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認出這是陳語怡的婆婆媽,也就是元南公的正房夫人,這個府邸的關係倒是簡單,老元南公三年去世,大房繼承了爵位,其它的房室都搬出了府邸,在凰城它處開府,這樣相互之間的鬥爭就少了,陳語怡樂得每天清閒自在,一個人享受着衆星拱月的日子,此刻看到了落魄的陳氏,她頓時優越感爆棚。
“秦太太,近來可好?”陳氏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看看莫氏珠圓玉潤的樣子,再看看她卻是一天天消瘦,這境況真是天壤之別。
莫氏上下打量着陳氏,更是看不起,“好當然是好了,不過好得習慣了,也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宮二夫人,你這樣也未免太寒磣了吧?”
陳氏一嘆,到這一步她已經不怎麼關心麪皮了,“秦太太,你是明白的,我也沒有辦法呀,不過過一陣子,大概就會好轉起來。”
莫氏見傳聞中頤指氣使的陳氏居然這樣低眉順眼,很快覺得無趣,挑眉道,“看宮二夫人這樣,大概是難咯,不過人的運勢自有天定,公府也一樣,這今上的意思,誰又敢妄言一句?宮夫人還是好好修身養性,別整天仇啊恨的,有些人就像毒蛇,聰明的人都遠遠躲起來,只有愚蠢的人才會一次次去受死。”
陳氏知道莫氏指的是宮無傾,嘴角浮起一抹冷意,“秦太太說得是,我啊這些日子是有點憂思過度,所以來找大夫人,說說話,解解悶,秦太太要一起去嗎?”
莫氏這纔想起她忘了陳氏來的目的,聽陳氏這麼一說頓時猜到她大概要做什麼,嘴角一撇,“宮夫人,我說你恨透了某些人是你自己的事,你可別找上元南公府,我們可不想平白無故去惹了一身騷。”
陳氏趕緊道,“秦太太你放心,我絕沒有半點不安分的心思,不過是聊聊天罷了,不然再這樣下去,只怕被憋出病來。”
莫氏哼了一聲,“宮夫人,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當初是你執意要嫁給宮銘化那樣的懦夫和小人,生出的女兒又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不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一步,說到底你是這一切的起因,終究不過是咎由自取。”
莫氏猖獗囂張,不可一世,但是個看得透徹的聰明人,她帶着嘲諷,發出一陣爽朗得意的笑聲,走遠了。
陳氏從來沒有被這樣羞辱過,咬得牙根發酸,眼底寒光涌動,銀荷低聲說,“夫人,我們不與她計較,快去見大夫人吧。”
那邊莫氏微微頓住了腳步,瞥了向兒媳院子走去的陳氏,哼了一聲,“看她這個樣子,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兒,去盯着,有不對勁及時稟報。”
兩名婆子趕緊去了。
陳語怡育有兩兒一女,大兒子五歲,小兒子三歲,小女兒才一歲,兒子活潑聰明,女兒靈動可愛,她又淑德大方,將內院打理得井井有條,不但受秦湛的愛寵,連莫氏這樣挑剔的,都對她有兩分青眼。
她正抱着小女兒逗樂,聽丫頭說陳氏來了,她微微一怔,“請姨母進來吧。”
陳氏進入屋子,看到陳語怡雖然像是哭過,神色間有難過之色,但也並不是很傷心的樣子,一門心思都在幾個活潑可愛的兒女身上了,心不由得一涼。
“姨母,您來了,坐。”陳語怡親自來扶陳氏,目光在陳氏臉上一掃,關切地道,“這些日子,姨母受苦了。”
陳氏環顧了一下陳語怡的屋子,端的是華麗精緻,每一處都是貴氣奢美的佈置,卻又低調不張揚,這正合陳語怡溫婉大方的性子,想到姝兒掙扎了那麼久,還是住在廂房,又失去了凌王府的大殿,陳氏心情更加黯然,“語怡啊,姨母受苦,你又能好到哪裡去呢,你的父母,祖父祖母,還有各房的叔伯們……唉,我相信你的煎熬不比我少。”
陳氏纔不關心陳語怡是否真的痛苦,這話不過是說,如果你不難受,你就是不肖,陳語怡蕙質蘭心,哪裡會聽不懂,她示意丫頭端來茶水,臉上祥和,帶着一絲悵然和無助,“姨母,說心裡話,行刑之後我也是心疼得暈了過去,只是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皇上能夠留五公子一命,爲陽桑公府延續子嗣,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也算是有了一點兒安慰。我們說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好生守住夫家,爲夫家謀福祉,管得太多反而不好,倘若禍端殃及到了夫家,只會成爲千古罪人,死後也無顏見先祖啊。”
陳氏沒想到陳語怡會這樣說,頓時來了氣,“語怡,難道你不知道,是誰害得陽桑公府到這樣的地步嗎?五公子是如何保下來的你不知道,姨母就說給你聽聽,是姨母向宮無傾下跪,苦苦哀求,又用瑞魄交換,五公子纔有了一線生機,宮無傾這樣羞辱陳家的人,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憤恨嗎?”
