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459

齊國,元年。時值新帝登基大典,華京城內處處洋溢着歡騰喜慶。

鳳儀殿內,一位產後體虛的女人對着菱花鏡好整以暇。

她?便是當今齊國新後靳雲輕。

怎麼羋桃去司衣司取鳳袍要這麼久?

不會的!

靳雲輕如是安慰自己,當初身爲太子的夜傾宴是那樣寵愛自己入髓,當了皇帝,他更會把自己捧在手心裡呵護備至的,果然——

“皇后娘娘!衣匠們說了,他們把鳳袍交給了幽妃娘娘,幽妃娘娘等下會幫忙送來哦。”

羋桃一襲淡綠宮衣,眉開眼笑吐着舌頭得對靳後說道。她一路上從相府到皇宮誓死追隨大小姐,如今看着大小姐成爲受萬人敬仰的皇后娘娘,她這幾天都感覺身在蜜罐裡。

“原來如此啊。”靳雲輕看向羋桃的時候淡淡一笑,乍聽到是姐姐給自己送過來的,她心中雖有希微不快,這個鳳袍怎麼可以讓一個妃位的女人染指呢,但想想從小到大,她與靳妍惜姊妹情深,如今自己升爲皇后,做姐姐的靳妍惜應該會爲自己高興吧。

見靳後笑了,羋桃取來孔雀翎薄氅給她蓋上,“娘娘與幽妃情深如海,娘娘且放寬心。快披上這個披風吧,您五日前誕下小太子,萬萬不能受寒。”

“太子玉熙在乳孃王嬤嬤那還好吧。”靳雲輕並不擔心她這個身子,想當初爲了潛入殤王府,取得二王爺夜胥華的信任,淋了兩天兩夜的雨也沒有什麼,她只是擔心自己的孩子。

羋桃頭如點蒜,“奴婢剛纔去取鳳袍的時候路經陵淵閣,胖嘟嘟的小太子正睡覺覺噢。”

“那明悅呢?”靳雲輕定了定心神,關心完了兒子,自然要關心女兒了。

抿嘴一笑的羋桃狡黠道,“昨晚,聽靳府的人來報,說小公主纏着老夫人抱呢。”

看來明悅真是像極了孩提的自己呢。靳雲輕不禁莞爾,輕輕推了羋桃一把,“去看看登基大典的時辰到了沒有,本宮的鳳袍還沒試呢。”

“我看妹妹你還是不要試了。”從殿門走進一個雍容華貴的宮裝女人,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渾然透着一股媚到骨子裡的天成。

她身後的宮婢嬤嬤們魚貫而入,靳雲輕不禁怔了一下,看着與她清深如海的好姐妹靳妍惜,“姐姐,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靳妍惜好像在看一個白癡似的晙了靳雲輕一眼,“本妃是來傳達陛下旨意的,靳雲輕你被陛下廢了知道嗎。”

哐噹一聲。

靳妍惜原本端着一錦鳳袍的手一鬆,一盤鳳袍宛如紅雨一般簌簌落到了地面上。

這個往日對她極好的好姐姐卻把屬於她的鳳袍剪成了碎片,靳雲輕狠狠得瞪着她,“原來你早對我晉升皇后之位而心存芥蒂……”話音剛落,靳雲輕赫然看到鳳袍下隱藏了一雙血淋淋的被斬斷的掌。

“啊!是人……人手!”羋桃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趕緊躲到靳雲輕的身後,不敢睜眼。

“娘娘,皇后娘娘,靳門上下兩百四十五口被斬於菜市口。相國夫人少爺都去了!”

熟悉綿軟的聲音逼入靳雲輕的耳中,不可能,這一定是幻覺,她很幸福的很幸福的不是的……只是當靳雲輕擡眸看見拖着血淋淋斷臂的重胥被侍衛們拽進來,她知道自己的幻夢碎了!

“這不能是真的……爹爹母親弟弟……”靳雲輕接近窒息。

失去雙臂的俊美太監倒在血泊裡,螓發散亂宛如行走在酆都城上的鬼,他的兩顆眼珠子宛如死一般的沉寂,“皇后娘娘,奴才恐怕再也不能伺候你了。”

“重胥——!”靳雲輕突然腹痛難當,驟然跌倒在地上,匍匐得爬過去,想要去拉一下重胥的手,重胥是楚國公世子,爲了靳後,他甘願淨身入宮,爲了靳雲輕,重胥他都經歷了幾番身死,如今他卻……

在靳妍惜的示意之下,三五個侍衛們挑起手中刺刀對重胥開膛破肚。

“重胥哥哥!”羋桃撲過去,想要抓破幽妃的臉,恨不得吃吸允她的骨血,“你這個惡毒的妖妃!”

