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風呼嘯着,寒風烈烈,隨着風的吹來,空氣裡的血腥味一陣一陣的,更加濃烈了。
地上到處都是屍體,兩種服飾的屍體相互擁擠着,劣質的外甲已經破爛不堪,鮮血沿着微微乾裂的土地縫隙流淌着,枯黃的雜草被染成了暗紅……
穿着其中一種外甲的人在屍體中來回穿梭着,不時擡起一個還有活氣的人,遠處陣陣哀嚎聲趁着風聲停歇的間隔傳了過來。
大帳裡:
“殿下,今日一戰我們雙方都損失慘重,而我軍糧草已經不多了,若是還不破城,怕連回去的糧草都沒有了,不若現行退兵,再謀大業。”
“殿下不可,如今京城形勢混亂,逆賊雖然登基然衆臣無人聽命,正是攻破的好時機,若是此時退兵,豈不給了逆賊喘息的機會,待他安定了內部,到時怕是再難攻破,何況北疆嚴寒且並不產糧,若此時迴轉,到了冬日,不僅難以行軍,便是休養生息怕也是要忍飢挨寒,待到時逆賊休養好了,來攻打我們,怕是難以抵擋。”
爲首的男子皺了皺眉,道:“侯爺怎麼說?”
“殿下,此時若攻不下,怕是要打持久戰了,只是京城防護有力,易守難攻,若是強行攻打損兵折將不說,更是難以成功。”
“攻城之計,攻城爲下,攻心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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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
大周宣正二十三年。
江楠府慄鄉鎮鄉下農莊裡。
清風徐徐,吹動着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夏末的陽光肆意的揮灑在院子裡,不那麼熱烈卻滿含溫意,透過茂盛的樹冠,斑駁地照在樹下人的身上。
石玉璃正躺在樹下的藤椅上,一手握着本書,一手捻一小盅清茶細細品着,淡淡的水汽遍佈整個水面,微微從小盅裡飄散出來,看起來像是熱蒸汽,她卻絲毫沒有覺得燙。
仔細看來卻發現整個水汽似乎是煙霧一般黏着在茶水錶面,泛着極淡的翠色,若有懂茶的人恐怕會一把奪過來,也嚐嚐這頂級的雪山雲霧。
右手邊的小桌子上擺放着紫砂壺和另外幾個小杯子,看起來應該是一套的。
一身半新不舊的翠綠色衣裙,在陽光下似有光華流動,給普通樣式的衣服染上了一抹飄逸靈動,手腕上的一對白色的羊脂玉鐲子,隨着石玉璃喝茶的動作露了出來,偶爾有陽光灑在上面,讓鐲子散發出瑩潤的光澤,卻沒有奪去她陽光下臉上如玉般皮膚的光彩。
十三歲少女的小臉還未長開,五官看起來也不過清秀罷了,卻因着雪白瑩潤的肌膚配上黑而亮的眸子而顯出了一抹少女特有的美麗。
院子裡擺着許多花盆,各色花卉正在默默盛開着,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襯的小院更加寧靜,彷彿整個世界唯落她一人而已。
“姑娘!姑娘!!辦成了!!”一聲略壓抑的驚呼打破了整個寧靜,聽得出聲音的主人已經盡力壓低了,卻仍舊掩不住那濃濃的喜意。
石玉璃聞聲微微轉頭,院門處一抹黃色身影快速跑了過來。看衣服也算得上高檔綢子,不過看樣式卻是丫鬟的服飾。
“秋禾,怎麼又這麼毛躁。”
石玉璃看到來人臉上帶上一抹無奈,放下茶杯坐起,秋禾已經氣喘吁吁的跑到了她跟前。
“姑娘,你看!”秋禾從布包裡拿出一疊紙來遞給石玉璃,臉上也掛上了大大的笑容,大大的杏眼裡亮閃閃的,散發出氣強烈的求表揚的氣息。
石玉璃仔細看了看手上的文件,也是雙眼一亮,臉上也不禁帶上了喜色。
“好樣的,秋禾!”
