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府,大門前。
洛無憂站在臺階處,仰頭看着那匾額,臉色發白,心頭更像滴着血,無知無覺的走進默園,對所有人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看着默園書房之中緊閉的大門。她站在原地,雙腳卻像是灌了鉛,沉重的無法邁動一步。
她靜立了多久,房門就關閉多久,一直未曾打開過,她就那樣靜靜的站着,腦海裡卻是浮現出過往的一幕又一幕。
整整一個時辰後,她卻是突的轉身邁步折回。
自歸府後便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紅錦剪秋見女子那奇怪的舉止,不由深深地蹙眉擔憂:“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請莫寒少爺來給您瞧瞧?”小姐的臉以當真是難看的緊,該不會是小少爺那兒出了什麼問題吧?#_#67356
“不用了。”
利落的回絕,聲音卻是有些低沉和壓抑。有事的人根本不是她,找大師兄給她看什麼?雙手纂緊成拳,心中一抽一抽的疼到幾乎無法呼吸,偏偏她和大師兄都給他也看過脈,卻是沒有任何異常。
就算是生死亂之毒,好歹脈象上還可看出來,可柳老爺子說的情形,他們根本不瞭解那到底是什麼?脈象顯示他身體一切正常。他的確受了傷,卻只是內傷且雖緩慢,也在恢復當中。
她以爲是那上古奇毒解了之後,他自動復原的能力也隨之消失。可如今看來,只怕根本不是如此,他們對此毫無頭緒,更沒有任何的辦法,所以,他纔要瞞着她,所以他纔要找曦和令?
容狄,是不是這樣,是不是這樣?
許久之後,洛無憂咬貝齒輕咬舌尖,幾乎咬出了血腥才靠那銳痛勉強收回了心神,她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兩個丫頭,問:“姑爺他還是沒有出來過麼?可曾用了午膳?若沒有讓弄墨弄好送過去,我還有其它的事要做。另外地牢那邊剪秋看過沒有,她發作了沒?”
“回小姐,奴婢已然前去看,看過了。那藥沒有給她,她發作了,發作的時候真是很可怕,也很痛苦的樣子。不過小姐,就這樣就行了麼?要不要我們再做些什麼?”剪秋答着話,臉色卻是有些發白,洛靈兒發作起來的樣子當真是慘不忍堵。若非親眼所見,她當真不相信,一個人會變成那樣。
洛無憂搖了搖頭:“夠她們受的了,不用再做其它,做得太過,只會惹人懷疑。你們注意着地牢裡的動靜,有事便來告訴我。我先去休息一下。”接下來便只等大表哥那邊安排好。
想來很快的。
容狄說她的心亂了,是,她的心的確亂了,可越是這個時候越不應該亂的。以前她明明做的很好,不爲任何事所動,不爲任何人所亂。
最近卻是頻頻的受到別人的影響,而亂了本心,這不是她應該有的狀態。因着安兒被抓她亂了,因着柳元德的話她也亂了。心越亂只會越讓自己的判斷受到影響,讓事情變得更加的糟糕。
甚至忘記了,她應該相信他。
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辦,此刻她應該要關注的是安兒,是安兒,在那之後,不管容狄他到底有什麼問題也一樣可以解決的。就算真像柳老爺子說的那樣。
他手中也有了三枚曦和令,還有她給的那半卷殘卷,他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她要做的是相信他。他一定在努力,所以她也不可以慌。這世上沒有什麼劫難跨不過去。她都已死過一次,不也活過來了。
所以,她要相信他,也要更加相信自己!
就算真的到最後……#6.7356
那又怎麼樣呢?都說這世上最難的是陰陽兩相隔,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相隔不就好了?他說過天上地下,碧落黃泉,哪怕九幽地獄他也會在她身邊。反之,她亦如是,如此還有什麼可被阻隔的?
既不能同生,那便同赴死!
洛無憂回頭遙遙一望那被籠罩在飛雪之中的精緻閣樓,脣畔輕蠕,卻是無聲的呢喃,驀然間釋然一笑,她帶着丫頭回了廂房。
書房之內,容狄一直靜立在窗畔,從少女出現之時他便已然察覺,那種愴惶而低迷的氣息,那張臉上心慌意亂的表情,那種痛苦掙扎再到平靜的轉變,他都一一的感受着。直到少女身影徹底的消失,他轉頭眸光瞬間變得陰鶩。
那陰冷的眼神,森寒的氣息,讓隱在暗處的千易氣息都有些紊亂,猶豫了半晌,他終還是忍不住從暗處走了出來,曲膝跪地:“少主,此事屬下謹尊少主之命,並未告訴過少夫人。那日少夫人出現之時也該並未查覺纔是。”
那天幸得柳隨風擋了道,等衆人進去的時候,少主已然封印完畢。如此看來,只怕是和幾大長老脫不了關係。這七大長老還真是,這會子添的什麼亂?這要真是惹出了什麼事,到時候不可收拾怎麼辦?
