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卻平靜道,“傷口在別人身上,陳四小姐當然不能切身體會,不如在自個兒身上試一試,就知道了。”
好個伶牙俐齒的宮無傾,當她不再僞裝,真是渾身上下都是鋒芒呢,不過,她一定會調查清楚的,陳昭莞笑容僵凝了一下,“宮小姐真是會開玩笑,我不過是關心表姐罷了,你卻說得這般駭人,哎呀,我不敢說話了。”
就這樣訕訕地住了口。
宮無傾摩挲着杯壁,將在坐的人一一打量,目光首先落在皇后身上,這是一個雍容美麗的女人,氣質尊貴,有着兩分高冷淡漠,嘴角卻是淡淡的微笑,眼中沒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她便是赫連璽的母后,雲上燁母親的姐姐。
妃座首位,是頗爲得寵的凌貴妃,她生得柔美,神色溫和,體態若柳,看樣子是個與世無爭的女人,她是七皇子的母妃,原先這個位置本是赫連羽的母妃褚貴妃坐的,可褚貴妃十年前去世,凌妃從四大妃子中脫穎而出,成爲後宮一人之下的貴妃。
而下一位,宮無傾怔住了,怎麼是她?
言卿如,身體本尊的婢女,忠心耿耿,一片赤誠,宮無傾死後,她也被二夫人打發出靖國公府,漪容說她被謀殺了,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好端端地活着?
她聽說,皇帝這段時間在寵一個生得妖媚的女子,並很快升她爲妃,那女子的美貌不但居於後宮佼佼,且能歌善舞,善解君意,再加上在皇帝郊外行馬下墜時救了皇帝一名,成了皇帝心尖尖上的人物,一個月有十個夜晚是歇在她那兒的。
言卿如也看到了宮無傾,微笑,輕輕點了一下頭,眼中流動着轉瞬即逝的波光。
宮無傾並沒有過多在她身上停留,將在座的人都掃了一圈,她接觸到花韶容的目光,平靜,含着微妙的神采,只不過她太端莊優雅,一般人很難注意到,她也是盛裝打扮了一番,再加上容顏絕美,今日宴會上,就數她和言妃最光彩奪目。
赫連璽一直在看她,眸子一派漆黑,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脣角依舊是志在必得的冷意。
宮無傾微皺了一下眉頭,收回視線。
雲上燁喝下一口茶水,眸色一沉,小毒物和赫連璽之間的這種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
他知道赫連璽提出了什麼要求,可是這件事目前看來宮無傾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嫁給凌王,一個是殺掉所有知情人,包括凌王,但這兩條路子,對於他,還有宮無傾來說,都是行不通的。
他怎麼會讓小毒物嫁給凌王呢,殺掉凌王,其它知情人,這是他樂於接受的,可凌王一來殺不掉,二來小毒物不會去傷害無辜,其實,他知道,小毒物雖然行事狠辣,但心底要比他善良多了,她不過是防衛,而他隨時會爲了利益和需求殺人不眨眼。
管它是有罪的,還是無辜的呢?
但赫連璽的要求實在是令人髮指,雲上燁暗暗咬牙。
羅常侍宣贊了宮無傾的功勞,智謀,並傳皇帝的旨意,讓史家將宮無傾也載入歷史,還強調了宮無
傾僅次於公主的翁主身份。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宮無傾身上,昨夜金鑾殿面聖之後,宮無傾非癡傻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在座的人目光,神情各異,有欽佩的,有害怕的,有嫉妒的,有羨慕的,還有壓抑着恨意的,有莫測的……
然而,宮無傾只是含着淡淡的微笑,宮家已經獲得了穩固地位和不弱的權勢,她的目的達到,真實人格暴露,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反而有利於她在各方之間遊刃有餘,以全新的,強大的面貌自如應對,這種滋味,實在是太爽了。
有人問話,宮無傾都優雅自如地回答,既不幼稚也不老成,氣度非凡,她的表情是和善的,不針對誰,也沒有任何戾氣,渾身上下讓人很舒服,看上去不過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因此,很少有人把她跟手段非常,次次絕處逢生的形象聯繫起來。
一番應酬下來,宮無傾的桌前堆了齊人高的精緻禮盒,喝酒喝得她頭有些發暈,但神志依舊很清醒,劉氏看在眼中,不由得有些擔心,她希望這一輪快點結束,畢竟宮無傾還沒有來月事,不能過度傷害身體。
赫連璽起身道,“若非因爲宮三小姐的計策,我和七皇弟也不可能斬下水怪的頭顱,本王藉此邀功,心有愧疚,先乾爲敬。”
說得多謙讓,其實不過是將自己的功勞再渲染一番,宮無傾脣角不經意間流過一抹嘲諷,卻微笑道,“無傾只是一介弱女子,略有薄計,主要還是凌王,珏王,雲公子和各位護衛的功勞。”
她舉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小口。
赫連璽擡手,楚泓捧着一個錦盒走到宮無傾跟前,“三小姐,這是凌王的一片心意,請您笑納。”
漪容在旁,打開盒子,宮無傾看到裡面的東西,笑容有些發僵。
淡藍色的羅帕散發出一陣幽香,中心是一副同心鎖,東南西北分別放着梳子,玉紅豆,玉佩和香囊,呈現出一副和諧的美好。
而這些,都是古時的定情物。
宮無傾知道,赫連璽挑這個時候,也是有心讓她難堪,如果她現在就拒絕,一定會損皇家的威嚴,引得皇帝和皇后不快,如果她若無其事地帶回,就等於收下,赫連璽會以此爲理由,告示天下,將事情訂下來。
此刻,他含笑看着她,眸中流動着脈脈的感情,宮無傾一陣惡寒,垂下長睫,手輕輕晃動着杯盞,酒水搖曳。
那一頭,雲上燁看到宮無傾神色的變化,心中暗想,赫連璽是送了她什麼呢?
