兒如他而言,根本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搖尾乞憐只會讓他覺得自己沒有價值,想要得到他的重視,就必須讓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老夫叩見麗妃。”對於靳素鸞的出現,靳震庭略有詫異。

“這裡沒有別人,父親不必多禮。”靳素鸞緩步坐到正位,揮手示意靳震庭平身。

“不知麗妃到宰侯府有何要事,若無事,老夫身體不適,怕不能相陪。”靳震庭冷聲開口,轉身正欲離去,卻被靳素鸞喚了回來。

“父親就一定要拒本宮於千里之外嗎?難道父親覺得靳玉那個賤種不該死?”靳素鸞狠聲怒斥。

“就算他沒淹死,老夫也會親手掐死他!”提到靳玉,靳震庭眼底迸發出絕冷的寒意。

“那就是了,其實本宮與父親素來是一條心,有些話本宮可能說的重了,不過人在氣憤之時,難免會說些過火的話,父親該不會把那些氣話記在心上了吧?”靳素鸞有意緩和房間內的氣氛。

“老夫只知,氣話有時候也是真話。麗妃娘娘隨意,老夫便不陪了。”靳震庭並不買賬。就在靳震庭欲走出廂房之時,身後忽然傳來靳素鸞的冷笑。

“呵,父親定是覺得靳雲輕那個傻子比本宮更受皇寵,更好操控對不對?”靳素鸞踩着戾氣的步子走到門口,伸手將門關緊,隨後轉身直視靳震庭。

“老夫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從小養到大的畜牲居然會反口咬人,自靳素鸞碧水湖邊威脅他開始,靳震庭便知這顆棋子算是廢了。

“不知道?那本宮就清清百里百里的告訴你!你以爲靳雲輕是個傻子?枉你做丞相這麼久,自詡精於算計,深謀遠慮,難道就沒看出來這些事裡面的蹊蹺!靳雲輕不僅不傻,而且還陰險狡詐!是她親口承認誣陷高嬤嬤,主動勾皇上,就連母親的死,還有靳玉縱湖,都是她的傑作!我們都被她給騙了!她現在扮癡裝傻,實則是在報復!報復你!報復本宮!”靳素鸞眸色充血,聲嘶力竭低吼,只要想到靳雲輕對自己做下的種種,靳素鸞真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無語,靳震庭冷眸看向靳素鸞,並未吭聲。

“你肯定覺得本宮是胡說,可你想想,天下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靳玉纔多大,怎麼會一個人找到碧水湖?”靳素鸞試圖用說服自己的辦法說服靳震庭。

“是婉兒讓汀月帶他去的,因爲他說想去撈魚。”清越的聲音帶着稚氣的音調在靳素鸞身後響起。靳素鸞陡然一陣,回身間正看到靳雲輕站在自己身後,純淨的眸子閃爍着明暗莫辨的光芒。

“你......你什麼來的?”或許剛剛太過激動,靳素鸞甚至沒聽到開門的聲音。

“來了好久,一直在聽二姐說話,婉兒不懂二姐爲什麼要說那些話,可婉兒知道,二姐不喜歡婉兒了,只是不管二姐有多不喜歡婉兒,都求你不要搶走父親,婉兒現在就只剩下父親了。”靳雲輕的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

看着靳雲輕那張虛僞的面孔,靳素鸞皓齒狠咬,眼底迸發着濃烈的窅黑,就在靳素鸞欲衝上去質問之時,忽然聽到靳震庭的聲音。

“父親怎麼會不要婉兒,父親也就只有婉兒這麼一個女兒了!走,父親帶你去正廳,讓靳圖給你準備好吃的!”靳震庭的聲音徹底打破了靳素鸞所有的期望。

看着靳震庭攬着靳雲輕背對着自己離開,靳素鸞頹然倚在門口,如今的她,纔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正廳內,靳雲輕從汀月手裡拿過一罈自宮中帶出來的美酒遞到靳震庭手裡。

