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之中,一片兵慌馬亂,身穿甲冑的士兵和護院,頂着風雨,在各個院裡來回穿梭着,仔細的搜查着相府的每一處院子,每一個角落。
寧心院,因着突降的大雨,南宮錦璃等人,皆被請至了花廳內用茶,一衆姨娘小姐們,則是個個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每個人的目光,都瞅向了門外,即期待,又有些惶恐的等待着護衛們搜查的結果。
洛老夫人與洛丞相高坐在主位,南宮錦璃與柳隨風坐在右首賓客的位置,雖然是他皇子,天家貴胄,不過,洛秉書即是丞相,又是永昭公主的駙馬,所以,也算是他的長輩,如此坐,倒也不算逾越了禮數。
兩人對面的一排位置,卻只坐着一個人,洛仙兒,其餘的位置都空着。
洛老夫人與洛相,與璃王客氣的寒喧着,府中出了這樣的事,兩人也實在沒有興致來招呼這位璃王殿下,倒是洛仙兒,嬌聲軟語說個不停。
然,南宮景璃卻面容清冷,只偶爾的答上兩句。#_#67356
倒是柳隨風依舊俊顏含笑,時不時的插嘴,惹得洛仙兒,極爲不快。
兩人的目光,偶爾不經意的瞟向被簾子擋住的內室,許是屋子裡氣氛太過沉悶,一時間,並未有人察覺。
不一會兒,內室的簾子被掀開,一個揹着藥箱,蓄着青須的穿着淺灰色儒衫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向幾人作了一揖。
“汪大夫,我孫女如何了?”洛老夫人問道。
儒衫男子,正是相府府醫汪啓志,神色間似有難言之隱,一時間,沒有開口。
“汪大夫,有話直言便可,本相絕不會怪罪於你。”
“相爺,老夫人,……”府醫垂頭沉吟了半晌,終是道:“大小姐她心中鬱結難舒,且體內素有沉傷,加之本就風寒未愈,又添新傷,引發了舊疾,如今情來勢洶洶,傷了根本,只怕是……只怕是熬不過三天。”
“什麼,這怎麼可能?”老夫人蒼老的臉上,難掩震驚:“汪大夫,無憂體內怎會有沉傷?”
不過是被打了二十板子,怎的,就要熬不下去了。
“有時病症表面看着已全愈,但其實,病竈卻堆積在了體內,經年累月,累積至一定程度,便會爆發,而此次大小姐受傷,便牽動了舊疾,老朽學藝不精,老夫人、相爺,若是能請到章太醫,或董神醫來給大小姐看看,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言下之意,洛無憂身體是經年累月受的傷以致於纔會傷的如此之重。
這不是擺明了再說,這相府中人,有人欺負一個庶女。
老夫人與洛丞相,沉眉肅目,臉上難掩尷尬之色。
董神醫不必說,行蹤不定,此刻只怕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而章太醫,身爲太醫院首,自然也是太醫院中,醫術最高明的大夫,可,其一向只爲皇上和太后調理身體,就算是宮裡的貴妃娘娘們生病,若沒有皇上的旨意,也難以請得動他。
這?
到底,是流着自己血脈的子嗣,雖說平日裡不親近,沒有多少疼愛與感情,但真的聽聞要這個訊息的時,兩人還是有些呆滯。#6.7356
洛仙兒聞言也是一臉震驚,洛無憂要死了?這怎麼可能呢?該死的,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死?就算要死,她也應該按照她爲她安排的死法去死纔對啊!
可是,如今,她的計劃,竟然又一次被打亂,太可恨了……
那個倔強如孤傲寒梅,堅韌如筆挺翠竹,卻又詭異狡詐如狐的女子,竟然真的要死了嗎?
柳隨風神色有些恍忽,她要死了,他應該是高興的,這不正是他今天來的目的?可是,爲何,胸中卻有一絲淡淡的惆悵,腦子裡,竟莫名的浮現起,那張翩翩俊郎少年的笑臉……
“夜一,夜二,速帶章太醫來相府。”
南宮景璃握着茶盞的手微微收緊,紅脣微掀,男子溫潤的嗓音,在花廳內,突兀響起。
“是”
聲音,遠遠的傳來,卻又似從衆人的耳邊響起。
除了那輕微的空氣波動,竟沒有一人看到,那應聲之人在哪兒,璃,他竟然爲了洛無憂,動用了自己的暗衛!
