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時節,到了晚上,風吹着還是透着絲絲涼意,一襲平凡無奇的素衣穿在墨雪清的身上,卻依舊擋不住她周身逼人的氣勢。
修長有致的身形輕輕地躍起,飄至高高的宮牆之上,趁着夜色的掩飾,她十分輕易地便躲開了沉心苑的侍衛,成功進入院內。
入夜過後,整個沉心苑都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偶爾有涼風拂過,響起枯葉嫩草相互磨擦發出低微的沙沙聲。
墨雪清踏着輕碎的步子,緩緩地來到小雅的院子裡,還未走至門前,遠遠地便見一抹纖影在黑暗中四下張望着。
雖看不清那張臉,但她卻彷彿能夠看到她臉上的焦急神色一般,不由加快了腳步,走上前去。
遠處傳來細弱的腳步聲,驚動了小雅,她微微擡眸,看到墨雪清的那一瞬,突然間心中微定,涌起一抹暖意,快步迎了上去,拉了她便往她居住的小院裡走。
墨雪清見她神色匆匆的樣子,不由疑惑,低問:“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在這裡,晚上最好是不要出來,免得看見不乾淨的東西。”小雅的聲音十分低沉,在這整個陰森恐怖的環境中,越發顯得飄渺空靈,聽得墨雪清心底微微有些發麻。
緩緩擡頭看了一眼被烏雲遮了大半個身子的月亮,邊跟着小雅的腳步,邊左右打量着四周的地形情況。
這是條還算寬敞卻不夠整潔的走廊,上面用來遮陽避雨的頂子上已露了零星的小洞,月光透過那些細微的小洞漏了進來,映在地上,彷彿玉的碎屑一般,頗有些晶瑩剔透的樣子。
四周兩排用來支撐整個走廊的柱子上的紅漆也因着年月久遠,而脫落得斑駁陸離。一旁原本用以乘涼休息的紅木長椅上早已落滿厚厚的一層積灰,其上覆着點點污垢,更有些連扶手都已折損,可見是真的年久失修,不能再用了。
不遠處的頂子上繞滿了青黃不一的葡萄藤,因着時節不對,整個藤枝上沒有一點綠色,皆是乾枯一片的黃葉子。
目光再向前移,是一幢看起來雖然破敗,卻總算沒有露頂的偏殿,由於太過於偏僻,是以反倒顯得清冷乾淨一些。
比起外面那亂七八糟的院子,這裡顯然已屬人間天堂了。
心中莫明其妙地鑽出這些奇怪的念頭,墨雪清隨着小雅一同進了殿,小雅在兩人進殿之後立即便去關了殿門,隨後纔多燃上兩支蠟燭。
微微蹙眉,墨雪清神色微鬱,沉道:“你怎麼用這種白燭?而且還是品種最次的?”
小雅淡淡笑了笑,隨即又道:“我是以犯錯宮婢被關來這裡的,吃穿用度自然便是這宮中最下等的了,也不怕你笑話,就今晚點上的三支蠟燭,其實也是我多用了接下來三個月的蠟燭了呢!”
她淺淡的笑容雖然看似淡泊,但墨雪清依舊能夠捕捉到她眼底深深的悲涼,想想她的日子,也的確是差別甚
遠。
先前過得是太子正妃之位,錦衣玉食般的生活,突然一昔間便由太子妃變成了待罪的宮婢,就連着容貌也跟着換掉了。
這雙重的打擊之下,她能夠活下來,意志已經算是十分堅強了!
心中對眼前這個女子多了幾分欣賞之色,墨雪清緩緩走上前去,自發地吹熄了剛剛點燃起來的兩根蠟燭。
房裡的光線立時便暗了下來,透過微弱的燭光,墨雪清依稀可以看到小雅藏在陰暗下那雙充滿感激的眸子。
“現在這裡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你方便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嗎?”低聲問着,墨雪清緩緩擡眸,無比真誠地凝視着小雅。
小雅淡淡地一笑,隨即道:“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我本是流落在外的孤女,被養父賣入宮中爲婢,意外認識了當時還尚未封王的天鬱和天淵,在六年前嫁給天鬱,成爲太子妃,產下阿離後不久,卻意外被人打昏,醒來之後就是在這個院子裡了。”
“那當時你是在什麼情況下被人打昏的?”墨雪清越聽眉心蹙得越緊,眼看着小雅說自己的往事時就如同在說一件極不相干的事情一般,她便只覺得心疼。
“我也記不清楚了,只隱約記得好像有母后在,下意識地便覺得這件事情跟她脫不了干係,畢竟她是六宮之主,無論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是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來阻止的人,可偏偏那時候我還是被人……”小雅的聲音略微有些哽咽,彷彿透着一股濃濃的心酸一般,整個人軟軟地靠在硬得有些咯骨的背靠上。
仔細聽着小雅講述往事,看她一臉平淡的樣子,墨雪清的心越發地揪痛,眸光沉沉地打量着這整個房間。
房間的擺設雖然陳舊簡陋,但整個佈局卻是十分地舒適,可見這一切都是出自於小雅之手。
難怪龍天淵兄弟二人都喜歡她,她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可人兒,不但性情溫和,且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更是清新淡雅,十分地怡人。
她不敢相信,對於這樣一個清雅如蓮般的女子,那個皇后竟也有忍心見死不救的道理?況且,她當時已是龍家之人,爲龍家成功誕下一位小皇孫,當時的她,本應享受這世間最尊貴的身份,卻偏偏被人設計陷害,困於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近六年。
上天何其不公?!爲何那些作惡多端的人依舊存活在世間,可那些柔弱善良的人卻一個個地都遭受命運的折磨?!