“父親,這是婉兒特別求皇上賞給您的,聽說是埋了三十年的女兒紅,肯定很好喝!”靳雲輕笑若春風燦爛。

“還是婉兒有孝心啊!”靳震庭微微點頭,隨手接過女兒紅。

晚膳之時,當靳雲輕親眼看着靳震庭將女兒紅喝進肚子裡,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幾分。那女兒紅雖是皇上賞的,可裡面的‘無根水’卻是她孝敬給靳震庭的。‘無根水’顧名思義,喝了便會無根的水,靳震庭想要兒子,只能等下輩子了。莫不是她靳雲輕心狠,實在是靳震庭不配爲人父,即便生下兒子,也只會成爲他擺佈的工具。

且說靳素鸞在侯府吃了癟,自然是要發泄的,所以當靳雲輕踏進關雎宮時,看到靳素鸞一臉戾氣的坐在那裡,並不感到意外。

“你們都下去。”靳雲輕收起臉上的微笑,揮手退下劉醒和汀月。

房門叩緊後,靳素鸞大步衝到靳雲輕面前,雙手狠揪起她的衣襟。

“靳雲輕!你以爲父親在乎你?錯了!父親誰也不在乎!如果不是他默許,你那個下賤的母親也不會死!是他......”

‘啪—’未等靳素鸞說完,靳雲輕猛的揚手,狠狠甩了靳素鸞一巴掌。

“本宮的母親,也是你有資格肆意謾罵的麼?靳素鸞,別忘了,本宮是貴妃,你不過是個妃!你說的沒錯,本宮知道靳震庭心裡只有他自己,更知道他是如何對待母親的,所以本宮並沒打算放過他,不過和他比起來,本宮更討厭你!”靳雲輕冷蟄的眸子如冰封的利刃般射向靳素鸞,看的靳素鸞自心底發寒。

“怎麼?想着去告訴靳震庭?去啊!

本宮可以跟你打個賭,若靳震庭還肯信你半個字,本宮即刻摘了腦袋給你!”靳雲輕一字一句,寒冽如冰。

“爲什麼?本宮是對不起很多人,可本宮沒做過害你的事!”靳素鸞驚詫的看着靳雲輕,此刻的靳雲輕儼然地獄閻羅般的存在,她無法想象靳雲輕那嗜血的恨意到底出自哪裡。

“那是因爲你根本不屑和一個傻子計較,你的眼中釘,另有其人!本宮是爲那個人向你討債的。靳素鸞,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靳雲輕一步步走向靳素鸞,身上的威壓逼的靳素鸞節節後退。

“是誰?”靳素鸞狠噎着喉嚨,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靳表姐死時的慘狀,還有仲兒血肉模糊的屍體。

“想起來了,對吧?我已經在你臉上看到了那三個字!”靳雲輕慢慢俯身,清澈無害的眸子緊盯着靳素鸞煞白的嬌顏,脣角勾起一抹冷笑。

“靳表姐?”靳素鸞失語道出這三個字。

“原來二姐的眼中釘是大姐啊!”靳雲輕忽然啓脣,臉上的笑讓靳素鸞膽戰心驚。

“你知道靳表姐的死因?不可能!這不可能!誰告訴你的!到底是誰?是皇上?不是......皇上怎麼會說?皇上......”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汀月的聲音

“奴婢叩見皇上!”

靳雲輕聞聲,迅速收起眼中的恨意,旋即朝桌角撞了過去,靳雲輕並沒十分用力,只是輕輕磕了一下,不過額頭還是留有淤青的痕跡。

“靳雲輕!你幹什麼!”靳素鸞費解的看向靳雲輕,此刻,百里連城已然推門而入。

“嗚嗚......二姐,對不起,婉兒不是故意提起大姐的,婉兒不知道二姐不喜歡大姐......”靳雲輕淚如雨下,淚水劃過面頰,留下兩道長長的淚痕。

“你!你胡說什麼!皇上......”靳素鸞終於明白靳雲輕的意圖,登時想要辯駁,卻見百里連城一個箭步衝到靳雲輕身邊,心疼撫着靳雲輕額頭的淤青,黝黑的眸子落到自己身上時,一片戾氣。

