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離開凰城。”
這兒,有她的榮耀,她的執念,她的愛和痛,是她的根。
藍初懿目光一黯,隨即想到,還是他疏忽了,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戳她的痛,畢竟她是爲了他才失去了名節,便道,“聽說千紹樓上,有個說書人說得很好,不如去聽聽。”
宮無傾道,“好啊,正巧我也想聽一下故事。”
千紹樓一樓是酒樓,二樓是天下最有名的戲劇苑,戲劇的間隙,也容一些藝人上去說話本,收的銀兩按照一定比例分成。
此刻說的是第三個故事,藝人喝了一口茶水,唱道,“一朝乾坤轉,往事皆成灰,與君永決,妾不歸。”
宮無傾隱約猜到接下來的內容,想自己就是穿越過來的,這一次可算是對味了,見她眼中有了兩分興趣,藍初懿心情也不錯,溫和地笑道,“小二,再來一盤奶油松瓤卷酥,一盤牛乳菱粉香糕,一盤藕粉桂花糖糕,加一壺上好的女兒紅。”
宮無傾看一眼滿桌子的點心,“這麼多,我哪裡吃得完?”
藍初懿道,“你忘了,我的食量也不小。”
戲臺上的老人,髮鬚皆白,一敲摺扇,“各位可知,人間有穿越時空一事,這可堪比鬼神之說呀。”
臺下都很好奇,“快說來聽聽。”
老者微笑着,將書冊子翻開,“傳聞,寧朝貞化元年,桑地有一女子,人稱秦蘿,這秦蘿啊,可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兒,她愛上了一位將軍,名叫歐陽羋御,是寧朝的一員猛將,皇上重視,百姓愛戴,對她也有幾分歡喜,就讓將她帶在身邊,隨軍輾轉。”
“將軍在東海抗擊倭奴,戰爭十分艱險,前路莫測,時間不斷流逝,秦蘿的歲數越來大,歐陽將軍就對她許下承諾,說等平定了倭奴,我就娶你,這一生唯你一個。”
也許是辜負了,宮無傾想。
說書人又道,“秦蘿是個癡情的女子,得一句承諾就苦苦等待,還拒絕了她的青梅竹馬,相府公子封原,歐陽將軍打敗了倭奴之後,她已經二十七歲,可說是一個老姑娘了,歐陽將軍娶她爲妻,但並不專情守信,畢竟又納了妾室,秦蘿逐漸色衰,受到冷落,爲將軍生了兩個男孩,也沒有爭回寵愛,其中一個孩子還被妾室下毒害死,歐陽羋御卻站在妾室一邊,說她是妒婦,她終於想不開,上吊身亡。”
臺下一片遺憾的籲聲,有人問道,“然後呢?歐陽將軍後悔了沒有?”
說書人搖頭道,“將軍有美妾,又怎麼會後悔呢,只是秦蘿才踢開凳子,突然出現了奇象,一柱金光從天而降,將她裹住,時光輪轉,把她送回了十年前,她的模樣,身形,一下子變成了十七歲。”
“秦蘿恨啊,恨不得吸將軍的血,剉他的骨頭,可她不過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與堂堂將軍公然對峙?這個時候,東海倭寇作亂,歐陽羋御被派往鎮壓,公子封原受奸人陷害,流放三千里,到
了一座荒島上,爲了生存投了倭奴。”
“這秦蘿千辛萬苦,帶着愧疚找到了封原,畢竟有一個前世,她對歐陽羋御的一切瞭如指掌,把這些傳達給封原,倭奴勢如破竹,不斷勝利,割佔了東海平歡域,歐陽將軍也被砍成了肉泥。而封原受到倭奴重用,被封了高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並娶了年近三十的秦蘿,矢志不渝,成爲一段佳話。”
有人沉吟說,“穿越回從前,各是不同的人生,這歐陽將軍是不是有點冤枉了?”
有人說,“哪裡冤枉了?就算秦蘿姑娘沒有遭遇背叛,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她選擇站在哪一邊,都沒有錯。”
“藍公子覺得呢?”宮無傾吃着一塊香糕點,問道。
藍初懿緩緩道,“這就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宮無傾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還算一個講道理的人。”
藍初懿好奇地問,“噢?什麼纔算是講道理的人?”
宮無傾思考了一下,“就是從事情的根本出發,而不是以角色代入來看。”
藍初懿道,“我以姬廉的角度來看,更是心中舒暢,有何不可呢?”