“多謝凌王厚愛,無傾也正好缺一個墨玉做的硯臺,既然凌王相送,便不用費心了。”
宮無傾有禮地道。
凌王一噎,口中的酒水差點沒有噴出來,他沒有想到,宮無傾竟然睜着眼睛說瞎話,這時,他看到漪容似乎揣着一樣東西出了大殿,毫無疑問,是去處理掉他的禮物,他能說自己送的是定情物嗎?只怕會打了自個兒的臉。
“咳咳,應該的。”
赫連璽將酒杯放下,一時間有些失態。
“去,看看那個丫頭出去做什麼。”
雲上燁吩咐馮璋。
馮璋臉微微一紅,跟了出去,他很快回來,對雲上燁耳語了一陣。
雲上燁眸色一沉,還送小毒物定情物, 赫連璽,你太異想天開了,以爲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嗎?
所有的禮物中,還有誰比他送的更有創意和心意呢?
等小毒物回去拆了,一定又驚喜又震撼吧。
雲上燁脣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微微搖頭。
宮無傾掃一眼他欠抽的模樣,爲什麼他笑得這麼有惡意呢?
不過,雲上燁經常抽風,見怪不怪,她很快轉移了注意力。
接着是歌舞表演,各家小姐公子各獻特長,趁着這個場合好好表現自己,爲一樁好姻緣增添籌碼,甚至還有幾位小姐彈奏了瑤鳳曲,雖然水平和氣勢還與宮無傾有一定的差距,但已有六七分的火候,足夠人大飽耳福。
宮無傾是主角,擁有強大而奪目的光環,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不做什麼靖國公府也仍然很驕傲,她便沒有多此一舉去與別人爭奪機會,況且她也不需要,很快,她感到睏意襲來,打起了呵欠。
“喵嗚。”
這時候,她似乎聽到一聲貓叫,環視了一圈,沒有貓的影子,外面都是漫天的煙花爆炸聲,火花散落聲,還有百姓的沸騰和喧譁,大殿上一切依舊,只是換上了新的表演,各人都掛着喜慶的笑容,宮無傾眉頭微微一皺。
等她全神貫注觀賞舞蹈,又是一聲貓叫,帶着焦慮,慌亂,彷彿在尋找着什麼,宮無傾覺得,在這樣盛世的景象下,出現令人發毛的叫聲,實在是一件不詳的事。
忽然,她眼睛一擡,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敞開看景的窗戶竄了進來,速度之迅疾,直奔她的位置。
在貓兒要落到她身上的瞬間,宮無傾腳猛地在地上一碾,身體連着椅子後退幾步,貓咪擦過她的衣裳,撞開一堆盒子,然後喵嗚地叫着,在一地凌亂的盒子中翻找着什麼。
“啊呀……”
一些膽小的千金小姐尖叫着,往母親懷中躲,或者離開了位置,潑掉了酒水,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而宮無傾明明看到,方纔這隻狸花貓一開始是衝着她來的,幾乎是直咬她的喉嚨,可是她躲開後,卻一下子鑽到盒子堆去了,它生得皮毛滑亮,雙目漆明,體態有些肥胖,絕不像是一隻野貓。
她保持着得體的微笑,看着貓兒的動靜。
不得不說,這隻狸花貓很有意思,它嗅嗅這個盒子,又嗅嗅那個,眼中閃着賊亮的光芒。
“誰的貓兒,竟不好好管教,任其到殿上作亂?”
皇后看到這樣的情景,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不好地問。
言妃的臉刷地一下子變得有些慘白,忙起身道大殿中央跪下,“皇上,皇后娘娘,這是臣妾養的俐兒,可能是婢女疏忽了,再加上俐兒餓了,所以纔到處亂竄,請皇上和皇后娘娘饒恕,臣妾一定會好好管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