“麗妃!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靳妃動手!你難道不知道靳妃品階在你之上,你這叫以下犯上!來人!”對於百里連城來說,靳素鸞本是顆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的棋子,原本他還在考慮如何處置靳素鸞,可在看到靳雲輕額間的淤青時,百里連城勃然大怒,當下動了殺意。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臉上還有靳妃扇的巴掌,臣妾真的什麼都沒做啊!”靳素鸞登時跪在地上,悲慼哭訴。

“二姐......你是在說婉兒說謊嗎?只要你承認那巴掌是你自己扇的,而且剛剛你的確推婉兒撞到桌角,婉兒就求皇上不打你!”靳雲輕抹了眼角的淚,水靈的眸子氣憤的看向靳素鸞。

“皇上!”靳素鸞沒想到靳雲輕這樣陰險邪惡,只是現在,她可以反駁嗎?尤其在看到百里連城眼底涌動的殺意時,她知道,自己沒有別的路可走。

“看在婉兒的面子上,朕可以饒你,不過你必須實話實說!”百里連城聲音寒蟄,利目如錐,與那雙冰冷的眼不同,百里連城撫在靳雲輕額頭上的手,卻是那樣的溫柔,溫柔的讓靳素鸞幾欲癲狂。

“臣妾......臣妾有罪,不該對靳妃動手,更不該自扇巴掌誣陷靳妃,求皇上開恩,臣妾再也不敢了!”靳素鸞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靳雲輕,那雙搥在地上的手狠狠抓着地面,幾欲嵌進石縫的指尖生疼,靳素鸞卻毫不在意,只一字一句,如泣如訴。

“皇上,二姐也不是故意要打婉兒的,您就別罰她了,好不好?”靳雲輕擡手抹着眼淚,水眸瑩潤晶澈,看的百里連城打心裡疼惜。

“還不謝過靳妃!”百里連城厭棄的瞥了眼靳素鸞,旋即扶着靳雲輕坐到桌邊。

“臣妾......謝過靳妃!”靳素鸞咬碎皓齒,絕頂的恨涌至心頭,可現在,她只能忍。

“只要二姐以後誠實些,就還是婉兒的好二姐!婉兒扶二姐起來!”靳雲輕欲起身之時,卻被百里連城寵溺的抱在懷裡。

“你可以退下了,沒事別到關雎宮來!”冰冷的聲音透着陰沉的警告,百里連城開口間,眸子落在靳雲輕身上,溫柔如水。靳素鸞不再爭辯,急急退出關雎宮,直至轉身一刻,眼底迸發出猩紅的顏色,她會讓靳雲輕爲今天的事付出代價的!她發誓!

靳素鸞離開後,百里連城心疼的撫着靳雲輕的額角,輕輕吹着。

“疼不疼?”

“有皇上陪着婉兒,婉兒不疼!”看着百里連城眼中的焦灼,靳雲輕相信他的關切發自內心。這一刻,靳雲輕忽然覺得百里連城真的很可悲,這個世上,怕只有傻子纔不會引起他的戒心,也只有傻子才能得到他的真心,可若是傻子,要這真心何用。

“那朕就一直這麼抱着婉兒,永遠也不鬆開!”百里連城的下顎抵在靳雲輕的肩窩處,俊臉貼上粉嫩的面頰,一股淡淡的體香縈繞鼻間,百里連城發現身體某處開始蠢蠢欲動,在靳雲輕面前,他的意志力近乎於零。

“臣弟叩見皇上。”百里玉邁步進來,恰巧看到這一幕,尤其注意到百里連城眼中肆無忌憚的貪婪時,百里玉眸色驟暗,心,隱隱泛起異樣的情愫,自入住關雎宮後,這樣的場面他不知撞見過多少次,可之前卻沒有過這樣的牴觸。

