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宣政殿豈是你可以胡鬧之地。”
因太子和五王爺不合,秦徵和葉盛不合,太子和秦徵有了翁婿之誼,葉盛自然和五王爺走得近些。
邢業是戶部小官,鍾麒煜自然想借此打壓打壓鍾定奚。
鍾定奚斜了邢業一眼,彷彿在嫌棄他給自己惹事。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微臣這就退下。”邢業似乎被嚇到,立刻想要退下。
“慢着。”鍾彥廷一改常態,不似鍾麒煜那麼焦灼和計較,在邢業退去之前,喚住。
“父皇……”
鍾彥廷擡手:“太子,稍安勿躁,聽聽也無妨,但凡能給出良策之人,朕不追究他的方式。”
“謝皇上。”邢業行了一禮,“回皇上,微臣覺得太子和五王爺之言,都有道理,但是,微臣集思廣益後,忽然想到一事,從沽州到京都,快馬加鞭,也需十日左右,此時,災情又當如何了?倒灌的河水,是否已經退了?”
此話一出,衆人無言,兩地相隔甚遠,不能時時監控,但邢業所說,的確提到重點了。
鍾彥廷搭在龍頭上邊的手微鬆:“說下去。”
“微臣記得,沽州是七王爺的封地,若是河水未退,微臣以爲,是否先飛鴿傳信給七王爺先行組織退水爲妥?”
“這還用你說,七弟當然早已採取退水的措施,還等到你說。”鍾定奚一臉嫌棄,明明是自己的人,胳膊肘也不知道往哪裡拐。
“是是是,五王爺。”邢業侃侃而談,卻沒有半分逾越之舉,態度謙恭,“然後京都除了派遣欽差趕赴沽州外,是否另派工部善於水利的大人一同前往查看,疏導也好,加固河岸也好,具體勘察後,再行治理,以絕後患,這樣也不至於再度發生悲劇。”
“這不失爲一個可行之法,工部可有人願去沽州協同老七治理水災?”鍾彥廷即刻採納邢業的建議。
工部尚書李堂,怎麼想也沒想到,這矛盾又指到了他,這原本只是天災所致,非人力可控,不關工程之事,哪知兜兜轉轉,被一個從五品的小官給扭轉了,說來說去,一定是葉盛搞的鬼。
底下之人,皆是聽他行事,如今突然冒出這事,簡直猝不及防,如今無人出面,難道還得他這個堂堂尚書出馬不成?
這事實在難辦,若是成了,這是工部分內職責,若是不成,這團火就能燒到工部了。
李堂一邊想着,一邊走出隊列:“皇上,工部人才濟濟,但分工不同,有人擅長建造,有人擅長水利,有人擅長屯田,有人……”
鍾彥廷不耐其煩:“既有專攻水利之人,那麼派去治理就是。”
“回皇上,只是前兩天,榮華宮的池塘出了問題,似乎是淤泥堵住了渠道,裡邊的蓮葉死了不少,還散發着惡臭,他們都在趕工疏通。”李堂說的響亮,生怕皇上沒有聽到一樣。
榮華宮是德妃的宮殿,德妃是五王爺生母,這個時候居然拿德妃與百姓性命相比,這不是在損毀德妃之名嗎?
果然,鍾彥廷臉色不對,鍾定奚一臉急色。
局面有些僵硬,正當此刻,隊伍中走出一人,三十歲不到,有着一副儒雅之姿,此人正是工部侍郎戚少棋。
“皇上,微臣對水利一事略知一二,願隨同前往治理水災,貢獻綿薄之力。”
“戚愛卿謙虛了,誰人不知,戚家有子,五歲便知水利,通曉百家之言,在水利一途,具有天賦才能。”鍾彥廷坐直了身體,似爲自己麾下有此等人才而高興。
“皇上謬讚了。”戚少棋退回隊伍,舉手投足,都帶着文人的氣息,寵辱不驚。
“邢愛卿,若是河水已退,又該如何?”此刻,鍾彥廷對邢業已經刮目相看,繼續關心沽州水災一事。
退了不是更好,再不然就是興建房屋而已,還能如何,衆人不知皇上究竟打着算盤,又或者在考究誰更適合當這個欽差大臣?
“若是已退,不見得會是好消息。”邢業蹙着眉頭,懷着擔憂之色,不像衆人那般,如釋重負。
“何意?”鍾彥廷此刻也有了懷疑之色。
“微臣自幼隨同父親輾轉各地,曾在書中看到,也在民間聽聞,甚至碰上過一次,但凡水災過後,容易引發蟲災鼠災,若是嚴重的話……”邢業頓了頓。
“會怎麼樣?”鍾彥廷追問道。
“導致瘟疫。”
瘟疫兩個字,猶如一股漩渦一般,掀起驚濤駭浪,讓衆人面如土色,蟲災鼠災已經夠讓人頭痛的了,如今居然還有瘟疫,這去了,若是一個不慎染上,不是找死嗎?
