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手臂的主人,出口貶低祭祀水怪,保大家平安的宮三小姐,所以,它就被斬下來了,誰要是再不安靜點,護衛們手中都有鋒利的刀劍伺候。”
冰焰湖終於一片平靜,每個看熱鬧的人都面露驚恐,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就連被砍掉手臂的人,也只是臉色發白地抱着光禿禿的肩膀,不斷抽氣,宮無傾所經之處,百姓們紛紛退讓開。
這時,赫連璽來到了她眼前,“宮無傾。”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她的名字。
“你已經盡力。”
宮無傾淡淡道,沒有一點感情,赫連璽還派出了五十餘人到靖國公府外阻攔那些百姓,可見也是把自個兒的生死放在心上的,“如果我死了,解藥會有人給你。”
“我關心的不是這個。”
赫連璽看了一眼掌心紫黑的印子,每一刻他都在劇痛中度過,甚至嘔了幾次血,但是,他就是無法恨她。
“你那麼聰明,我以爲,攔住了那些該死的百姓,你會有法子自保,沒想到,你居然自己送上來,知道這兒有多危險嗎?”
他皺眉道。
雲上燁就不爽了,“表兄,三小姐想死,有我相陪,你就不要多管閒事了。”
什麼叫“三小姐想死,有他相陪”?赫連璽眸子一黑,“雲公子,既然你也關心三小姐,爲什麼要眼睜睜看着她來送死?”
雲上燁聳聳肩,眉眼間都是玩味,“沒辦法,我喜歡咯。”
“你……”
赫連璽一噎,此刻他腦海中電光石火,已經在思索怎麼保住宮無傾。
然而,他忽然明白過來,宮無傾這麼貪生,這麼狠辣的人,怎麼會心甘情願來送死,爲這些愚蠢的百姓犧牲呢?
這對於她的性子來說,太可笑了。
她一定是想到了解決的法子,他眸中的黑沉釋然了一些,傾身,“告訴我,我需要做什麼?”
宮無傾這才掃他一眼,“少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就是了。”
影響心情。
赫連璽抿起脣,忽然微笑,“好。”
他一揮手,立即有十名護衛上來,跟隨在宮無傾的身後,“有口出侵犯者,格殺勿論。”
看熱鬧的人中不乏待嫁的女子,有不少傾慕着赫連璽和雲上燁,看到兩人都對宮無傾一個癡傻如此維護,不由得嫉妒得眼睛發紅,更加希望宮無傾快點被水怪吃掉。
冰焰湖風平浪靜,水怪還沒有出現,籠子一個疊一個,約莫人高,一共疊了五圈,每個孩子都被束縛住了手腳,裹成糉子般塞在籠子裡,方纔察覺到氣氛異常,他們止住了哭聲,此刻又忍不住放生大哭,他們當中,最大的十五歲,有的已經訂了親事,最小的纔出生幾天,異口同聲地哭着,在空寂的冰焰湖旁尤其刺耳。
祭司站在籠子圍成的圈中央。一身白衣,容貌俊逸,衣袂翩然欲飛,可這樣看起來宛如謫仙的男子,卻要將水怪召喚出來,然後邊唸咒語邊將一個個孩子投下湖水。
他看到了宮無傾,彷彿人將空的那個籠子打開,拿來繩索,準備也將宮無傾塞進去。
然而,他們的動作卻被馮璋拔劍攔住了。
“雲大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祭司皺眉,責怪對方不識大體,“難道,你想阻攔祭祀嗎?”
“自然不是。”雲上燁微笑,看向宮無傾。
宮無傾揚聲道,“我打算帶頭自己跳下去,讓水怪先吃我。”
人們看她的眼神更加怪異和不可思議,宮無傾不但傻了,而且還瘋了。
“宮三小姐果真是這樣想的嗎?”
祭司也好生奇怪。
宮無傾點頭,“不錯,不過,我需要一點火光。”
她拿起一支火把,走向冰焰湖畔,大聲道,“畜牲,出來吧!”
一聲咆哮,水面震盪,湖浪層層掀起,就連岸畔都在劇烈顫動,百姓們尖叫着往後退,孩子們的哭聲更加慘烈,一個巨大的東西躍出了湖面。
果然如記載一般,水怪是一條渾身披覆紅色鱗片的巨蛇,與龍有幾分相似,它身高約莫十丈,兩條垂下的須直有三丈之長,人在它面前顯得那樣的渺小,此刻它躍出水面,天方一半竟開始變紅起來,宛如被鮮血渲染,暗夜變得森然可怖。
“二月初四四時四分出生的至陰之女在此。”
雲上燁將宮無傾一指,莊嚴道,“吃下至陰之女,可多活一千年,懇求水神首先以宮三小姐打牙祭。”
他衣袍展動,渾身籠着一層淡淡的紅光,絕美的顏容清肅。
原來雲公子是要把宮無傾送到水怪的肚子啊,女子們心中得到了安慰,不僅欣喜萬分,竟然起鬨起來,“吃了她,吃了她。”
赫連璽眸子漆黑地看着雲上燁,握緊了腰間的劍,然而,他並沒有妄動。
水怪聽懂了雲上燁的意思,它的雙眼猶如碗那般大,閃爍着血紅的光芒,此刻高高揚起的頭顱放低了下來,目光逼視着宮無傾,帶着嗜血的神采。
宮無傾只是靜靜佇立,脣角流出淡淡的微笑,彷彿很心甘情願被吃,這時候,祭司開始搖鈴,遠遠繞着宮無傾邊走邊跳,嘴裡吐出一句句人們聽不懂的咒語。
水怪感受到宮無傾身上散發的極致陰寒之氣,心情大好,這是它活了一千多年,見過的最陰毒,最有煞氣的人類,當然也最符合它的要求,吃下後必定功力大增,且延年益壽。
它發出欣喜的咆哮,朝宮無傾飛快襲來,衝擊而開的氣浪帶起一陣狂風,宮無傾長髮舞氣,衣裙飛快掀動,竟是一種氣吞山河,決然無悔的美,彷彿她就站在懸崖之顛,操控着蒼生,江河,世人的生死。
百姓們一瞬間被這樣的風采擄獲,但他們揉了揉眼睛,回過神來,宮無傾現在是等着被吃好不好?