真的被誇獎了秋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姑娘,奴婢就是把它拿回來罷了,都是郝管事辦的,奴婢可不敢居功。”說着說着,秋禾臉上顯現出一抹猶豫,“姑娘,這樣做當真行嗎?您如今還是國公府的嫡出七姑娘,可是……要是用了這個,那可就是個普通的流民女戶了!就您一個女主子,怕是這世道會有些艱難。”
石玉璃看着手裡寫着王茹名字的女戶戶籍紙,臉上浮出一抹冷笑。
“國公府的七姑娘?哼,若是國公府當真把我當成國公府的姑娘怎麼會多年來不管不問,就算以後你我獨自生活又怕什麼,難不成還能艱難過剛來的那幾年?你家姑娘我可是差一點就賠上了性命。”
並非差一點,而是確確實實賠上了性命,原來的石玉璃早就在被髮配到莊子上的第三年就病死了,代替她的是來自現代的王茹。
不過十歲的孩子,卻瘦的形容枯槁,王茹剛剛看到這個身體的時候,還以爲是自己看到了地獄的惡靈,乾瘦雙手骨節明顯凸了出來,鏡子裡能看到因臉頰深深的凹陷而使眼睛顯得過分的大。
如果不是自己艱難的移動雙手把了脈後確認沒有中毒,還以爲是有人要毒害這個孩子。
從記憶裡來說,石玉璃是有理由被毒害的,這也是她被髮配到莊子上的真正原因,而不是這國公府傳出來的她與剛剛出生的妹妹命相剋的說辭,更何況以國公府的重男輕女,不過是個女兒,又怎麼會讓她這個三房的長女避出來。
怪只怪她不小心聽到了不該聽的,因此,她認爲國公府不會派人接她回去的,能留下一條小命,已是他們大發善心了,充其量不過是到了年紀遠遠地打發了,出嫁都能直接從這出發。
想想記憶裡那個國公府,王茹也就是現在的石玉璃真想大嘆三聲,那個家裡親孃親爹都不靠譜,親爹更是氣人,要不是當日母親難產要見父親,石玉璃本就焦急,又聽下人說起姨娘勾引父親去了前院,也就不會直接一個人怒氣衝衝的跑去前院叫人而偷聽到那個秘密了。
想想當時怎麼會有下人專門在石玉璃面前提起這種事,怕本身就是陰謀,只是本意怕是想要看二房笑話罷了,卻沒想到引起了更嚴重的後果。
這本尊的母親是個懦弱的,她卻是的暴烈如火的脾氣,先是被關了禁閉,又被通知要被髮配到南方莊子上,再看到祖母甚至母親都贊同了,石玉璃至今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還能感受到本尊那種心灰意冷。
到了莊子上第一年還偶爾有國公府來信問起,後來便是渺無音信了,莊子上的僕婦看人下菜,受了兩年下人的氣,這位七姑娘就抑鬱而死了。
秋禾是她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一頭頭髮枯黃毛毛糙糙的,石玉璃給她養了許久才養成一頭烏黑秀髮,不過一身衣服洗得發白卻乾乾淨淨的,趴在石玉璃牀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石玉璃用盡力氣憋得眼前發黑才發出細弱的吼聲讓她閉嘴。
從記憶裡來看秋禾是個衷心的,雖然僅僅比原主大一歲,卻比原主堅強多了,一直護着本尊。即便如此,石玉璃也是在又考驗了她幾個月之後才讓她接觸到自己的秘密——空間。
石玉璃在現代就有這個空間,她平日裡就喜歡種些花花草草,而空間自帶的醫書,讓她除了學會一手醫術和毒術之外,也在空間種滿了中草藥。
空間出品自然是珍品,若不是如此,恐怕她這身體還沒那麼容易調理好。
不過即使秋禾成了她的心腹,她也沒敢把空間告訴她,只不過給他展露了一手憑空取物的本事,想起當時秋禾結結巴巴的問她是不是神仙,石玉璃就一陣好笑,不愧是她的人,看,懷疑她是神仙,沒說是妖怪。
秋禾想了想,“姑娘說得也是,姑娘有錢,大不了小心些,要不就置間宅子呆在後院好了。”
石玉璃聽了秋禾的話在心裡搖了搖頭,要是真是有人要誠心欺負自己是個孤女,躲在後院又有什麼用,現代單身女子外出謀生都比男子艱難,更何況這個男尊女卑的世道。
石玉璃卻不想糾結於這個問題,也不想打擊秋禾的美好想象,便轉了話頭:“郝掌櫃那邊怎麼說的?”
“郝掌櫃說請姑娘放心,茹雲閣的幾家店鋪都處理好了,他一家的命是姑娘救的,姑娘就是他主子,姑娘想在那裡開茹雲閣他就去那裡繼續給姑娘幹活,希望小姐別嫌棄他呢!”