“咳咳......起來吧。”百里連城收起眼中的欲想,極不舍的鬆開靳雲輕,走到百里玉面前。

“朕找你來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明日齊國太子便會抵達皇城,朕想過了,這段時間,由你負責齊國太子的安全,順帶着替朕好好款待他。”百里連城隨性開口,似說着一件極普通的事,言辭中並沒有徵求之意。

“此事萬萬不可,但凡來使位高於儲君者,臣子沒有私下宴請款待的資格,如今百里玉無官無銜,實在擔不起此任。”百里玉婉言推辭。

“你是在怪朕沒有給你官銜?”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晦暗,百里連城不緊不慢開口。

“百里玉不敢,自在的日子過慣了,那些束縛人的東西百里玉能躲則躲,百里玉只是怕此舉會引來齊國不滿,給皇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百里玉恭敬拱手,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到底是朕的好皇弟,事事都能替朕着想,不過你多慮了,齊國太子這次不過是走個過場,無關乎兩國邦交,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百里連城眼底的晦暗漸消,單手拍在百里玉的肩膀上。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朕還有些奏摺沒批閱完,先走了!”百里連城並沒有給百里玉再次反駁的機會,只是擡腳欲邁出關雎宮時,忽然回身看向靳雲輕。

“婉兒且莫再傷了額頭,朕晚上過來親自給你冰敷。”百里連城心疼的看了眼靳雲輕,方纔離開。

直至百里連城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視線,靳雲輕方纔收起臉上的天真,緩步走到桌邊。

“好一招借刀殺人,這是他的作派!”清冷的聲音透着隱隱的冰寒,靳雲輕漫不經心的提起茶壺,自斟了一杯。

“皇上那樣寵你,你感覺不到嗎?”百里玉始終覺得靳雲輕對皇上有種莫名的敵意。彼時爲了百里連城一個微笑,一個舒坦,表姐不知付出多少。而眼前的靳雲輕那麼輕易的得到皇寵,卻似乎毫不在意。這正應了那句話,得不到的,永遠最好。得到的,永遠不會珍惜。

提着壺的手停滯在空中,片刻,方纔落下。靳雲輕轉眸看向百里玉,脣角劃過一抹冰冷。

“皇上那樣恨你,你感覺到了嗎!”靳雲輕冷聲反問,清澈的眸溢出星點寒芒。

“這不一樣,百里玉根本不在乎皇上的態度。”百里玉知道靳雲輕要說什麼,可這根本是兩回事,他之所以任由百里連城擺佈,完全是爲了靳表姐,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靳雲輕是百里鴻弈的寵妃,這份榮寵,是她安然的保障。

“那王爺又如何知道筱蘿需要在乎皇上的態度,在乎他的榮寵?”靳雲輕聲音如錐,有着無法撼動的堅毅。

“可是......”

“王爺今天的可是太多了,殊不知這天下間喜歡聽可是後面那些話的人,寥寥無幾,筱蘿自然不在其列。”靳雲輕硬生打斷了百里玉的話,重重將茶杯擱在桌面上。

“那本王無話可說。”百里玉也有些惱了,負氣站在一側,他好心提醒是爲了誰啊!

“關雎宮對面的雍和宮是空着的,明日王爺便將封逸寒帶到雍和宮。”見百里玉不語,靳雲輕輕舒口氣,淡聲道。

“本王爲什麼要聽你的啊!”百里玉憤然轉身,不以爲然。

“王爺該不會覺得一個流沙可以抵擋得了齊國的‘魅影七殺’吧?”靳雲輕挑眉看向百里玉,一副你別無選擇的模樣。

“你怎麼知道齊國會派‘魅影七殺’對付封逸寒?”當聽到‘魅影七殺’之時,百里玉面色陡然一震,急急走到靳雲輕面前,神色肅然凝重,百里玉對‘魅影七殺’早有耳聞,雖齊國兵力與衆國相比中下,可它所擁有的‘魅影七殺’卻是衆國暗殺組織中的佼佼者,排名僅次於蜀國的‘斷魂三夢’。