烏木所建成的簡易木牀,其上的雕花早已折斷數根,看不出最初的花形,淡紫色的紗帳微微飄揚,雖然看上去有些陳舊,卻是清洗的十分乾淨,隱隱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草芳香,十分地沁人心脾。
不遠處放着青銅燭臺,其上燃了近半白燭的燭光微微跳了跳,響起燭芯暴裂時所發出的噼啪聲。
這一夜,墨雪清睡得極不安穩,睡夢中,彷彿有一雙大手突然朝着襲來,緊緊扼住她的脖頸,
瞬間攏斷她的呼吸般地將她驚出一身冷汗。
直到第二天清晨,小雅早早地便爲她備好了早飯和洗漱所需的溫水,一臉恬靜之色地坐着等她醒來。
豈料,墨雪清纔剛剛醒來,外頭便傳來龍子離的呼喚聲。
“孃親……”
雖然知道墨雪清並非他的孃親,但他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稱呼她,是以也並沒有改掉稱呼,遠遠地便聞得他的喚聲。
墨雪清神色清雅,緩緩走了出去,引着糰子一同進了屋,隨後看了看桌上的幾樣清粥小菜,雖然十分地清淡簡便,但她知道,這恐怕已是小雅最可口的飯食了。
還不待她開口招呼,糰子便直接坐了上去,端起碗來一口氣喝下小半碗稀粥,隨後擡起眸子,一臉沉重之色地衝她道:“孃親,有個壞消息和好消息需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個?”
挑眉看向糰子,墨雪清暗道這孩子竟學會了使小心眼,面上卻是不急不徐地道:“壞消息吧!”
“那好吧!我昨日回去後原準備去看看羽叔叔醒了沒有的,結果到了那裡之後才突然驚覺,羽叔叔連帶着你身邊的望月,都不在殿中,隨後我又暗中找遍了整個大殿,包括你住的地方,都不見他們兩人……”糰子的話說得極快,顯然是怕墨雪清聽得着急,偷偷擡眼看了看她突然間變得冷然的神色,暗中咬牙,繼續道,“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竟然是西暮國的七公主帶人把他們給綁走了,還膽敢放出話來威脅孃親!”
糰子邊說着,臉上的神情卻是不由自主地變得憤怒起來,小小的雙手微微緊握,看上去十分氣憤的樣子。
看了看他鼓漲漲的腮幫子,墨雪清冰冷的心中微微泛着一抹暖意,眸光冰寒得驚人,周身煞氣凜然的樣子,似乎是驚到了小雅。
“那個該死的丫頭,居然膽敢動羽弟和望月,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墨雪清一聲低咒,周身的氣息越發冰寒。
糰子重重地嗯了一聲,隨即又道:“她的意思是,孃親若想救出羽叔叔和望月,就必須要親自上門去領。可依阿離所見,她定是想借此機會將孃親趕出儲君府,以免孃親擋了她成爲儲妃的路!”
讚賞地瞄了糰子一眼,墨雪清脣角微揚,露出一抹孤傲凜然的笑意,眸光半眯,露出極度危險的神情,冰冷的聲音自她口中緩緩吐出:“膽敢以此來威脅我,她當真是嫌命太長了!”
一旁的小雅見她露出這樣的神情,臉上的神色怔了怔,眼底閃過一抹了然之色,暗道:難怪她能與天淵走到一起,他們兩人,在某種時刻時的神情氣質,竟是如此相似!
脣邊掛着瞭然般的笑意,她緩緩擡眸,淡淡地開口:“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所說的那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起碼,在這整個皇宮裡,沒有背景的異國公主,是根本不敢,也不可能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威脅一個掌管着代表儲君身份的玉佩之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