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一怔,微笑道,“九姨娘有什麼需要儘管說便是。”
馬氏卻搖頭,“這不是一般的要求,要不是三小姐你不同於世俗,又有智謀,我是斷斷不敢提出來的。”
她一副苦楚的模樣,看得宮無傾也有一點不忍心,她道,“既然馬姨娘爲難,那無傾便替你說吧,你是希望,生下男孩後,永遠留在你身邊,不要母子分離,是吧?”
馬氏連連點頭,眸中蓄起了眼淚,“三小姐,做母親的,哪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留在身邊呢?所以,我求求你。”
宮無傾搖頭,“馬姨娘,這個忙我不能幫,因爲風險太大,況且,我與你關係並沒有多親近,憑什麼要幫你呢?”
這是她的真心話,爲一個不相干的人冒險,又不會帶來任何利益,可不是她宮無傾的風格。
馬氏抓着她的袖子,她懷孕了身體不方便,仍然大半個身體都離開了牀,她的婢女趕緊將她扶穩,也不由得抹起了淚,“三小姐,看二姨娘這麼可憐,你就幫幫她吧。”
宮無傾不由得想離開了,這世界上可憐的人那麼多,如果要幫,她怎麼幫得過來?
馬氏哀求道,“三小姐,只要你救我,以後我但憑你吩咐,做牛做馬,決無一句怨言。”
宮無傾習慣性地撫着杯盞,嘆了一聲,“馬姨娘,你一個弱女子,能爲我做什麼呢? ”
她伸出小指,將那一盒珠寶推過去一些,“不夠的話,儘管向我開口,我能幫的,也只有這些了。”
她站起身來,“雖然我不會透露出去,但是這樣的事馬姨娘還是少開口,免得不但沒了孩子,自己也搭了進去。”
她再不停留,擡步離開房間,身後傳來馬姨娘的哭聲,悲慼無比,帶着絕望和無助,婢女焦急地安慰,“二姨娘,可不能哭壞了身子,您就要臨盆了呢。”
“嗚嗚嗚……”
馬氏更加傷心,竟悲慟大哭,想到面臨的結局,竟什麼也不管不顧了,看來也是壓抑了太久。
宮無傾腳步沒有停頓,漣秋也沒有說話,走到院子中央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慘叫,接着是婢女的一聲大喊,“啊,流血了,流血了,快去請大夫和產婆來。”
院中一個打雜的婆子忙扔下掃帚,跑了出去。
宮無傾心下微驚,忙回到屋子裡頭,只見馬氏寬大的裙裝已經被染紅,鋪着後毯的地上也流了一灘血跡,她被婢女採月扶到牀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看上去虛弱無比。
“這是怎麼回事?”
她問,檢查了一下馬氏的身子,幸虧血流量不大。
採月流着淚道,“二姨娘心念着要留下孩子,竟堅決要下牀,奴婢才轉身去打熱水,她就不小心從牀上跌了下來。”
宮無傾眸子平靜,“馬姨娘這是何必呢?”
在這個年代,生出不安分的心的女人,又有幾個會得好下場?
馬姨娘不想說話,神色悽苦,含着擔憂,現在她只想保住腹中的孩子。
產婆和大夫很快來了,同來的還是宮白氏和陳氏。
陳氏訝然道,“我才離開一會,怎麼就發生這樣的事了?”
她掃了一眼神色四平八穩的宮無傾,眸底一冷。
採月見馬姨娘因宮無傾傷了身體,宮無傾回來後又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心中對她愈加不滿,“三小姐要離開,二姨娘挽留,想多說一會話兒,三小姐卻不曾停下,二姨娘伸手去拉三小姐,沒想到連累自己從牀上跌了下來。”
兩個丫頭扶着馬姨娘,一塊擋板從她腰部擋開,鄭大夫把脈,產婆查看身子。
在這種緊急情況下,也只有這樣了。
陳氏看向宮無傾,帶着責備的意味,“無傾啊,二姨娘懷孕在身,平時也是寂寞慣了,只不過想要你多陪着說一些話,你怎麼就甩手走人呢?”