“王爺若不信,筱蘿願跟你打個賭,如果不是‘魅影七殺’,筱蘿把風雨雷電贈與王爺。若是麼......筱蘿要流沙!以四換一,王爺可是佔盡了便宜呢!”靳雲輕脣角微勾,深如明月的眸彎成月牙。

“明日本王會把封逸寒帶到雍和宮,就這樣!”百里玉肅然開口,旋即轉身走向宮門。

“那王爺到底是賭?還是不賭啊?”靳雲輕無害的眸子真誠的眨了兩下。

“本王可不是燕南笙那個白癡!就算是死,本王都不會讓你騙走流沙,你趁早死了這條心!”百里玉恨恨道,旋

即大步離開關雎宮。

看着那抹憤然離去的背影,靳雲輕脣角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這一刻,百里玉的身影終於不只是蕭索和孤寂。而援助封逸寒,便是她爲百里玉鋪砌通往大百里龍座道路上的很重要的一塊磚。

正如靳雲輕所料,封逸寒的出使並沒有受到百里連城的重視,而他讓百里玉款待封逸寒,無非是料到封逸寒此行必有兇險,一旦封逸寒出事,他自會把百里玉交給齊國,既不用議和賠償,又避免開戰,同時也解決了百里玉這塊心頭刺,一舉兩得。

“主人,王爺已經帶着封逸寒到了雍和宮,屬下探查過了,封逸寒隨行十五人,五名貼身侍衛,皆是一等高手,其餘十名稍遜些。”殷雪筆直的站在靳雲輕身側,據實稟報。

“十五人......看來齊王當真是想廢了這個太子。殷雪,如果與‘魅影七殺’遇上,你有幾分勝算?”靳雲輕清眸幽如深潭,似古井無波。

“獨自脫身容易,若是對峙,三分勝算。”殷雪言外之意,便是敵不過。

“嗯,相信封逸寒身邊的人該不都是飯桶,加上流沙,你們應該能打個平手。如今能不能保住封逸寒,且看造化了。記着,無論何時何地,肅親王的命最寶貴,其次便是你自己的,懂麼?”靳雲輕輕呷口茶,淡聲道。

“屬下明白!”殷雪心知靳雲輕是不想讓自己與‘魅影七殺’硬拼,實在保不住,也不能搭上自己的命。

封逸寒到雍和宮的第二日,百里連城方纔下旨設宴款待,而席間陪同者,除了自己,便是百里玉。靳雲輕不禁嗤笑,百里連城真是太不把封逸寒當回事兒了,即便他再不受寵,也是一國太子,居然讓一個傻子去陪,明顯是在給封逸寒難堪。

殊不知他是看走了眼,這樣肆無忌憚的欺辱,總有一天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

時間定在午時,宴席設在雍和宮,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能看出百里連城的刻意輕視。關雎宮內,靳雲輕讓汀月將自己打扮的分外誇張,汀月將梳妝檯上最後一支金步搖插在靳雲輕的髮髻上,臉色已成禇色。

“娘娘,您不覺得累嗎?”看着靳雲輕頭上頂着的七八支珠釵,汀月窘然開口。

“你知道本宮爲什麼要這麼做嗎?”靳雲輕還嫌不夠的在臉上多拍了些胭脂,原本淡雅清絕的容顏,現在看起來雖不失美豔,可卻太過豔俗。

“奴婢不明白。”汀月睜大眼睛等着靳雲輕的解釋。

“很簡單,本宮越邋遢,越丟臉,封逸寒便會越惱,越記恨皇上此番安排,相比之下,他便很容易感受到百里玉的真誠和坦然。”靳雲輕似有深意點了一句。

“汀月有時候真不明白,您既然那麼幫肅親王,不讓他知道也就算了,還每次都把王爺氣個半死!”汀月隨手收起胭脂水粉,抱怨道。

“你瞧見過他生氣?”靳雲輕挑起眉梢,狐疑開口。

“當然,有幾次奴婢經過東廂房的時候,分明聽到肅親王在狠狠詛咒您!”汀月使勁兒點頭。

“詛咒本宮什麼?”靳雲輕饒有興致的看向汀月,脣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大多是腹黑,跋扈之類的詞語,奴婢雖然沒聽清百里,可那聲音抑揚頓挫,想必是氣壞了。”汀月篤定道。