以前不清楚,可現在他太清楚,少主這輩子就只有過一片逆鱗,那就是他們那位:少夫人。
“本郡知道,你先下去。”
聲音依然很平穩,帶着慣有的寒涼味道,少主的臉色也很平靜,甚至那陰冷的眼神也只在剎那消失。可這樣的少主卻讓他更加擔憂。
好像,總會發生什麼一樣。
容狄未再言語,便自重新坐回了書案,手中亦拿起了那捲已合二爲一的浮生殘卷。那殘卷已被修復完整,裡面的內容他已看過數遍,卻也未看出什麼。上面除了記載着幾道禁術秘咒,還有便是關於浮生殘卷的來歷。
以及與曦氏一族的關聯。
這殘卷不可能如此簡單,一定還隱藏着什麼,只是他卻還沒有找到將其打開的方法,那方法到底會是什麼?裡面到底又隱藏着什麼秘密,爲什麼那個人會說連天問也無法參透十之一二?
爲了找到其秘,他試過很多的方法,滴血爲引,火烤水浸,凝月之訣,甚至現世之中所有可以讓墨漬顯形的方法他都試過。那殘卷亦薄如蟬翼,根本不可能會有什麼夾層,當所有能試的方法都試盡的時候,似乎也便沒了辦法。
前路已堵,而他還未找到其它的出路。
男人靜靜的看着那浮生殘卷,亦看着那合好如初的三個字,浮生卷,五十年前浮生卷在爭奪中被一分爲二,因此才被稱爲浮生殘卷,可實際,合二爲一,原本當爲浮生卷纔是。
浮生卷?浮生,浮生……
其生若浮兮,其死爲休,浮生如夢兮,不入夢怎破?
驀然間他腦海之中又浮現出那日崖壁飛澗之上,與師父的的那一段對話。男子靜思良久,忽而閉上了眼簾,腦子裡似乎有什麼不停的閃過。夫恬淡寂漠,虛無無爲,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質也……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德全而神不虧。
故曰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其生若浮,其死爲休……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爲,動而以天行……
“純而不雜,靜若止水,水無形,味自品,緣不在因,不在果,而在心,心有掛礙,如是故,心有恐懼,如是怖,心有得失,如是知,心有執念,如是苦,心之所執,必有所妄,唯得心靜,無執無念,方能堪破……”
眼簾再睜,男子靜謐的眸光之中平靜若水,再無波瀾,黑色的幽幽瞳眸星蘊般的寂靜之光落下,原本癱平在那書案之上的浮生殘卷,卻便在那眸光之中,發生着巨大的變化。
古老的墨色古纂慢慢的褪色,點點消失在卷帛之上,卻自又有金芒絲絲縷縷溢出,如水波盪漾,再次浮現出金色的圖文。
一葉一菩堤,一字一般若。
這纔是,真正的浮生殘卷!
那金色的字體,每一字落入眼中,砸在人心間,皆都如梵音驟唱響,禪鍾陡齊鳴,似帶着一股能夠洗滌人心的力量。亦難怪會被稱爲上古神卷,的確是超脫凡塵俗世之外的神奇之物。
字字觀過,皆讓人心驚,何爲浮生卷?心靜方可破。可握此卷者,又有幾人能心神得靜,毫無雜念?便是那天朝國師曦氏的先祖,只怕亦是如此。
亦難怪爲何千年前會有那麼多人想要得到它了?得它得修長生,誰又不想得?壁無罪,卻是懷壁其罪。也怪不得曦氏因它而惹世人爭奪,被仇家種下那般惡毒的詛咒。
說來,他亦早生執念,皆爲她。卻不過一葉之障目,一念之自縛而已,便若真的有那一天,他相信她亦不會棄而去。她數次爲他而捨命,他又何嘗不是她的執念?
其生若浮兮,其死爲休。
他卻以爲,其生若浮兮,其死不爲休。他和她註定今生今世都會糾纏不休再無法解開,哪怕是死他也絕不會放手,天生兩極,地生萬物,兩極成極,物極必反。當執念成執,亦不再是執念,反而是放下。
就如無憂那十字,既不得同生,那便同赴死!
殘卷之秘已破,相信上面一定會有解除生死怨咒的方法,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它找出來。想到女子擔憂的臉龐,他突的輕蹙了好看眉峰,已然接連讓暗衛傳信多日,卻還是未得迴音?到底是真的損耗太大?
又或是,在有心避開?
想到此,他眼眸驟然一冷。將殘卷一收,身形一閃,整個人突的消失在了原地。與之同時,在這漆黑的夜裡,王府的大門口,也有一團小小的黑影躍上那主同高的牆頭。
而後飛快的躍下,眨眼便消失在那蒼芒的夜色裡。^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