鍾彥廷也是神色微變,目前沽州那邊,還不知情況如何,他看着底下之人的反應,眉頭深深皺起。
頓時,衆人啞口無聲,閉嘴不說話,唯恐皇上又有什麼突發奇想,派他們前去。
衆人也不免望了一眼戚少棋,對他感到萬分同情。
然而,此人倒是沒有驚慌失措,對自己主動請纓的事情,並不感到後悔一樣,衆人猜測,可能也是故作無事,心底早已後悔不已吧。
“朕記得,早年南方也有一次水災,而且波及面很廣,這是自朕登基以來最大一次水災,但朕並未聽到任何有關蟲災鼠災以及瘟疫一事,邢愛卿,你所言,是否確有其事?”鍾彥廷最忌危言聳聽以及蠱惑人心,導致民心大亂。
“回皇上,微臣不能十分確定一定會發生,但確實在書中見過……”
“書中未必沒有誤導之言。”鍾彥廷試圖壓服邢業,消除衆人恐慌,已達安撫的目的。
衆人並不擔心瘟疫波及到京都,而是擔心被皇上推到風口浪尖前去沽州。
“皇上,微臣並非只在書中見過,而且親身經歷過。”邢業一言,直接讓衆人鴉雀無聲。
“你的年紀,不過二十有餘,朕在位,也有二十多年了,但朕在位這些年,從未聽過瘟疫一事,你怎麼會見過?”鍾彥廷問道,“若是敢欺騙朕,休怪朕拿你問罪了。”
若是懂得察言觀色之人,自然會退下了事。
“邢業,還不快退下,休要再胡言亂語。”鍾定奚暗含警告地道,省得牽連到整個戶部,將矛頭引到他身上。
然而,邢業的眼眸,頓時變得犀利起來。
“皇上,微臣確實遇到過瘟疫,而且,正是皇上所說的那次南方水災,發生在八年前,規模之大,的確前所未有,皇上甚至派遣三個欽差大臣南下安撫人心。”
鍾彥廷聞言,略微回想:“說起這事,朕似乎有些印象。”
“瘟疫就發生在橫州木家村,因爲大水剛過,人心甫定,當時在橫州的欽差大臣聽聞這事,唯恐落在人後,連上報都沒有,連找大夫都沒有,直接選擇大火燒村,返回京都邀功。”邢業字字句句,都帶着激動之色,彷彿多年就爲了等待這麼一天一樣,“當時,木家村百來口,傳染之人,未被傳染之人,全部被活活燒死,燒死之人,登記在錄爲死於水災。”
這事若是假,邢業就是誣陷朝廷命官,倘若爲真,那麼就是當時的欽差大臣欺下瞞上。
這等殘忍之事,怎麼會做得出來?又是誰做出來的?
衆人嘀嘀咕咕,似乎在尋找邢業所說的欽差大臣。
“放肆,你的意思,就是指責朕連自己的子民怎麼傷亡的都不知道?”鍾彥廷龍顏大怒,震怒之聲,在整個大殿迴盪,衆人連大氣也不敢喘。
“邢業,你誣衊朝廷命官,又口出狂言侮辱父皇之名,還捏造事情危言聳聽,三重大罪,可知該當何罪?”鍾麒煜對鍾定奚露出嘲諷一笑,彷彿是鍾定奚犯罪一樣,前有德妃一事,後有瘟疫一事,父皇是聰明之人,難道還不能聯想嗎?
邢業不卑不亢,臨危不亂,神色悲憫:“微臣無話可說,但微臣的母親和妹妹,全部死在那場大火中,所以微臣對此事,刻骨銘心,還望皇上明察,懲奸臣,以正朝綱,還木家村枉死的百來條性命一個清白。”
言罷,邢業跪在地上,鄭重其事地磕了一個頭,繼而挺直身體,堅韌不屈,沒有絲毫畏懼。
此話一出,鍾彥廷不禁動容,也冷靜下來,誰會拿死去的親人性命開玩笑。
“既然你如此篤定此事,朕也不想冤枉任何一個人,若是查清這事究竟是誰在捏造,朕決不輕饒。”鍾彥廷俯瞰底下所站之人,“當時橫州的欽差大臣是誰,出來與他對質。”
八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幾個人心知肚明但沒有點出,大部分人不知情,在東張西望尋找究竟是哪位欽差大臣攤上這事之時,卻有一人,渾身簌簌發抖。
“究竟是誰?”鍾彥廷又問了一聲。
“皇上。”邢業開口,“微臣記得那人,當時的欽差大人有三人,一個是現在的刑部尚書杜大人,一個是現在的吏部尚書王大人,還有一個正是現在的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