“是麼.......時候差不多了,隨本宮去雍和宮。”靳雲輕且將汀月的話記在心裡,緩身踱步走出關雎宮。

初夏的天兒難得如此涼爽,當靳雲輕推開宮門踏入雍和宮時,入眼皆是一片桃花。

靳雲輕恍然,這雍和宮一向閒置,彼時自己還是皇后的時候,偶入宮中,便命花匠在此處種滿桃花,也省得院落無人,太過淒涼,現下看來,自己無意之舉,卻成就了眼前的宛如仙境。

風起,暗香浮動,花瓣隨風盤旋,狂舞於空。花海深處,只見一人獨自坐在石凳上,背倚桃樹,玉指執書,細細品讀。男子紫冠束髮,發間有青帶若隱若現,儒雅,安靜的如一尊絕美的玉塑,粉英繽紛,幾許花瓣落在男子的肩上,白裳之下,男子越發超凡脫俗。

汀月正欲起步,卻被靳雲輕攔了下來,她不想過早的打擾這唯美安靜的氛圍,只是爲時已晚。此刻,男子已然擱下書卷,擡眸朝靳雲輕的方向看過來。

清逸的俊顏,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儒雅的氣質,無不昭示着男子的不凡,可靳雲輕卻感受到那清澈的眸底,蘊含着怎樣的沉鬱哀傷,怎樣的悲憤隱忍。這感覺似曾相識,如果沒經歷過極痛,又怎會有這樣因仇恨而沉澱的幽遠目光。

“你是誰?”本該是花間男子的問題,聲音卻從身後傳過來。一側,汀月狠噎了下喉嚨。

“王爺,您連我家主子都不認得了麼?”汀月小心翼翼看向站在靳雲輕身後的百里玉,心底惴惴不安。畢竟在百里玉眼裡,自家主子可不是傻子。

“靳雲輕?你幹嘛打扮成這樣?”百里玉急步走到靳雲輕面前,滿目震驚。

“這樣有什麼不好?本宮覺得這打扮是極美的!”靳雲輕鼓起紅腮,理直氣壯。

“汀月,你確定你家主子出門前照過鏡子了?”百里玉雙目緊盯住靳雲輕,質疑問道。無語,汀月只覺汗顏。

“肅親王,這位是?”清越的聲音悠然響起,封逸寒優雅踱步至百里玉身側,細長的眼清澈明亮,宛若水晶。

“咳......這位是皇上最得寵的靳妃娘娘。”百里玉在介紹靳雲輕的時候,聲音略顯尷尬,倒是一側的靳雲輕不以爲然,縱是丟臉也是丟百里連城的臉。

“靳妃,這位是齊國太子。”百里玉轉身,向靳雲輕正式介紹封逸寒。

“嗯,你怎麼不向本宮請安?”百里玉語畢,靳雲輕登時擡起塗抹着厚厚胭脂的粉嫩小臉,一派傲然開口。封逸寒聞聲微震,卻也未表露太多情愫,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靳妃,該是你向太子施禮!”百里玉臉色青褚,低聲提醒道。

“可皇上說除了他,本宮在這裡是最大的,誰見了本宮都該行禮,對了,你剛剛看到本宮,怎的沒行禮!”靳雲輕雙手叉腰,蠻橫看向百里玉。這一刻,百里玉忽然有種被人扒了衣服吊在空中的羞憤感,如果不是堅強的意志力,他定會朝靳雲輕咆哮吼過去