靳妍惜無情得打了一個響指,“靳雲輕身邊這個賤婢賞賜給你們玩!你們把她拉到鳳榻去,好好玩!”

下一秒,恐怖如斯的裂帛聲響徹整個鳳儀殿,隨後傳來男人的粗喘聲。

“放了她!放了她!”靳雲輕只覺得腹痛難當,定然是被靳妍惜下了毒藥,要不然連站都站不起來,“靳妍惜你這個賤人,我爹爹好歹是你的義父,你竟然作出了這等喪絕人倫之事!”

靳妍惜伸出手去,長長的黃金指套在靳雲輕的臉上留下了三道猩紅無比的血痕,“呸!我想你還不知道吧!我是前右相端木吉的親生女兒!我本複姓端木,二十年前,若不是被你左相父親靳科晟彈劾江州貪污一案,我父端木吉何至於被先皇流放邊疆最終…被病魔折磨而死!靳雲輕,要怪就怪你自己身爲靳科晟的賤種!要我端木妍惜認賊作父!可以!用你靳家滿門兩百四十五口的人命來償還!”

“你……簡直喪心病狂!當年你爹爹貪污犯下的罪孽!在你被收養的十年來,我爹孃對你視如己出、恩重如山,自古道,生母哪有哪有養娘大……”靳雲輕聲聲顫抖。

身世宛如謎一樣存在的靳妍惜妖嬈一笑,“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若不是辛太傅安排,端木妍惜我怎麼可能天衣無縫成爲靳科晟的養女呢。”

辛太傅的陣營主力軍師,其心險惡,直到現在靳雲輕仍還不知情。

“不可能,辛太傅是向着我的!還有這一切都是你一人在背後策劃……陛下辛太傅他們不知情……”靳雲輕任憑腹部血海翻滾,齜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得說道。

一襲明黃龍袍的男人宛如天神出現在靳雲輕的面前。

靳雲輕手抓着男人的龍紋金靴,指着靳妍惜道,“陛下,趕緊把這個胡說八道的妖妃趕出宮去,我父親母親靳府一門沒有被斬是不是?”

“我看你真是耳朵越來越有問題了!”夜傾宴狠戾一笑,頓時間金靴挑起,吧嗒一聲,是靳雲輕下巴骨錯位的聲音。

夜傾宴毫無憐惜的,一腳踢飛了日前剛剛爲他誕生麟兒身子孱弱的靳雲輕。

這個世上,誰都可以背叛她,唯獨傾宴他不能!

“來人,將廢后靳雲輕拖往眺望樓。”夜傾宴一聲令下,他擁籠着靳妍惜的盈盈水蛇腰離開

高長百丈的巍峨城牆就好像是一座恐怖的牢籠,哪怕是最爲兇猛的惡龍也無法掙脫。

“夜傾宴,你這個無恥之徒,你竟然騙本王!你答應本王,只要本王將天龍玉璽雙手獻上,你就會好好對雲輕,爲何本王聽到消息,辰時一刻,你將靳府滿門抄斬……靳科晟可是你的國丈大人!”

二王爺夜胥華執劍在滿是屍體的沙場上揮舞,卑鄙的夜傾宴將他困在皇城甬道,每間隔半個時辰命一千軍士轟涌而上,當夜胥華斬盡了七千餘人,他實在是感覺無力可支。

臨這高樓,夜傾宴滿是邪笑,“這天底下,也只有你夜胥華這個蠢蛋!哈哈!你以爲給朕天龍玉璽,朕就會把靳雲輕送給你?真可笑!就算朕不要!朕寧願將她扔到窯子裡!”

靳雲輕毫無血色的白脣滿是顫抖,從眺望樓一角,她瞥見夜胥華爲了救她甘願投身牢籠,“夜傾宴,念在你我夫妻一場,你放了胥華,你害死了那麼多人,上天會懲罰你的!”

