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三老爺的話,謝青梓便是想着還是得尋個藉口問一問衛澤纔好。
若真的出去容易回來難的話,她自也不能真就這麼一直等着。她自己也就罷了,大約除卻大太太和老夫人之外也沒人記掛,可是謝栩卻是不同。
只是衛澤夜裡回來的時候,便是又有些晚了,想了想,謝青梓便是隻能第二日早早的便是起了身,只假裝去找謝栩有事兒,如此便是出了陸老夫人的院子,而後便是在路口候着衛澤。
因怕衛澤早就走了,故而此時天都才矇矇亮,她便是過來候着了。
衛澤過來的時候,卻是見謝青梓在路上徘徊着,身上披着晨曦之色,倒是驚了他一下。不過驚了之後則是喜了——倒是也不難猜,謝青梓必是在等他的。雖說肯定是有什麼事兒,可是到底是在等他不是?
不過他到底也是心疼,尤其是瞧着謝青梓連裙襬上都似沾了不少晨露,他便是更加蹙了眉:“這是在做什麼?”
謝青梓正百無聊賴的踩着地上的石板呢,聽見衛澤聲音便登時驚喜回過身去:“你終於是出來了。”
聽着這話,衛澤便是悶笑一聲:“竟是等得這般迫不及待了?”
謝青梓本倒是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看着衛澤笑得那樣,她便是忍不住總有些渾身不自在。當即窘迫的避開了衛澤滿帶着笑意的目光,只訥訥道:“我有事兒要問你。”
說破了自己的心思之後,她卻是發現單獨和衛澤相處的時候,她反是更加的不自在了。
衛澤倒也是見好就收,並不願意太讓謝青梓不自在,當即便是“嗯”了一聲,收斂了神色等着謝青梓說話了。
謝青梓便是也壓下了心頭的那些心思,看了一眼衛澤後才又悶聲問他:“我三叔說,此番逃離京城容易,可是想回來卻是難了,果真是如此?”
衛澤有些訝然看了謝青梓一眼,而後也不多廢話,直接便是頷首承認了:“尤其是有官身的,更是如此。”平頭百姓,誰也不會追究。可是官員則是不一樣。
謝青梓聞言默然片刻,最後蹙眉嘆了一聲:“這麼說來,我父親卻是做錯了選擇了。”
“避難卻是沒錯,只是他自己卻是不該走。”衛澤也不說花哨的,直白的便是說了事情本質:“畢竟是領着朝廷俸祿,越是出了事兒的時候,便越發不該擅離職守。況且此番聖上很是震怒,只怕會遷怒他們身上。”
原本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可是現在麼……聖上怒氣沒地方發泄,自是要找人開刀。
“那依你之見呢?該如何才能避免?”謝青梓只覺得滿心心憂,到底還是這般問了一句。只是雖這般問了,她心裡倒是不太抱希望的。
衛澤搖頭:“除非立刻轉頭回來,在徹查之前便是回京來。”只可惜,現在就算派人去追,肯定也是來不及。
而且,最關鍵是的,對方也未必肯回來。
謝青梓自也是知道,當即重重嘆了一口氣,只是沉默了。
衛澤也沒勸——橫豎謝昀帶着一家人都走了的時候,便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了的,輕易不能勸回來。而且……想着謝昀當時說的那話,他更是覺得這樣的人倒是沒什麼可勸的。
不做官了,倒是更好。衛澤面上沒什麼神色的想:至少更好拿捏了。退親一事兒若謝家和沈家還都是朝廷命官,他威脅起來還費事兒。一旦……那就好辦得多。
當然這樣的心思卻是不能表現出來。畢竟謝青梓看上去倒是很憂心。
咳嗽一聲,衛澤一挑眉便是直接說起了別的事兒:“你是打算留在京中,還是打算去尋謝家其他人?”
謝青梓被如此一問,自是有些猶豫,最後反倒是着實沒了主意,於是又反問衛澤:“那你說呢?”
衛澤神秘一笑,而後才慢慢悠悠道:“我自是盼着你留在京中的。”畢竟如此纔有機會相處不是?譬如現在這般……
當然,就算謝青梓真要想去尋謝家人,他自也是有法子阻攔的。
謝青梓則是被衛澤這麼一句意味深長之言弄了個滿面紅霞,瞪了衛澤一眼,她不由嗔怪:“時辰不早了,你還是快去辦差罷,我也該回去了。”
說完這話,謝青梓便是轉身就走,頭也沒敢回。只她自己知道,她此時臉上燙得厲害。她如何看不出衛澤那樣慢悠悠的說話是什麼意思?
輕薄!