“在下封逸寒,拜見靳妃娘娘,世人皆道靳妃傾城之色,天真無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封逸寒的眼角含着笑,在那雙眼睛裡,靳雲輕看不到一絲厭惡和嫌棄,那樣真誠的目光,彷彿真是對她有無限崇敬。靳雲輕不禁感嘆,封逸寒的城府果然夠深。

“平身,你呢?”靳雲輕將視線收回到百里玉身上,脣角不經意的勾出一抹輕淺的弧度。不知爲什麼,靳雲輕特別喜歡看百里玉被她氣的癲狂的模樣,彷彿這樣的百里玉夠生動。

“拜見靳妃!”百里玉隨意拱手後即刻轉身看向封逸寒,真是多一眼也不願意見靳雲輕此刻那副尊容。

“太子殿下,百里玉已經吩咐御膳房備下一桌酒宴,今日算是正式爲太子殿下接風洗塵!”

“百里玉兄有心了,非正式國宴,便稱我逸寒吧。”封逸寒薄脣微勾,眉宇間的真誠並非刻意。

“好!逸寒,裡面請!”昨日便與封逸寒相談甚歡,百里玉倒也不做作。

“本宮是不是該走在前面?”靳雲輕突兀的一句登時破壞了眼前的美好的氛圍,百里玉深吸口氣,還未開口,便見封逸寒恭敬讓出通路,滿面微笑的看向靳雲輕。

“靳妃娘娘,請!”清越的聲音如雨打青瓷,悅耳動聽。靳雲輕自不客氣,登時大搖大擺的走進雍和宮。

席間,百里玉與封逸寒暢談古今,涉獵內容天南地北,一側,靳雲輕大部分時間都在吃喝,實則卻將封逸寒的每句話過心,即便封逸寒掩飾的再好,可言談中還是顯露了他的磅礴野心。

當然,爲了將自己的角色扮演的淋漓盡致,靳雲輕也會不失時機的插上一句毫不相關的質疑,每每此時,百里玉的目光都透着掩飾不住的憤慨,反觀封逸寒,卻可以耐心細緻的釋疑解惑,甚至還會和靳雲輕探討上一陣。

回到關雎宮,百里玉還未等換裝出來的靳雲輕坐下來喝口茶,便已拋來一連串的抱怨。

“皇上就算再不待見封逸寒,是不是也該露上一面?就算不出面,也不該讓你去寒磣人家。你也是,要不要扮的那麼誇張?若本王還是當年的肅親王也罷,如今本王不過是個閒人,不管從哪方面,都怠慢了封逸寒!”百里玉憤憤然看向靳雲輕。

“當日皇上命你款待封逸寒,你便該知道皇上的意思。對於將死之人,皇上沒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至於讓本宮出面,倒也無不妥之處,畢竟在世人眼裡,本宮的確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倒是王爺的反應,當真讓筱蘿失望!”靳雲輕清眸看向在自己面前來回踱步的百里玉,聲音肅然。

“本王怎麼了?”百里玉不以爲然。

“不過一天的時間,王爺便對封逸寒掏心掏肺了麼?居然這樣爲他報不平。看來封逸寒的厲害之處並非城府深沉,而是善於攻心。”靳雲輕鍼砭時弊分析。

“本王只是覺得不該如此輕視封逸寒,僅此而已。”百里玉聞聲心虛,卻仍極力辯駁。

“最好僅此而已,王爺應該清百里,封逸寒與你並不是一類人,他心在朝,齊國皇位他勢在必得,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爲他的王者之路作鋪墊,筱蘿只希望王爺莫糊里糊塗的成了他成功路上的墊腳石。”靳雲輕優雅提起茶壺,斟了杯推到百里玉方向。

“你不是一直主張要護他周全的嗎?”靳雲輕的語出驚人讓百里玉不禁沉凝,這一刻,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眼前的靳雲輕無論智慧,還是心機,都不輸彼時的表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