“賤人!胥華,叫的可真是親切呀。你們是不是很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夜傾宴這一句話宛如驚雷。

殺了她的親人,還要侮辱她,靳雲輕倒吸一口氣,決絕道,“沒有!”

“陛下,王嬤嬤把玉熙小太子抱來了。”靳妍惜提點了一下夜傾宴。

夜傾宴嗜血的眸光轉移到孩子身上,孩子的一雙眼珠子黑琉球一般,極爲可愛,這個孩子若是自己的就好了,可是這個孩子……他是孽種!

夜傾宴高舉那孩子,如惡魔抵臨靳雲輕,“朕再問你一遍,有還是沒有?”

“沒有。”靳雲輕話音剛落,夜傾宴做了一個虛假動作,彷彿真要把孩子丟下高牆,刺激得靳雲輕的心臟快要炸開。

“別說朕不給你機會,你再說一遍。”夜傾宴暴狂得怒瞪着她。

“姐姐快說有哇,這樣的話,陛下就會饒恕這個孩子的。”靳妍惜妖嬈一笑,長長的指甲輕輕滑過嬰兒的臉蛋,“嘖嘖,細皮嫩肉的,好可愛喔。”

“有。”爲了孩子,靳雲輕承認自己與二王爺有染。

當靳雲輕擡眸之時,眼睜睜得看着夜傾宴放鬆那個孩子,任憑孩子直落高樓,“啊!天殺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夜傾宴!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端木妍惜你遲早下地獄!他可是你的親外甥!天吶……”

“母后在哪裡呀?外公外婆被人抓走了。母后……”四歲的女童奶聲奶氣得爬上眺望樓長長的階梯。

明悅……

靳雲輕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放聲道,“孩子,快跑!”

可惜靳妍惜一臉和藹得對明悅小公主道,“明悅,來,你母后生病,來姨母這裡,姨母給你抱抱。要不姨母送你一程吧。”旋即她故意一個側身,將孩子推出石階之外。

“明悅……玉熙……!”靳雲輕兩隻手狠狠撓在心口上,恨不得將夜傾宴端木妍惜這一對狗男女扒皮剝骨。

嘭!眺望樓下的二王夜胥華親眼看見地下摔成肉泥的小公主,碎聲道,“夜傾宴,那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那是你的女兒吧。”夜傾宴幽冷一笑,作了一個手勢。

霎時間,從眺望樓的牆洞之中射發出千萬只淬毒箭矢,靳雲輕眼睜睜得看到二王爺腹背插滿利箭,直直得挺在那,他手裡還抱着明悅公主的屍體。

“啊……!”

身中劇毒的靳雲輕奄奄一息,她迷糊之中似乎聽到夜傾宴的話,“如今朕拿到了天龍玉璽,卻找不到天龍蒼穹圖只能是遺憾呀,要不然朕可以吞併其他諸國,實現

真正的一統!”

天龍蒼穹圖?

靳雲輕冰冷一笑,不禁擡起似千萬斤沉的玉臂去撥左肩的袍子,露出一枚鳳紋胎記,她原本等夜傾宴登基大典一完來鳳儀宮,雲輕就把靳家五代一傳的天龍蒼穹圖的秘密告訴他。夜傾宴倘若不心急着屠戮靳家滿門,他或許有機會得到它。不過現在看來,夜傾宴他是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了。

旋即,靳雲輕向手掌心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將口水全部塗抹到鳳紋胎記上,下一秒,一副波瀾壯闊的天龍蒼穹圖顯現而出,密密麻麻的上古篆紋,正是堯舜盛世時期寶貴的治國方略。

傳聞,得天龍蒼穹者,得天下!

“哈哈哈夜傾宴……”

靳雲輕無比慘烈得用手指甲剝了左肩膀上的一層皮肉,然後放在嘴中嚼碎,“你永遠不知道天龍蒼穹的秘密!”

“什麼,難道是——”夜傾宴懊悔難當,沒有了天龍蒼穹圖,空有天龍玉璽毫無用處!唯有兩者和壁才能成就霸業呀!到頭來終是功虧一簣!!