陳語怡眸子一寒,臉上並沒有大的波動,拍拍陳氏的手,“恨自然是恨的,但恨是一回事,理智又是一回事,姨母,如果我只是孤家寡人,自然會與宮無傾不罷不休,可我的身後是元南公府,元南公府欣欣向榮,上下和融,我絕不會讓它沾染上一點兒不詳之氣,也不會給它招來禍患和紛擾,姨母就不要勸我了,姨母要做什麼,我不會多管,還希望姨母不要干擾了我的平靜。”
陳氏被澆了一個透心涼,她不似先前的客氣,帶上了一抹憤意,咬牙切齒地道,“大小姐,你真的不管了嗎?陽桑公府三十條人命啊。”
陳語怡閉上了眼睛,許多幸福的孃家回憶涌上心頭,讓她心痛得將杯盞中的茶水濺了出去,可是她回不去了,她也無法爲那些亡靈復仇,除了元南公府,還是因爲宮無傾操縱和運轉一切的手段,哪怕再有權勢,再厲害的人,只要跟她計較上了,最後都跌得很慘,她賭不起。
她微顫着聲音說,“姨母請吧,今後若只是談心解悶,語怡自是歡迎,其他的話就不必說了,不然,別怪語怡無禮。”
陳氏茶也不喝了,猛地將杯盞放在桌上,“我沒想到你見死不救也就罷了,居然弒親之仇也不願報,百年之後,你有臉面見你夫家的列祖列宗,可
有想過如何面對你的父母,你的祖父祖母?罷了,今後我就不來了,你這種不肖的女兒,就好好地守着你的夫家,做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好了。”
說完不給陳語怡分辯的機會,含恨出了屋子,陳語怡的大兒子和小兒子在院中玩耍,看到陳氏帶着殺氣的樣子,不由得嚇到了,站着一動不動,婆子趕緊過來將小公子抱走,陳氏冷冷地看了一眼小公子,陳語怡之所以拒絕,不就是因爲這些崽子嗎?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消息傳到了莫氏的耳中,她滿意一笑,“不愧是我秦家的好兒媳,她陳氏愚蠢,又冥頑不化,想自己送死,還來拉墊背,哪有這種好事?去,把上次老爺賞的那一斛螺子黛分出一半給夫人。”
李媽媽說,“太太,夫人是說了,如果陳氏再提,就不許她進院子,您看看是不是大門都不許她進了,免得沾上晦氣。”
莫氏“哎呀”了一聲,“這樣做也忒過,傳出去只怕有人說元南公府無禮,連親戚都不見,所以呀,總得有個理由,先提防着吧。”
陳氏空手而歸,回到屋子裡有氣無處撒,手臂一掃,將一批珍愛的古玩都拔到了地上,古玩變成了一堆碎片,她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氣,臉色發白。
林媽媽趕緊來瞧夫人是不是傷到了手,見無恙才放心下,勸道,“夫人這樣置氣,又有什麼用呢?又不是隻有大小姐一個,還有二小姐,還有夫人的姐妹,砍頭的都是她們血脈相連的親人,她們可做不來像大小姐一樣沒良心。”
陳氏憤然道,“終究還不是一個個怕事,否則,早就先主動找上了我。”
林媽媽說,“夫人換位思考,如果是夫人,雖然氣憤難當,可風頭未過,也是不好找上來的啊。”
陳氏揉揉眉心,她是疲乏極了,這些日子嚴重透支了她的身心,恨無門,怨不得,“宮無傾的膽子,竟然可以大到這樣的地步,只可恨蒼天無眼,生生讓她奪去了陽桑公府三十條人命,此等冤情,此等仇恨,我此生不報不休。”
林媽媽嘆了一聲,她也是覺得三小姐這一次下手太重,可若非這樣做,只怕有一天身死人歿的會是她,陽桑公府對三小姐使的骯髒齷齪手段並不少,上次烏鴉報兇一事,倘若嚴重了整個靖國公府都要葬送,誰對誰錯,終究是說不清楚了。
宮無傾正在收拾行囊,一個奴僕進入了院子,“三小姐,大爺要見您。”
宮無傾動作一頓,“知道了。”
漣秋說,“大爺在這個時候見小姐,只怕沒有什麼好事。”
宮無傾像早就有預料,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是好是歹,去去便知。”
到了宮珩院子,只見宮珩站在庭院中,顏色肅然,眉頭蹙着,宮無傾道,“父親,您找無傾來……”
“跪下。”宮珩盯着她,眸中黑流涌動。
宮無傾恭順地跪了下來。
宮珩哼了一聲,“你可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