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跪着,嘴角嘲諷地勾起,帶着絕望,“罪臣正是,不過,這封信卻不是罪臣所寫。”
“那會是誰寫的呢?”
皇帝哼了一聲。
陳景擡起頭來,他嘴邊都是鬍碴子,看上去有很久沒有打理儀容了,“回皇上,是出自宮無傾之手。”
陳景見陳奇還在挽救,彷彿死灰覆蓋一般的心燃起了些許的渴望,他跪行幾步,抱住皇帝的鞋子,“難道皇上忘了嗎?宮無傾一次次攪動凰城風雨,如今又挑撥皇上和陽桑公府之間的關係,這種人不得不防,還請皇上立刻下手將這女子捉拿,以免後患無窮。”
羅常侍趕緊和護衛將陳景拖開,羅常侍見夜深了,又看到陽桑公和陳李氏快要撐不住可,低聲說,“皇上,要不……”
皇帝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他嘴角緊緊抿着,面容冷肅得令人心底發寒,陽桑公劇烈地咳嗽起來,外面風涼,又跪得久了,難免會犯點老人病,他瘦弱的身軀像一片葉子,老淚縱橫地搖頭,“陽桑公府幾百年忠心,沒想到會被人這樣誣陷,真是天道不公啊。”他舉起雙手,看着上空,手都在劇烈地顫抖,“蒼天啊,陽桑公府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懲罰?”
陳李氏也捶胸痛哭,“皇上,陽桑公府的忠心日月可鑑啊,如果皇上誤信 了小人的挑撥和誣陷,失去了一個忠誠的擁躉,只會讓小人有機可乘,靖國公如今擁兵三十萬,正是勢頭大好的時候,皇上不覺得這件事太過蹊蹺嗎?”
她傷心悲憤至極,兩眼一白,暈了過去,然而,下人都低頭跪着,大氣也不敢出,誰也不能去扶她。
“赫連璽找到了嗎?”皇帝緩緩開口。
護衛立刻稟報,“稟皇上,想必赫連璽藏得極深,滿凰城都搜遍了,還看不到他的蹤影。”
皇上幽幽道,“缺一個人無從對證,等赫連璽找到了再說。”
陽桑公府上下鬆了一口氣。
陳景大叫,“罪臣是逃犯,辜負了皇上和靖國公府上下的厚望,如今更是爲陽桑公府惹來了禍患,可見天意昭昭,不可違背,爲了抵罪和化解危機,罪臣這就赴死,還請皇上不要誤信讒言和僞造之信,寒了忠良的心啊。”
他說完拔出一名護衛身上的劍,反手刺入了胸口,頓時鮮血汩汩,人也倒了下去,氣絕身亡,陽桑公府頓時上下一片哭聲。
皇帝看了陳景的屍體一眼,“起駕。”
這時院中忽然響起了一個壓低了的聲音,“凌王已經準備起事,你們公府這是怎麼回事?竟耽擱了這麼久,連皇帝也來了。”
另一個人說,“噓,事情暴露了,中書令大人他們正將罪責推到宮無傾身上,已經成功了一小半,你去稟報凌王一聲,再往凰城邊界退後五十里,擇日起事,皇帝的人正在到處搜查殿下呢。”
皇帝臉色劇變,腳步停了下來,陽桑公臉上也出現了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陳奇差點要吐血,臉上浮起了慘白,他知道,凌王一旦被捉到,陽桑公府
就徹底完蛋了,宮無傾啊,原來你早就料到這一步。
羅常侍正要吩咐護衛去拿人,皇帝擡手阻止了他,他立即知道應該怎麼做,低聲道,“傳令下去,到凰城邊界拿人。”
立刻有兩名護衛一陣風似地離開。
皇帝眼神陰冷晦暗,盯着陽桑公恐懼不安的表情,“中書令大人,你在害怕什麼嗎?”
陽桑公見好不容易挽回的希望就要被無情地摧毀,叩頭道,“皇上,這一定是宮無傾早就安排好的,她千方百計地要置陽桑公府於死地啊。”
皇帝冷笑道,“宮無傾竟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查出來了嗎?宮無傾現在在做什麼?”