靳雲輕掙扎得爬起來,爬到邊緣,滿是血水的嘴角瀲灩生華,“夜傾宴,端木妍惜,若有來生,定叫你們下地獄!”若有來生,她一定要好好保護愛她、護她、寵她的人們。

時光回朔三年前。

華京殤王府。

嬰孩手臂粗大紅燭炙炙得舔氐着空氣,殤王府王爺寢室一片燈火通明,紅燭上跳動的火焰撩出一絲妖冶萎靡的味道。

寢室中央東南隅橫陳着一張價值萬金的白玉牀,只是這牀榻,四齊玉柱嘎吱作響。看來再堅固的牀,也抵不過男人這般折騰。他抱着衣不蔽體的玉美人狠狠韃伐。

靳雲輕抵過疼痛的浪潮,只是覺得渾身上下通通被灌鉛塊似的,男人火熱脣瓣抵住她的貝齒,她下意識得咬合,只聽見一聲吃痛的嗷嗷叫聲“該死的女人竟敢咬我”,旋即聽到男人滾下榻的聲音。

那個男人是誰?

我靳雲輕莫非來到陰曹地府?

沒想到陰曹地府也這般香豔的男鬼!只是這個男人的背影好熟……堅硬如巖的背脊宛如直線般流暢……再看看後臀飽而挺翹……左臀上有個五星的痣……看來這個男人蠻有大痣的,饒是上一世經歷了人事的靳雲輕看了都不免有些臉紅,紛沓的重生記憶涌入她的腦海,有着五星痣的人,天,果然是他!

男人發上隨意彆着一根簪子,身下包裹了一塊白色浴布,雄健挺拔身材展露無疑,三個字帥呆了,四個字霸氣全漏啊!

曾經熟悉的刀削斧闊的臉,曾經熟悉的深邃眉眼,曾經熟悉的披肩銀髮,薄薄嘴脣永遠掛着一縷桀驁,也正是這般,所以不得老皇帝歡心,帝位更是被僞君子夜傾宴謀奪了去。

夜胥華!

他簡直跟三年前一模一樣!

靳雲輕爲了確定時間來路,不禁用錦被緊緊身子,“今夕是何年?”

“重明三十三年。”夜胥華嘴脣一勾,滿是嘲笑的味道,“不是一般細作都有很強的時間觀念嘛。怎麼?到了你這裡就不行了?還是說剛纔太舒服了……所以你……”

原來我重生在殤王府爲細作的三年前,今夕是重明三十三,重明三十二年皇帝駕崩,改國號爲翊武,夜傾宴是翊武元年稱帝。

靳雲輕聽着夜胥華侮辱、戲虐她的話,她心中全無憤怒,他嘴上雖無遮攔,但卻是陪她走到生命盡頭的男人,前世就是看他滿是無奈的臉就認定他是一個壞人,從而投向披着一張面具的夜傾宴懷中,錯愛一生!

她,靳雲輕再也不會像前世那般重蹈覆轍了。

淡淡的,靳雲輕的一雙瞳孔宛如冰泉,“夜胥華,還有什麼你想說,通通說出來吧,我,很,喜,歡,聽!”

“你……”夜胥華滿臉黑線,剛纔她不是要死要活的嗎?怎麼現在變得如此無畏?她肯定是傻了在……對一定是傻了。

夜胥華撲上來,抓起雲輕嫩白如瓷的下巴,一雙邪魅的瞳孔凝着她,“說!你是不是太子派來的!不說的話!今晚本王再狠狠得要你一次!”

還沒等靳雲輕開口,夜胥華抓起地上凌亂的衣物往洗房去了。

沒錯,二王爺夜胥華是要一次,不過一次是一整夜!

前世的靳雲輕癡愛太子夜傾宴,心甘情願得爲太子賣命,潛入殤王府,豈料最終被夜胥華髮現了陰謀,便時不時把她拉上白玉牀來凌虐。

靳雲輕忍住撕裂的疼痛,抵到梳妝檯前,用手撥開一頭細密的青瀑,露出光潔如玉的香肩,鳳紋胎記果然比以往還要深一些,雲輕老太君閻氏曾經告訴她一個驚天秘密:每相隔五代,靳家嫡女一出世就會伴有左肩鳳紋胎記,只有與當世真龍初次交便能加深“火鳳印”鳳紋胎記的顏色,再滿三年之期,火鳳印遇水即化便化出天龍蒼穹圖。靳雲輕臨死之前用掌心口水塗抹左肩顯現天龍蒼穹,再用指甲摳破,就算毀了也不讓渣男夜傾宴得到它。

方纔與靳雲輕合的男子,正是真龍夜胥華,也就說明夜胥華纔是真真正正的真命天子。

可惜上一世的靳雲輕被夜傾宴的虛情假意矇蔽了雙眼,一心認定夜傾宴哪怕她心裡知道傾宴不是真龍也依然一往情深。到了最後,卻落得了個悽慘的下場,聽起來是無比諷刺!