柳隨風神色一凜,瞥向南宮景璃的眸光微閃,薄脣輕微的蠕動一絲,似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洛仙兒一張俏臉,卻似猛的含了霜,廣袖之下的五指,都捏成了拳頭,捏骨節都已泛白,洛無憂,洛無憂,看來,本郡主還真是小看了你,沒想到,不止柳隨風爲你說話,就連璃哥哥。
居然也如此幫着你。
小小年紀,便如此會勾男人,果然,是個狐狸精,璃哥哥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不管是誰,若敢染指,本郡主,亦絕對不會放過他。
夜一夜二,不愧是皇家暗衛,從相府到皇宮一個來回,不過也只一盞茶的時間,兩人便架着章太醫的胳膊,回到了相府。
“主子,人已帶到。”
夜一夜二將人架進屋內,又把藥箱往桌上一放,而後,一個閃身,再次消失在衆人眼前。
章太醫袍子已溼了大半,花白的頭髮和鬍鬚上,還不停的往下滴水,看起來有些狼狽,顯然,是被那兩人,給強行架來的。
“臣章明參見璃王展下,參見相爺,不知璃王殿下這麼急召臣來,所謂何事?”章太醫恭敬的給璃王行了一個拜見禮,那話語裡卻是透着一絲不滿。這璃王的侍衛,不止是強盜作風,還恁是小氣,直接把他從太醫院裡虜走不說,連個蓑衣都不給,害他差點被淋成了落湯雞。
南宮景璃又如何會看不出,卻淡淡的道:“章太醫,救人如救火,凡請你給裡面那位小姐治傷,勿必要將其治好。”隨之淡淡一瞥,只差沒寫着,治不好,提頭來見,七個字。
章太醫連件外衫都沒來得急換,便被璃王趕進了內室救人。
內室裡,洛無憂被杖責,臀部幾乎被打得血肉模糊,自打給洛無憂換衣清洗傷口,紅錦那眼淚,就沒有停過,後來自聽到外面府醫說的話時,更是涕淚橫流,恨不能以身代之,若不是想到,小姐還需要她照顧,只怕紅錦早就暈了過去。
昨天小姐還溫柔的爲她上藥,可是,才過了一夜而已,短短十幾個時辰,小姐竟然變成如此奄奄一息的模樣,她真恨自己,爲什麼會受傷,爲什麼不堅持留在小姐的身邊。
那樣,小姐被杖責的時候,她便可以替她分擔,便可以保護小姐,小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無生機的躺在這裡。
她好後悔,好恨自己,小姐對她那麼好,可是,除了等,除了哭,她卻什麼也不能爲小姐做,只能跪在洛無憂的牀頭,不停的在心中祈求着老天。
老天爺啊,奴婢求求你,求求你,保佑小姐她能度過此劫,只要能保佑小姐平安,奴婢,願意以命換命,你要帶,就帶奴婢走好了,小姐她那麼善良,老天爺,你爲何要讓她受那麼多的苦?
看到太醫進來,紅錦更是撲通一聲開始叩頭:“太醫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小姐,求求您救我家小姐……”
每磕一個頭,便是嗵的一聲響兒,伴隨着一句哀求的話,周而復始,聲聲不息,彷彿,若是章太醫不答應,她就要磕死在那兒。
不過小小一會兒,紅錦那額頭就磕至紅腫,破了皮,鮮血直流。
那股子狠勁兒,看得章太醫,亦是心生不忍:“你起來吧,本官即奉璃王殿下之命,前來給你家小姐診脈,便自會用盡全力,這也是本官身爲御醫的職責。”
“謝太醫大人,謝太醫大人。”紅錦哭着爬了起來,連忙給太醫讓出了地方。
章明瞟了一眼躺在牀上面色蒼白如雪的少女,心中幽幽嘆了口氣,用絲絹蓋住少女的手腕,這纔開始診脈。
時間一點點流逝,看着太醫臉上神情變幻莫測,時而蹙眉,時而搖頭,時而頷首的樣子,紅錦一顆心也隨着不停的起伏着,尤其,在看到牀上自家小姐疼得微微蹙眉時,心裡更似被什麼揪着一般,讓紅錦心疼不已。
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打擾。
章太醫把過脈,又自藥箱裡拿出針囊,開始替洛無憂扎針……
花廳裡,氣氛越見沉悶。
璃王爲洛無憂宣太醫之舉,在衆人心頭掀起了軒然大波。
洛仙兒,更是氣得銀牙緊咬,差一點兒便繃不住。不過,想到,一會兒將會發生的事,胸中那口氣好不容易纔舒展了一些。
“多謝璃王殿下,出手救小女一命,待小女全愈,微臣定會讓小女登門致謝。”洛秉書朝着璃拱手作揖,以表示感謝,璃王殿下肯出手宣召太醫,給洛無憂治傷,着實出乎他的預料。
讓他有些不明白,璃王,這是何意?
若說他看上洛無憂,洛秉書自是不信,且不說無憂只有十一歲,長相雖佳,可也算不上傾國傾城,若說是爲了拉籠相府,那就更不可能了。仙兒傾心璃王,他若真是有心拉籠相府,就更不必捨近求遠了。
南宮景璃卻是淡然一笑道:“相爺何需客氣,父皇仁慈,以仁孝治國,素來也都是如此教導我等兄弟,本王相信,今日若父皇在此,也定會這樣做。”絲毫不在意洛秉書的試探,竟是直接將功勞推到了自個兒父皇身上。
“聖上英明,乃我朝黎民百姓之福。”洛秉書臉上的神情多了一絲肅穆。
兩人打着官腔,聽得柳隨風癟了癟嘴,有些牙酸,嘟嚷道:“也不知道,那些侍衛搜查的怎麼樣了,到底郡主的令牌有沒有找到?”
“隨風若有事,大可先行。”南宮錦璃涼涼的道。
柳隨風卻道:“那可不行,若是一會兒真的沒找到,說不準,你我,還需要去作證呢!”想把他支走,別說門了,窗縫也沒有。
南宮景璃瞟了一眼柳隨風,不知,他這次又打着什麼算盤,爲何,會對令牌一事,如此興致盎然!
這廝向來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這番表情,只怕,呆會還會有一場好戲上演吧?
柳隨風桃花眼中,瀲灩波光流轉,回以一笑,好戲,還是一場大大的好戲。
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要開演了吧?^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