專門去調查的護衛道,“稟皇上,宮三小姐正和雲公子在央頤酒樓飲酒呢,似乎有點醉了。”
皇帝笑容更加莫測,“中書令大人,倘若凌王找到,一切自會有一個分曉,朕斷斷不會冤枉了陽桑公府。”
凌王找到,宮無傾的目的就達到了,陽桑公心中情緒翻涌,大腦不時一陣眩暈,他只能祈盼着赫連璽永遠離開凰城,再也不要回來,只有這樣,陽桑公府纔有存活的希望。
夜風習習,凰城郊區一個凸起的壩子上,長身立着一個蕭瑟的身影,四面的樹影憧憧,月華灑落,他遙望着一片燈火籠罩的凰城,等待着最終命運的到來。
他面容還是清瘦了一些,卻依舊俊美非凡,眸子漆黑得彷彿暗夜,脣角微微勾起,含着一抹最蒼涼的笑意,當塵埃落定,洗盡鉛華,他發現自己最想要的,不過是見那個人一面。
顛沛流離,隱於幕後,輾轉歸來,他一直身不由己,甚至幾欲抓狂,可是現在卻是從未有過的放鬆和平靜,儘管他知道,這種心境是出於無奈,如果有機會他同樣會不顧一切,這壩子利於突顯他的存在,周邊卻隱藏着可以很快將他置於死地的勢力。
遠處火把高舉,有人發現了他,很快有迅速的腳步和馬蹄聲踢踏而來,赫連璽闔上了眸子,手握緊了那一樣東西,太多,太複雜的情緒說不清楚,這短短的半生,殘生,他真正渴求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他遙望了一個多時辰的凰城,那個人的身影都沒有出,甚至連觀賞他死的興趣都沒有,他感到一陣冷風吹來,身體是逐漸地涼了,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久遠的,空落的涼,帶着一個人曾經有過的眷戀和依賴,從此永墜無邊無際的深淵。
馬蹄率先衝上壩子,當先的高頭大馬上,赫連羽一收繮繩,勒住了馬匹,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赫連璽躺在地上,一支小簪插在他的喉嚨處,鮮血緩緩地流出,月華籠罩着他的身軀,透着一種無法挽回的涼意,他的五官蒼白而俊美,眼睛還在睜着,卻是神光渙散,永歸寂滅。
赫連羽下了馬,將赫連璽扶起來,幽幽一嘆,“大哥,你告訴我,是不是愛上了那個女子,最後都會很慘。”
沒有人回答他,夜風吹動樹葉,窸窣作響,像在吟唱一曲輓歌。
“皇上
,赫連璽已經畏罪自殺。”
有人稟報道,緊接着,赫連璽的屍體被擡了上來,皇帝看到自己的親生大兒子,已經是陰陽兩隔,眸中閃過了一抹惻隱和不忍,冷笑道,“好好的皇曌王不當,把自己作賤到這樣的境地,真是活該!”
陽桑公府上下陷入一片絕望和驚恐,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除了少數幾個人,那些不知情的下人都不得不相信,陽桑公府參與了策反,在一片求饒的哭聲中,陽桑公平寧侯不斷叩頭保證,涕淚齊下,什麼尊嚴都不顧了,可是,沒有誰能夠救他們,就連陳奇,都已經不再開口,閉上眸子,面上呈現一片死灰色,宮無傾,你好狠決啊。
皇帝眼神冰冷到了極致,他已經不可能因爲任何理由心軟一分了,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三日後,滿門抄斬!”
消息傳來,宮無傾只是微微一笑,這個結果在她的預料之中,沒有把握的事情,她一定不會去做。
雲上燁挑眉道,“明明有破綻和可疑之處,可皇帝終究還是選擇葬送了陽桑公府。”
宮無傾淡淡道,“一方面是赫連璽畏罪自殺,坐實了這個事實,而另一個理由,赫連璽畢竟是皇室血脈,皇帝怎麼可能甘心他就這樣死掉,他要整個陽桑公府爲他曾經看中的兒子殉葬。”
雲上燁搖曳着盞中的酒,“果然是聖心詭譎,不可捉摸。”他含笑看向眸中有了醉態,面色卻依舊穩持平靜的宮無傾,心道她這個樣子真是可愛,便說,“大獲全勝,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宮無傾被東西硌到,不滿地皺了一下眉頭,他這是有多飢渴,無緣無故地就有反應?
“是啊,赫連璽死了,陽桑公府覆滅,可別忘了夙王也在凰城,他不會放過這個趁機作亂的機會。”她含着惱怒,扣住了他亂動的手。
雲上燁望着她漆亮中夾雜着一絲混沌的眼睛,覺得十分好玩,“醉了,就應該關心醉了該做的事。”在她黛眉上親了一口,“嗯?”
宮無傾掙扎着要下來,“我從來不曾喝醉,別用這個做藉口,滾開。”
雲上燁輕輕地笑了起來,胸膛起伏,衣服又滑落了一片,韌實寬闊的肌膚散發出一陣溫香,噴到她的面上,她的眸子更迷亂了一分。
雲上燁滿意地嬉笑着,攬緊了他,大手握着她的腰肢,捏了一下,柔軟的感覺停留在掌心,讓他忍不住地想要索取更多,在她耳邊道,“你難得喝醉,何不把握這個機會,免得明天后悔。”
宮無傾將他的手指一個個掰開,“該做的已經做了,你還想怎麼樣?”
雲上燁在她頸部蹭了蹭,“畢竟還差最後一步,如果你平時不好意思,不如用醉酒來做藉口,這樣心中就好受得多了。”
宮無傾知道在這種事情上,他極爲難纏,但不會真的傷害她,儘管自己憋得要命,也不過是過過嘴皮子的癮……她忽然想到了現代的什麼,一個關於“哦”字的真正解釋,臉一下子就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