……

“靳玉,你這個賤人!給本夫人滾出來!”寢室外面傳來堪比潑婦罵街的女人聲音,或者不客氣的說,那個人就是潑婦。

重生後的靳雲輕心沉若海,嘴角輕輕掠過淡然笑意,整理了一下,推開門,果真是那個潑婦劉芳菲,“大清早的我還以爲是哪隻私自跑出狗籠的母犬在吠呢!原來是芳菲姐姐你啊……”

“誰是你的姐姐!你……你這個賤人!敢罵我是母……狗!”劉芳菲是夜胥華的侍妾,看着這幾天殤王爺把靳玉拉進房中寵幸,還寵幸個沒日沒夜的,她多麼希望殤王爺寵幸的人是自己啊。自己好歹也是擡了小門進來的,而靳玉呢,最初不過是王府的一個小丫鬟。

靳玉,只是靳雲輕混入殤王府充當小丫鬟的一個代號假名罷了。既然選擇入王府爲細作,就更不可能用真名了。

靳雲輕淡淡得搖晃螓首,“玉兒沒有罵姐姐,是姐姐你自己對號入座。如果姐姐你自己都承認了的話,那便是了吧。”

接下來,靳雲輕淺淺的三言兩語就驟然讓她石化,人家句句都說在理上。

“賤人!竟然罵我!我打死你!”劉芳菲發飆,拔下螓首的雀形金鈿簪,緊抓在手,尖銳的一簪頭緊緊逼近靳雲輕的眼睛。

該死的潑婦這是要戳瞎自己的雙目嗎?!

靳雲輕沒有後退,更沒有躲閃,清麗的雙瞳在簪頭下熠熠生光,冰涼至極的聲音讓劉芳菲後背都是涼颼颼的,“如果你想一輩子失去王爺的寵愛。那麼、你儘管戳吧!”

“你……”

劉芳菲凌虛髻的兩鬢泌出細細汗珠,握住簪頭的手開始顫抖,心中暗誹,殤王爺如今正盛寵靳玉,殤王妃還沒有做出表態,她一個小小的侍妾怎可如此冒進?

不對呀,假如我用簪頭畫花她的臉可不至於死……到時候她成了一個醜八怪看王爺還能寵幸她?

劉芳菲揚起手來,準備往靳雲輕的臉蛋上狠狠一劃。

而靳雲輕的櫻脣始終勾着一抹淡笑。

“啊呀!疼死我了!”緊接着無比淒厲驚悚的聲音響徹大半個府院。

劉芳菲吃痛一聲,連連敗退,嬌軀撞到身後一棵桑葚樹。

黑紫色的成型果實宛若雨點簌簌而下,紛紛砸向劉芳菲的螓首。

如今是五月天,甘甜多汁的桑葚子早已成熟,正是待人採摘的時節。

“看吧!連老天都在收拾你呢。”

靳雲輕不免抿脣莞爾,無視劉氏右手腕血流如注,這個女人該給她一點教訓!

轉而云輕將雀形金鈿簪生生折斷,丟棄不遠處的池塘裡。

她看起來是那樣弱不禁風的一個女子,手腕氣力卻是這樣大,生生奪過劉芳菲手中的簪子,劉芳菲急着想要搶回來,反倒被簪子劃破了手。

這口氣,劉芳菲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靳玉死賤人蹄子,你不得好死!不僅霸佔了王爺還用簪子來殺我——誅殺王府嬪妾這個罪名看你今日如何承擔?”

真是可笑!明明是劉氏打算用簪子毀她的容貌,劉氏倒打一耙說自己要殺她?

靳雲輕聽後不可置否得淡然一笑,櫻脣微勾,勾起了一抹駭人的冷漠,“劉氏!你儘管去王爺那告狀吧,反正王爺他憐香惜玉定然會爲你出頭的呢……”

這番話急得劉芳菲想要撞牆的心思都有了!

