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無法釋懷的痛苦,一直到鳳羽說愛他,他清晰的記得當鳳羽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一剎那的驚喜,她愛自己,這是他從來不敢覬覦過的事,可是她就那般站在自己面前,用着自己最熟悉的面容,最熟悉的聲音,說着自己夢裡面才聽到過的話,然而,那一剎那的驚喜後,隨之而來的便是無盡的恐慌和痛苦。
空蕩的庭院內,高大的身影兀自佇立着,冷風吹起他墨色的發,落滿他孤寂的雙眸,他閉了閉眼睛,似乎被周圍一片火紅的色彩刺痛了眼睛,手指撫摸上自己的脣,腦中響起的,卻是那張滿是悲傷和淚光的眼,還有脣上最柔軟的觸碰。
長那麼大,從未見她哭過,最捨不得讓她哭的就是自己,然而卻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
沒關係的,只要斷了她這些不該有的念想,只要她不再說她愛自己,只要她還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她就還是自己的鳳兒,他依舊寵她,疼她,沒有人可以傷害她,自己會一直守着她,好好的守着她,司寇逸如是想着。
轉身走回臥房,卻見惜月正站在房內,看着桌上放着的喜服出神,聽見門口有動靜,轉身看着走進門的司寇逸,有點慌張的俯身行禮。
“王爺。”惜月道。
司寇逸點點頭,看也不看桌上的喜服一眼。
“王爺,喜服要不要先試穿一下,若是不合適,今日還來得及,否則明天若是不合適,恐怕來不及改了。”惜月問道,皇上特意交待過的婚禮,若是出了任何的差錯,恐怕得有一幫人跟着倒黴了。
“不用。”司寇逸頭也不回的說道,之後徑自走到一旁的書桌前,拿起了兵部尚未處理的摺子看了起來。
“下去。”司寇逸不喜歡在處理事情的時候有人在旁邊,於是吩咐道。
原本謙順的惜月聽見這話,卻是沒有動靜,依舊兀自的站在那裡,頭微微低着,司寇逸眉頭微皺的擡眼看了看她。
燭光中惜月窈窕的身影卻不難看出有僵硬,畢竟是跟着自己很多年的人,曾經有救過自己,司寇逸對於惜月比起其他人還是要親厚一些,畢竟人非草木,然而他的親厚,也僅僅只限於有時候會縱容她時不時的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並不代表她可以干預自己的決定,惜月不喜歡這場婚禮,他自然是能夠看出來的。
“王爺,我可不可以問一句,究竟是爲了什麼要成親呢?”雖然隱隱約約的知道答案,惜月還是大着膽子問了出來,他娶誰她原本是沒有權利干涉的,可是這麼多年,她很明顯的察覺到了面前這個人起伏的情緒,他很痛苦,惜月知道,而她,不想要他痛苦。
“難道本王不該成親?”司寇逸有些諷刺的問道,這句話,似乎不久前,司寇雲也才問過自己。
“王爺並不喜歡林姑娘不是嗎?既然不喜歡,又何必要娶她呢,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王爺也不會快樂的,而且……而且也會傷害到王爺最不願意傷害的人。”
“放肆!”司寇逸冷聲道,眼底明顯的已經有了不悅之色,若是換了往常,任誰都只有跪地求饒的份,然而今天的惜月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王爺,你真的不管公主了嗎,不管她會因爲這件事受到多大的傷害,我不知道公主去了哪裡,可是王爺很清楚的知道,公主是因爲什麼纔會離開墨城,王爺難道不害怕,公主永遠不會來了嗎?”惜月的手即使僅僅的握住都在顫抖着,原本以爲接下來會是司寇逸的冷酷命令,卻不想他卻只是冷着臉選擇了沉默。
“王爺……”惜月雙膝跪在地上,頭微垂着,眼淚卻一滴滴的落在了地板上,有些哽咽的接着道:“放過公主吧……也放過你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爲何會說出這番話,或許在很早以前,當她第一次在王府裡看見鳳羽的時候就知道,那個司寇逸在重傷昏迷中都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就是她,那時的鳳羽不過只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然而她站在湖邊凝望湖水的目光,卻仿似懸崖之上綻放的奇葩一般,孤傲,清冷,帶着不屬於那個年紀該有的風華,高貴的讓人不敢靠近。
這麼多年,她看着鳳羽漸漸長大,長成了風華絕代的女子,也漸漸的發現了她和司寇逸之間微妙的感情,從起初的猜測,震驚,到後來的平靜再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原本該是這樣的,世上再沒有女子可以配得上他那般冷傲如霜的男子,世上也再沒有男子可以配得上那高貴如華的女子,只是自己心底因着那一份深厚的感情而不願意承認。
直到今天,看着他的痛苦,他的矛盾,他的憂傷,即使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她卻也能從那日日站在挺遠內兀自佇立的身影中看到太多太多的東西,而公主呢,那天自己在城外看見她時,即使沒有看清她的臉,也能看出那在晨風中的身影比起以往單薄的多少。
若不是痛徹心扉,那樣勇敢驕傲的女子,又怎會選擇逃避。