謝青梓又啐了一口。
衛澤則是輕笑出聲,而後才心情頗好的慢慢出了府去辦差去了。他這幾日的差事卻是隻有一個:調查叛黨名單。
二皇子既是敢起事,那麼自是有不少人支持他的。如此一來,自然要查出這個名單,然後一一誅滅。這種心狠手辣的血腥事兒,從來都是非錦衣衛莫屬的。
不過衛澤剛出了門,還沒走上幾步,卻是忽然聽見了有人叫他。當即一側頭便是瞧見了一個狼狽的女子。乍然一看,卻是認不得,不過細細一看,他便是不由得一挑眉。
原來卻是個老熟人——這不是李素又是誰?
衛澤便是勒住了馬,卻也並不下來,只這麼居高臨下的看着滿身狼狽的李素。
此時李素沒了昔日的驕傲高貴不說,面上身上全是塵土,髮髻散亂得如同幾日不曾梳頭一般。李素仰頭看着衛澤,全是塵土髒污的面上便是淚水如同斷線珠子一般落下來。而一開口,便是略帶嘶啞和哭腔:“我父王是不是已經……”
衛澤神色淡漠,卻是承認了李素的猜測:“誠親王已是身死。”
李素登時幾乎連嘴脣都是抖了起來:“那誠親王府其他人……”
“王妃投繯,世子被抓,你幾個庶出弟弟……想來是早就被送走了,如今卻是還沒找到。“對於李素爲何會出現自己面前,衛澤卻是有些好奇的——以誠親王的風格,只怕出事之前就該將李素送走纔是。畢竟李素在誠親王府素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肯定不會被捨棄。
不過,衛澤並不想沾上這個事兒,所以便是不打算問。
李素卻是也沒說話,只嗚嗚的痛哭失聲。
衛澤等了一小會兒見李素並不說話,便是有些不耐,於是乾脆開口道:“我只當今日沒見過你。”這話的意思,便是要放李素一馬了。畢竟李素也是誠親王府的人,這個時候若是抓起來送去大理寺,想來也是功勞一件。
不過,李素是女子,衛澤到底還是覺得有些下不去手。加上今日心情好,自是就不打算做那樣的事。
然而衛澤的打算,卻並不是李素的打算。李素止了哭泣,看了一眼衛澤卻是有些怯怯:“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衛澤倒是沒見過李素這般的神情,當下卻是狠不下心來了——他雖不是好人,可對女子總歸也沒那麼狠辣。況且,李素和他畢竟也是認識了這麼多年。縱是孽緣沒有情分可言,到底也做不到太過冷漠。
所以靜默了片刻之後,衛澤到底還是心軟了一次:“在我能力範圍之內。”
李素倒也不想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不過衛澤如此答應了,她自也是隻覺得心裡陡然就歡喜了起來——衛澤對她到底也並不是全然冷漠的。
李素當即低着頭,軟聲哀求:“我想洗個澡換個衣裳,再睡一覺吃些東西。我幾日沒吃東西了。”
李素說得如此可憐,倒是讓衛澤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拒絕了——平日話少,也有這樣的缺點。
衛澤認真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太好說話了些也太爛好心以至於竟是讓李素誤會了這個可能,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陸家大門道:“丁卯,你將她帶去陸老夫人跟前。”
如此,陸老夫人自是會給李素吃的。
至於他……卻是並不太想和李素扯上什麼關係。或是再有什麼交集。這般,已是極限了。
不過,他也不打算惹禍上身,只沉聲道:“若我今晚回來你還不曾走,明日我會親自送你入宮。”送去宮中,卻是比直接送去大理寺好些的。畢竟聖上也有可能是會心軟的。
李素聽了這話,背脊微微一僵。
衛澤便是策馬而去了,卻是半點廢話也沒有。
李素苦笑了一聲,而後抹了一把臉。登時眼淚混着髒污,整個人就顯得更狼狽可憐了。
故而陸老夫人和謝青梓看見李素的時候,倒是直接就驚了一大跳:這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了。
李素如今這般樣子,也是擺不出什麼郡主架子來了,不過要她對着衛澤之外的服軟,她卻是也做不到,故而當下便是隻沉默着低頭站着,並不多說一個字,也不看陸老夫人一眼。
丁卯便是將李素之前的要求說了。
陸老夫人也懶怠廢話,直接叫人準備熱水,帶了李素下去了。
不過,因了李素出現,陸老夫人的心情卻是不怎麼好:“格微收留她是什麼意思?她如今……可是個禍星。”
謝青梓沒吱聲,心裡認真的想:之前衛澤找到自己的時候,自己莫不是也是這樣狼狽?若真是如此……那她可沒臉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