倘若王爺真能憐惜劉氏,何苦她入王府整整一年,王爺的腳趾頭未曾染指她劉芳菲池芳閣的鐵檻一步。

“可惡!你這個賤人!竟敢仗着王爺盛寵於你,挖苦我譏諷我,我…我要與你同歸於盡!”

話音剛落,劉芳菲意欲掄起拳頭來,想要爆揍靳雲輕的面門,妄圖把她揍成豬頭,叫她失去王爺的寵愛,這樣她才痛快。

靳雲輕淒冷一笑,雙眸對上劉芳菲那一對嬌俏的眉眼,從靳雲輕眼中傳達出來的,更多是對劉芳菲的同情。前世的劉芳菲就是這般胡攪蠻纏,做事不計後果,冥冥之中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最後慘死府中的一場揪鬥之中,而害死劉芳菲的人,正是府中的王妃娘娘。

“通通給我住手!”一聲鈴音般的妙絕嬌叱從落雁軒的月亮門飄進來。

靳雲輕看到一位衣裳華貴、氣質宛若幽蘭的女人,頭上琯了一支瀲灩生華的金步搖,她臉上微微掛着一絲薄怒。

這個女人便是夜胥華的正位王妃,端木蘭馨!

“參見王妃…”靳雲輕微微一福。

“娘娘,這個靳玉好陰毒,她竟……”劉芳菲等不及惡人先告狀。

端木蘭馨氣態慵懶得輕微吸了一口氣,目光不偏不倚得落到靳雲輕的身上,“靳玉妹妹,王爺既寵愛於

你,你就更不可恃寵生嬌,該好好服侍王爺纔是,這纔不辜負王爺的一片心。也不枉我栽培你一番。”

說到栽培?

靳雲輕心頭偷笑了幾分。半月前,靳雲輕以“靳玉”婢女身份潛入殤王府爲細作,孰料被夜胥華所察,夜胥華強迫她成爲一個身婢女,殤王妃未免此等醜事宣揚出去,就直接把靳雲輕提拔爲嬪妾,這樣在外聲名也好聽些。

“王妃娘娘對於嬪妾的栽培之恩,嬪妾感激不盡。”靳雲輕低眉順眼得屈下螓首,心中卻浮過一層千年寒冰的冷絕,聽上去,王妃娘娘端木蘭馨對自己的好,簡直是無可挑剔。經歷了前世,靳雲輕早就厭棄了端木蘭馨臉上的假面具。

劉芳菲狠狠得跺了跺腳,薄脣被她咬出淡淡血絲,“娘娘,我的手流血了,是靳玉乾的好事,難道您沒有看到嗎?靳玉想要殺死府中的嬪妾,罪大惡極,娘娘您一定要嚴懲她呀。”

臉色漲紅的劉芳菲不免激動,快步走過去,雙手拽住端木蘭馨的廣袖,哀求道,“求娘娘給我做主啊——”

“放肆!娉婷,丁香何在!”端木蘭馨面色的眼眸無比冰冷得往後面一掃。

一等大丫頭娉婷和丁香緊邁纖步,一人一隻手反抓劉芳菲的手腕,娉婷丫頭更是碰觸到劉芳菲手腕上的傷口,劉氏慘叫數聲,也沒得鬆開。

“痛了?”端木蘭馨痛心疾首得擠出一抹關切之情,“自是知道痛了,以後更要安分守己纔是,就像靳玉妹妹這般深得王爺寵幸,纔是要緊。”

劉芳菲一臉如喪考妣,耷拉着腦袋不敢言語,端木蘭馨也示意娉婷丁香倆丫鬟鬆開她。

“好妹妹呀,昨夜你必定是相當勞累了。”王妃蓮步輕移,挨着靳雲輕,招手吩咐一個廚娘模樣打扮的婦人過來,“陳二嫂,還不快把廚房熬好的銀耳桂圓湯給靳玉妹妹送過來?”