這個時候,水怪已經離宮無傾不到半丈之遠,腥臭味撲面,宮無傾屏住了呼吸,依舊從容鎮定,沒有一絲害怕。
赫連璽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再也不顧忌什麼,拔劍掠身而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宮無傾的身邊忽然出現十個人影,都手持約莫兩丈高的大長板,將宮無傾團團圍住,長板上的黑布在水怪快要碰到宮無傾的瞬間滑落,那赫然是一年
年光滑透亮的鏡子,十個宮無傾在鏡中呈現,而水怪嘴下的宮無傾,卻一下子被人舉起,隨即在幾道障眼法布的遮掩下,不斷變化位置,只露出兩三個角度,分別呈現在鏡中。
手持鏡子的護衛們不斷繞着宮無傾飛跑,無數道火光從圈外照射進來,焦點準確地落在宮無傾身前,真實的她幾乎隱在黑暗之中,鏡中的卻又瘦又長,十分顯眼。
水怪哪裡懂得這樣的技術?咆哮一聲,仰頭反俯衝而下,直朝一面鏡中的宮無傾影像撞去,鏡子破碎而墜的瞬間,一柄長劍利落地伸出來,插進水怪的頭顱。
水怪雙目炯炯,閃着寒光,顯然也是動了怒,很快有人手持鏡子填補上空缺,水怪再一次朝鏡中的宮無傾逼去,破碎聲中,又是一柄長劍此入它的頭顱……
赫連璽停下,驀地怔住。
好聰明的宮無傾,好勇敢無謂的心!
這,就是他赫連璽要的女人。
水怪更痛,發出咆哮,巨大的尾部甩起,重重砸在水面上,激起水浪五丈高,傾下的大浪大部分落到百姓身上,甚至幾個還暈厥了過去,他們尖叫着,不斷後退,人多加上岸邊顫動劇烈,此刻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踩踏事件,短短時間內,已有幾十個人或死或傷。
此時,水怪頭頸已經中了五劍,大股大股的鮮血像瀑布一樣流下來,儘管宮無傾被黑布遮掩,還是濺了不少,她依舊從容淡然,只開啓抿着的脣,“雲上燁,是時候了。”
那一頭,雲上燁正在將一對雌雄雙劍放在烈火上炙烤,劍上藍色的毒液在滋滋沸騰,火焰也呈現藍色的幽光,看上去美麗又詭異。
“是,小毒物。”
雲上燁脣角一勾,身形一展,在一面鏡子破碎的瞬間,持鏡子的護衛敏捷脫身,雲上燁迎逼而上,利落地將雌雄雙劍插入水怪的眼睛,劇毒迅速起作用,水怪炯炯了千年的雙眼頓時瞎了,雌雄雙劍主體是以磁石打造,相互吸引,要重疊在一起,於是不斷試圖重開骨肉的封鎖,水怪的漆黑的眼部血如噴泉……
“吼!”
水怪終於發狂,試圖甩起壯碩的身軀,把這些人都消滅乾淨,然而,它發現,它不但動彈不了,尾部還傳來一陣被焚燒劇痛。
“啊!着火了。”
有人驚慌地大喊。
“是水怪被燒了!”
熊熊烈火,從水怪的下半身體燃起,將皮肉灼燒得炸啦啦直響,燒焦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散發出一種怪味,百姓們紛紛捏住了鼻子。
水怪中了劇毒,蔓延到尾,渾身被抽離掉大半力氣,多年前,爲制住水怪而佈置的水下機關也發揮了一定的作用,水怪只顧甩着瞎了眼的頭,放聲咆哮,聲動天地,不少人覺得自己的耳朵就要聾了。
現在,但凡會些武功的人,都可以在水怪身上補刀,雲上燁掠入陣中,攬過宮無傾的腰身,落到火焰處,她渾身都溼透了,沾着湖水和水怪的血跡。
宮無傾解下斗篷,嫌惡地扔掉,幸好,她的衣裙還很乾淨,她烤着火,看一眼不斷有護衛和懂武功人士刺殺水怪的場景,凝肅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