百轉千回間,幾多情緒糾纏,她已經不在糾纏於自己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情,她只想要他好好的,那般如神祗一般的人,不該是如今這般摸樣。
“你可知,若我不這麼做,她纔會傷的更多。”許久身後,司寇逸方纔呢喃般的說道,不知道是在說給惜月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王爺……”惜月流着淚輕聲喚道,那一瞬間,她在他眼底看到了很多的無奈何疲憊,她心底很疼,爲他,爲自己,也爲了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公主。
“你可以下去了。”司寇逸擺擺手道,惜月見他如此,亦是什麼也沒有再說,而是緩緩起身,走出了房門。
而此時,漆黑的道路上,樑洛書騎馬飛馳着,卻見不遠處有微弱的火把閃爍的光亮,兵器打鬥的聲音傳入耳中,他心底一驚,加速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而去。
待走近樑洛書纔看清,搖曳的火光並非是火把,而是林中幾棵樹被刻意的點燃,正好讓他看清楚了此刻的情形。
兩批人馬正打的難捨難飛,一批皆是黑衣,另一批看上去是普通家丁打扮,然而從雙方打鬥的招式來看,卻並不是普通的江湖劫殺,兩幫人人數雖都不多,卻個個是高手。
其中一人,一把短刃,似劍非劍,出手快如閃電,招招致命,樑洛書一驚,若他沒有看錯,這該是黑白羅剎,鎖魂刀,這麼說此人應當是平原侯的貼身之一。
陳雷看着佇立在不遠處的男子,抽出片刻功夫開口道:“樑大人,公主被他們劫走朝西北方去了。”
說完回身一劍,擋開了左面的攻勢,他快馬加鞭的趕來,剛好看到鳳羽被劫,奈何天色太黑,加之他們太過輕敵,雖然有備而來,奈何這北堂炙此次所帶出來的,卻非一般的大內侍衛,而是一羣武功超羣的江湖中人,看其中一人所用的招式,居然是早幾年已經失傳江湖的絕學,這麼一來,他也不敢大意。
樑洛書聞言一驚,順着西北放看去,果然見黑暗中有一匹馬兒孤立在那裡,那應該是鳳羽騎的馬,當下也管不得陳雷,調轉馬頭朝着西北而去。
而那批黑衣人中有兩人見他追去,飛身而來想要阻止他,三人糾纏在一起,一時間難捨難分。
清晨,墨城迎來了熱鬧非凡的一天。
十里紅妝,鞭炮齊鳴,大街上人朝攢動,都爭相的看着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然而,這威嚴而浩蕩的隊伍中,衆人只看見了新娘子的八擡大轎,卻不見有新郎在前騎馬緩行的身影,迎親隊伍裡,沒有新郎。
“嘿,怪了,迎親迎親居然沒有新郎,永安王爺好大的架子啊!”一旁湊熱鬧的人笑聲的嘀咕着。
“小聲點,王爺也是我們能議論的,仔細你的腦袋。”一旁的人看着那護送迎親隊伍的王府侍衛驚恐的說道。
“怎麼沒見新郎啊,我還想看看戰神究竟是什麼樣子呢!”有女子遺憾的說道。
“能嫁給王爺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啊,就算王爺不親自來接也是正常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有人附和道。
衆人一聽,連忙點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多少名門貴族的女子削尖了腦袋想要嫁給他啊,只要能嫁給他,別說是沒有親自來迎親了,就算是讓她們自己走着去恐怕也有很多人願意的,因着這種扭曲的思想,因此對於這場怪異的迎親,很多人沒有責怪王爺的意思,在一片嫉妒和羨慕的眼光中,很多人只是有些許的同情新娘。
新郎沒有親自來迎親,作爲麟州的州牧大人雖有些不滿,卻也不敢多說什麼,皇后之母林氏,也就是州牧大人的姐姐寬慰他道:“永安王那是什麼性子,便是皇上也很多時候免了他的禮的,如今若水能嫁給她已經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了,這些虛禮還在意什麼,只要她是王爺正兒八經明媒正娶的王妃,又有誰敢說三道四。”
原本還有些不滿的州牧聽完此話自然是眉開眼笑,能攀上永安王這棵大樹,可不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麼,所以衆人依舊是一片的喜氣洋洋。
然而坐在那八擡大轎中的女子,卻因着新郎的缺席,心底說不出的滋味。
他不喜歡自己麼,可是若如果不喜歡,他問什麼會吻自己呢,若是不喜歡,他又爲什麼要娶自己呢,姑媽說,好多人想嫁給他都沒有如願,而自己居然輕易的就成了王妃,這是自己的福氣。
透過紅色的紗簾,看着外面人潮涌動的熱鬧場景,看着兩旁護送迎親隊伍的王府士兵,無數人眼底的寂寞,無數人嚴重的歡喜,是啊,在所有人看來,自己何其有幸可以成爲永安王妃,在今天之前,她也一直這樣想着,能夠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這是她等了這麼多年的願望,可是爲什麼,此刻她的心底,會這麼不安呢。
王府外,亦是人潮涌動,前來觀禮的人多不勝數,而看那王府周圍蓄勢以待的皇家禁衛軍,便無人敢放肆一二,皇帝親自主婚,在墨國內,恐怕也只有永安王爺纔有這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