廚娘懷中抱着精美食盒,謹言慎行得道,“是,娘娘。”

“快收下呀。好妹妹。日後若能爲王爺生個一兒半女,妹妹你可要跟姐姐我平起平坐了。”端木蘭馨淺笑妍妍。

“謝過王妃娘娘。”靳雲輕勉強啓脣微笑,這個端木蘭馨不管是前世還是今世,臉上的這幅笑容永遠是這般平易近人,親和麪皮後面便是毒蠍和毒蛇。

靳雲輕大大方方得拎過食盒,端木蘭馨強迫帶走了一臉不甘心的劉芳菲。

走出落雁軒沒多久,劉芳菲就與王妃分道揚鑣。王妃娘娘的雪棲院主院上房在府邸以東,劉芳菲在府邸以西。

王妃臨走之前,可沒少數落劉芳菲,此刻劉芳菲站在一人過高的矮青梧下,齜牙利嘴的恨。

劉芳菲正準備回池芳閣,忍不防一襲淺藍身影撞入她懷中,咒罵“該死的!誰哪個沒長眼的蹄!”

“夫人…夫人對不起…是奴婢羽歌啊…”

淺藍馬甲少女梳着雙丫髻,噤若寒蟬。

“慌慌張張的要往哪裡去?”劉芳菲一把揪着羽歌的耳朵,“好你個死蹄子,我被靳玉那賤人弄傷手腕,你現在纔來!好啊你!”

羽歌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臉的委屈,“夫人,奴婢剛纔去廚房看着燉當歸來着。誰知道王妃娘娘院子裡的掌事阮媽媽來了,所以我才這般莽莽撞撞去找夫人您商量來着。”這個只是藉口,不過阮媽媽確實是來了。

“好了,現在跟我回去!阮媽媽她來幹什麼?!該不是要回本夫人的當歸吧!”劉芳菲拉着東張西望的羽歌罵道,“死蹄子,你在看什麼?”

羽歌連連搖頭,“沒,沒什麼。”她心想,現在被劉芳菲纏着,晚點再給落雁軒的靳雲輕傳達太子殿下的口信吧。

整個殤王府內,只有羽歌侍女一人知道靳玉就是靳雲輕。

落雁軒上房大門緊閉。

那一盅銀耳桂圓湯正被靳雲輕倒在牆角的羅漢松盆栽上。

湯水裡被王妃事先加了“料”的,這“料”正是懷孕婦人的禁忌夾竹桃漿液,這一點,靳雲輕是從上一世的經歷先知先覺,端木蘭馨是一個披着面具的牲畜,她生怕靳雲輕被王爺寵幸之後留種,危及她貴爲殤王妃的身份地位。

端木蘭馨嫁入殤王府已有2年,蛋還沒有一個,她當然害怕王府後宅的那些個新生姬妾後來居上懷上小世子。

如今的靳雲輕再也不會把前世的蹉跎老路再走一遍,她不會讓那些人有害她的機會。

一個時辰後……

梨花木質格子窗軒下,起了三聲“嗒嗒”的聲響。

靳雲輕嘴脣一勾,淡淡笑了笑,要來的終究是要來。

打開花格子窗戶一角,蜷縮着身子宛如嬰孩般大小的女子跳窗而入,這個女子她把縮骨功在童年時期就練得爐火純青,無人出其右。

“參見太子妃娘娘!”女子單膝跪地,面色嚴謹得看着靳雲輕。

“起來吧,羽歌。”靳雲輕虛扶了她一把,眼前的羽歌是夜傾宴派到劉芳菲身邊充當內應的細作,說好點是幫助靳雲輕執行任務,說難聽點就是來監視靳雲輕。

前世的靳雲輕對夜傾宴癡心一片,而夜傾宴從未對雲輕有過真心。

“這一次又是什麼新任務?”靳雲輕薄脣微抿,鳳眸透着一絲冷冽乾脆。

羽歌好不容易掙開劉芳菲的糾纏,從池芳閣到落雁軒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她事先將東西埋在落雁軒西南角的廢古井旁,現在她將東西遞到靳雲輕面前。

見她原本青蔥玉指染上黃泥,靳雲輕將過羽歌手裡的兩樣東西,一樣看上去是賬簿,另外一樣則是類似虎符。

“太子妃娘娘,這是太子殿下僞造的兵器庫賬簿用來栽贓嫁禍給殤王爺的,還有永陵關虎符,是太子貼身之物,只要娘娘您想個辦法放在殤王爺的書房,屆時,太子殿下會奉旨帶兵前來殤王府搜查,這一來二去……”羽歌一雙美眸愈發清明無匹得看着靳雲輕。