宮無傾怔了怔,口中的糕點甜香化開,她飲了一口女兒紅,笑而不語,似乎昨夜的陰霾一掃而光,藍初懿看着她清媚絕色的側顏,幾縷柔軟的髮絲垂下,眼波寂靜也瀲灩,更是妙不可言,又有強大的心智,忍耐和隨機應變的能力,可說是站在才貌巔峰的奇女子,難怪赫連璽,赫連羽,雲上燁等人都爲她瘋狂和執迷。
察覺到對方的關注,宮無傾皺了皺眉,藍初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卻也並不掩飾,“宮小姐生得好看,我不過是想多看一眼,並沒有別的心思。”
宮無傾難得沒有計較,也側首,手撐着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對方,藍初懿一時間有些侷促,隨即風淡雲輕地笑了,“宮小姐這是要看回去嗎?”
“是啊。”宮無傾不疾不徐地說,“我纔不要別人佔我便宜,也不喜歡吃虧。”
藍初懿看着她嫣紅的脣,心中升起一個念頭,隨即搖頭否定,她才受了傷害,他怎麼能夠這樣做呢?
下一齣戲開始了,說書人卻是換了一個,宮無傾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細細聆聽,藝人道,“我說完這個故事,會有一個猜謎的活動,猜中的可以免費在這千紹酒樓中吃一頓,連我算在內,湊夠八人結束。”他這樣一說,立刻有好幾個人跑出去吆喝,緊接着,有幾十人涌到了二樓,加上原來的賓客滿座,人羣看上去一下子密集了許多,但仍有越來越多的人上樓來,很快將座位和臺子圍得水泄不通。
也許他們並不是想貪一頓飯,而是覺得這個活動有趣,但這樣的場景也容易生事,宮無傾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眸底卻多了一點警惕,藍初懿柔聲道,“這兒人多手雜,不如我們現在離開吧。”
宮無傾微微搖頭,“不必,我也想看看,會有什
麼謎底。”
藍初懿心想她果然是膽大,明知道可能有危險,卻偏偏要看危險是什麼樣子,“好,如果我猜不中,你可要提醒我,不然,我只能眼巴巴看着你跟別人吃飯,那得多尷尬。”
宮無傾笑道,“人多正好可以作弊,我還要仰仗你呢。”
說書人講的是靈異故事,他語氣放得很慢,帶着森幽幽的味道,隨着情節的平緩或跌宕或轉折而變化,聽書的人們一片平靜,都豎起了耳朵,宮無傾在現代看多了恐怖懸疑小說和靈異小說,又觀遍了這方面的好看影視,說書人雖然很會通過摺子和語調等引人入勝,但他講的跟宮無傾接觸過的相比可說是小巫見大巫,宮無傾並沒有多少興趣,主要心思都在吃食上,倒反是藍初懿聽得津津有味。
等故事結束,所有人都是驚魂甫定,有的深籲一口氣,藍初懿卻是風淡雲輕的神色,“故事一般,倒是講的人厲害。”
宮無傾道,“潤色過的東西,當然不一樣,只是經過推敲,還會發現原來的模樣。”
藍初懿道,“人也是如此,在生命中經過了無數次的改造,僞裝,到最後是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了。”
宮無傾微笑,“藍公子爲何會有這樣的感慨呢?”
藍初懿道,“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罷了,開始猜謎了。”
宮無傾脣角勾起,將目光投向臺上,說書人飲了一口茶,道,“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誰能說說,這個謎語的答案是什麼?”
宮無傾和藍初懿對視一眼,二人已經有了答案,只是先不說破。
有人猜“春天”,有人猜“船”,有人猜“陽光”,都不對。
這是,一個輕柔的聲音道,“莫不是‘風’?”
宮無傾循着聲音看去,正對上宮姝挑釁的目光,不遠處,是赫連澎,兩人雖然不在一處,但似乎有着某種默契,此刻他正坐在靠窗的桌邊喝茶,垂着眼皮,眸光陰鷙,看來,他們已經勾搭在一起了,宮無傾心中冷笑,宮姝自詡對赫連璽忠貞不渝,可仍然盼着做皇子正妃,這一次是把希望寄託在了二皇子身上,可是赫連澎這樣的人橫看豎看,都不是做儲君的料。
“對。”說書人很高興,“就是風,這位小姐,恭喜你獲得免費用餐的資格。”
宮姝臉上多了一分得意,“三妹,想不到你也在呀。”她纔不稀罕什麼免費吃飯,靖國公府多的是錢,最重要的是,她終於踩了宮無傾一腳,第一次在她面前找到了優越感,這種滋味,簡直就是太爽了,然而,她並不知道,這個答案太簡單,宮無傾根本不屑於答。
宮無傾點頭,“大姐剛來麼?”
宮姝挑眉道,“是呢,我剛來就遇上了猜謎,沒想到三妹也有好馬失蹄的時候。”
宮無傾笑容不變,“一開始的機會,就讓給別人好了,免得太過張揚,後面還有許多謎語不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