宮白氏臉色也不好了起來,三小姐平時對人並不熱情,這樣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發生的,雖然她不搭理人並沒有什麼,但鬧出這樣的事就未免說不過去。
宮無傾沉默着,沒有說話,臉上卻是不慌不忙的神色。
這時,馬氏忽然掙扎着坐起來,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了憤怒,擡手就往採月的臉上打去,採月後退一步,捂着泛紅的臉,委屈道,“二姨娘,你……”
所有人都看着馬氏,滿臉疑惑。
“真是個賤蹄子,胡說八道什麼?宮小姐走的時候,我是想和她多說一會話,雖然出自真心,但對誰都會這樣禮貌性地挽留,何至於非要跌下牀拉她不可?況且我跌下牀的時候,三小姐已經快出了院子,你這小蹄子,再信口雌黃,我割了你的舌頭。”
她氣得直喘氣,卻道出了真相,老夫人面色緩和了一點,宮無傾微微一怔,道,“二姨娘稍安勿躁,採月也是心疼姨娘,你就不要怪罪她了。”
馬氏搖頭,“我自問做事對人於心無愧,卻不知道會出了這等賤婢,老夫人,你要如何懲罰她,我都不會說一句不是,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宮白氏道,“既然三小姐說不怪罪,也無須重罰,不過爲了以儆效尤,以免助長不良風氣,來人,拖下去打十個板子吧。”
採月瑟瑟發抖,被兩個婆子帶了下去。
這時,鄭大夫收了系在馬氏手腕上的絲線,面色一鬆,“老夫人放心,馬伕人的胎象已經平穩,沒有大礙。”
產婆也道,“只是小量出血,沒有危害到根本,還沒有到生產的時候,不過也導致頸口微開,產期大概提前十天左右。”
聽到兩人這樣一說,一屋子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也是,馬氏的牀很低,地上又鋪着厚厚的毯子,因此摔下去纔沒有造成滑胎或流產,鄭大夫開了一個藥方,老夫人讓丫頭帶到藥方按着抓,又安慰了馬氏一陣,還留下兩個婆子照顧,陳氏帶着歉意對宮無傾道,“無傾啊,實在對不住,嬸母也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再加上擔心二姨娘,所以……”
“二嬸母,無傾不會記掛在心上。”
宮無傾慢慢道
。
陳氏卻懷了一肚子的疑問,馬氏是怎麼跌下來的呢?太奇怪了。
等人相繼離去,宮無傾留在了最後,她道,“二姨娘,你就放心吧。”
馬氏正虛弱地躺在牀上,聞聽眼睛一亮,“三小姐,你願意幫我了?”
宮無傾沒有說話,走出了屋子。
夜風好冷啊,她拉緊了斗篷,感到心像廣袤的夜空一樣曠然,又清清涼涼,脣角流出一抹說不出的意味的笑,只停頓了一瞬,便擡步繼續離開。
這些天,不斷有飛鴿傳書,說是和耳敦依舊在爲戰還是和爭執,大擎的來使也被阻攔在和耳敦,遲遲不得回來,因爲大汗還沒想好是下戰書還是寫交好致歉的協議。
然而,就在第五天,令人想不到的是,使者還沒有回來,和耳敦的軍隊就偷襲了大擎的邊界,大擎駐北的軍隊奮起反擊,主帥指揮五萬大軍,一舉攻下幾片大草原,和耳敦也怒了,集結大軍交戰,雙方一時打得難解難分。
然而,大擎兵強馬壯,共有五十萬兵力,且糧草豐足,準備充分,又訓練了幾十種複雜的戰術和陣法,和耳敦兵力不過二十萬,備戰倉促,雖然逢秋季也有一定的收成,但主要靠蠻殺,不夠靈活和成熟,誰勝誰負,指日可見分曉。
從央頤酒樓出來,宮無傾心情比較滿足,這些天她把胖起來的半兩肉減下去了,剛纔又肆無忌憚地大快朵頤了一番,減減又吃吃,人生就是這麼痛快。
雲上燁照例要送她。
宮無傾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上次放河燈,雲上燁的那一盞是給誰了呢?
他一定也是有了心愛的女子吧?只是不知是哪一個府的千金。
“喂。”她說,“雖然我們之間是作戲,但你也做到一件事。”
雲上燁來了興趣,“你說。”
“在這三年,你不得納妾。”
雲上燁聽了,盯着宮無傾看了一會兒,竟笑了起來,“好,依你。”
不過,他這輩子都沒想過納妾,妾是什麼,會像小毒物這樣狠辣算計嗎?
宮無傾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他們沿着護城河道走,河面上漂浮着朵朵睡蓮的葉子,半綠半黃,漂來浮去,海蘭花從中冒出來,一片片盛開,妖冶似火,一種奇異的香味飄在空氣中,宮無傾深深吸了一口,心曠神怡。
雲上燁密切注視着宮無傾的神色,“你不希望我納妾麼?”
宮無傾不鹹不淡道,“我覺得髒。”
是的,就算是弄虛作假,如果跟她聯姻的人擁有其它的女子,並且日夜做伴,她也會反胃,她就是這麼自私的人,無可救藥。
雲上燁道,“是啊,我的看法,與你一樣。”
其實,宮無傾有點不明白,雲上燁作爲一個在古代封建大家族成長起來的公子哥,在對女子和兩性的要求方面,本應該是刻板無禮,大男子漢主義,直男癌,可爲什麼他會設身處地地爲女性着想和反其道而行呢?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