這一來二去,人贓並獲,到時當今陛下一定會聽信太子讒言,任憑太子夜傾宴處置二王爺夜胥華!上一世,這樣鑄成的後果便是,夜胥華被貶蜀西,直到皇帝駕崩前夜趕回華京盡最後的孝道,不過那是三年之後,也就是夜胥華被萬箭穿心在皇城甬道之中,這一切都是夜傾宴的詭計,也確切是前世的靳雲輕一手促成的。

“好了,我知道怎麼做了,羽歌你下去吧。”

靳雲輕假意順從太子這一次的新任務,兵器庫賬簿和永陵關虎符這兩樣東西簡直就是夜胥華的催命符!靳雲輕怎麼可能會讓歷史重演,靳雲輕勢必要力嬛狂瀾。

我靳雲輕發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守候真正寵我愛我的人,夜胥華是陪我走過生命盡頭的最後一個男人,胥華,我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我!更不會讓人來傷害你!!

當夜,靳雲輕把太子僞造的那本兵器庫賬簿用火摺子點燃燒燬,化成灰燼之後丟棄在沉香金猊之中。

徒留一柄虎符,靳雲輕本想把它沉於殤王府邸的後花園池塘,不過轉念一想,倘若被太子夜傾宴搜查王府的時候搜到,可怎麼辦,私竊太子殿下的貼身虎符也是重罪,須要知道,永陵關關乎整個大齊的命脈,絕對不能這麼做。

那麼我到底應該把虎符藏在哪裡?

靳雲輕想了想,決定將虎符藏到一個太子搜不到的地方,這樣的話,太子他丟失了虎符,這件事捅到當今皇上身邊,看他還能蹦躂得了幾天。

靳雲輕準備收拾了行禮,更把虎符藏在包袱底部,趁着夜黑風高,從王府的西北一角,跳牆而走。

前世,是靳雲輕害殤王爺這般,今世靳雲輕懷着愧疚的心想要彌補。

王府西北的的牆亙很低,不過身姿弱小的靳雲輕還是夠不着,她身上揹着包袱,使勁吃奶的氣力搬來破舊的木凳,一隻只得疊上去,勉強可以夠得着。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得過去,靳雲輕爬上來了,西北牆體是王府最底的,遠遠比不上東牆和西牆,對於靳雲輕還是夠嗆,看了看牆下是茵茵草地,一人影都沒有。

太好了,終於可以離開王府了,只要自己離開,那麼夜胥華一定不會受到傷害。

靳雲輕拍拍手,要準備跳了。

“女人,你要去哪裡?”牆下那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嘴脣勾着一抹恣意的冷笑,摺扇在他偌大的手掌裡颯颯作響。

“哦,沒什麼,我欣賞月色而已。”靳雲輕困窘得笑了笑,擡頭望天,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的。哎呀,穿幫了呀。

“月色真是迷人啊……女人你真是好眼力!本王怎麼看不到呢?”牆根下的男子冷冷一笑。

靳雲輕一驚,腳底踩到牆頂上的一塊內嵌的鵝卵石,失足墜落,她驚呼,“還愣着做什麼?接一下我,不然我的屁股要……要開花的。”

“是嗎?”男人薄薄的嘴脣透着一絲傲決,等他手中的摺扇拍定。

靳雲輕應聲落下之時,她的屁股正正落在茵茵草地之上,熱辣的痛感涌了上來,“噝”靳雲輕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珠子露出白白的一圈狠狠剜了他一眼,“你真夠狠的……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笑話!我夜胥華只會在牀第之畔對美女憐香惜玉的,要不,我們現在把這草地當做是牀,你說好不好?”

夜胥華英俊無儔的眉眼擠弄出似蹙微蹙的邪魅,頓時間,他穩步上前,兩隻手掐住靳雲輕的脖子,加速了語氣,“你這個蠢女人,三更半夜,還帶着包袱是想要逃出王府嗎?”

靳雲輕對上那一雙熟悉而又霸道的眉眼,心中一悸,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一秒,夜胥華板起靳雲輕的下巴,深深得印上嘴脣,然後扣緊貝齒,脣上漸漸瀰漫一圈淺淺的猩紅。

“好痛啊……你神經病啊!”靳雲輕對夜胥華狠狠瞪了一眼,你丫的就不能好好親嘴麼,幹嘛咬我的嘴脣!!

趁着靳雲輕不備,夜胥華搶奪靳雲輕身側的包袱,往天空拋擲,頓時一重物砸中夜胥華,夜胥華的額頭腫起了一個大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