石玉璃聽了笑笑“怎麼可能嫌棄他,他不過是自謙罷了,像他這麼能幹的掌櫃恐怕走出去會被各大商家搶呢,也就是機緣巧合罷了,才讓我撿了寶。”
“嘻嘻,那也是小姐心腸好,才救了他,姑娘這是好人有好報,所以姑娘的茹雲閣才這麼受歡迎。”
秋禾還待再說,卻被一道尖細的聲音打斷。
“喲!秋禾丫頭,包袱裡裝的什麼啊,跑這麼快!”隨機便是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
石玉璃聞聲立馬將手裡的文件收到了空間裡,皺了皺眉,不用看石玉璃就知道這定是樁頭娘子胖嬸了。
王茹穿成石玉璃的這三年裡,沒少有不長眼的來挑釁她,她性子本來便不愛爭,有些小事就無視了,卻沒想到慣得她們放肆起來,由此她便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慣不得忍不得的。
不過自從他用了點小毒處理了幾個刺頭之後,大家都知道這七姑娘有些邪性,加上她被髮配過來的原因本就是迷信,更是沒人來騷擾他了,只除了這個胖嬸。
胖嬸也不是不怕她,只不過眼皮子淺,看見點什麼總是頭腦一熱什麼都先不起來便來招惹她了,這次恐怕也是看見秋禾的包袱才聞風而來的。
自從茹雲閣開了之後,因着茹雲閣的水粉胭脂布匹還有茹雲酒樓的菜比其他店鋪好了不是一點,石玉璃也是發了財了,就連秋禾的衣服都穿的是茹雲閣專賣的一種絲綢,自然這些高檔專賣品也是加入了出自空間的原料加工的了,用的也是空間裡古書的方子。
胖嬸雖然不知道茹雲閣就是石玉璃的產業,卻也知道姑娘有錢了,因此便惹了胖嬸的眼熱,不是沒想搶過,不過石玉璃的飛針可不是隻是用來看病繡花的,受了幾次教訓便老實了,不過還是每次必來。
“給七姑娘請安。”話裡是問得石玉璃好,卻是伸長了脖子看向秋禾的包袱。
看着胖嬸肥膩的身子因着急速走來而出了一層的薄汗,卻偏要扭着屁股不倫不類的做那請安的動作,捏着嗓子請安的樣子,石玉璃只覺得是她是在作怪,秋禾也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胖嬸來我這小院子裡有何貴幹啊。”石玉璃低頭整了整裙子這才問道。
“不敢不敢,姑娘,我這是不……不是,奴婢這不是看秋禾姑娘剛從外邊給姑娘辦事回來,這纔過來看看有什麼幫得上的沒有嗎。”
胖嬸呲着牙笑的一臉討好,石玉璃發現胖嬸的牙竟然很是白皙,記得上次見還是一口黃牙來着,難道她也用了茹雲閣的瑩牙粉?那可是比普通牙粉貴許多的,要一兩銀子才十克,可其他牙粉又沒有這麼快的效果。
秋禾雖然是個厚道妹子,卻最是看不上胖嬸,此時聽胖嬸如此說便接話道:“胖嬸能做什麼,怎麼胖嬸忘了上次也說是要幫忙,姑娘給了你一件衣服洗,衣服呢,不是洗去了你家二丫頭身上嗎。如今姑娘可不敢再讓你胖嬸幫忙了,要是讓你打掃房間豈不是得把姑娘的東西都搬走了。”
胖嬸一聽這話卻是來了氣:“哼,我家二丫不過是穿一下怎麼了,總歸是要洗的,我那苦命的二丫喲,不過是穿個好衣服,就起了一身的疙瘩哦!”說着說着便拿袖子抹起了眼睛,卻不見有眼淚下來。
石玉璃卻只是低垂了眼,那次的事情她還記得,爲了給胖嬸教訓她用了一點無傷大雅的藥,後來也當着胖嬸的面敲打了她,那次她倒是學乖了一個月都沒在石玉璃眼前晃盪,這次要不要也……
秋禾卻是不依,倒豎了柳眉一臉怒氣道“姑娘的衣服也是你們想穿就穿的!便是不要了也不是你們想拿就拿的,更何況姑娘只是讓你洗洗罷了!偷了東西不過是些小教訓罷了,我看還是便宜了她呢,到是那件衣服到現在也沒見着,不知道讓哪隻狗叼走了。”
“你!!”
“好了,”胖嬸正要爭辯,石玉璃適時打斷,她可不願意把下午的時間都花在聽胖嬸強詞奪理上,“胖嬸今天來有什麼事,直接說了吧,我可沒工夫跟你在這磨嘰。”
胖嬸一口氣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的,氣的拿眼睛直撇石玉璃,哼,不過是個廢棄的小姐,還真當自己是千金了,眼珠轉了轉,胖嬸強壓下那股鬱氣,臉上重新掛上討好的笑,只是總歸意氣難平,因此臉上的表情僵硬了許多,似笑非笑的。
“姑娘,你看我家大丫這個月就要出門子,您看是不是給她點添狀,說出去也是主子賞的,那也是有面子不是?”說着似乎想到了什麼,兩隻小眼散發出精明的光彩,連笑容都真誠了許多。
“哦?我怎麼記得已經給過了,一對足金的鐲子,前幾天纔給了吧,怎麼,胖嬸莫不是失憶了還是當我的鐲子好騙。”石玉璃說着冷冷瞥了胖嬸一眼。
胖嬸一個哆嗦,卻強自笑道:“那……那不是姑娘疼惜小女,給她置辦的嫁妝嗎,這不明兒個各家來給添妝嗎,奴婢想着姑娘怎麼也……”
啪!
石玉璃一個茶杯摔在地上,打斷了胖嬸的話,看了看地上的碎片,石玉璃心裡有些可惜,雖說不是什麼名貴的,卻本來是一套來着,缺了一個,怎麼也是一種遺憾。
不摔卻又不夠表現出她的憤怒,其實她並沒有怎麼生氣,不過是不相干的下人罷了,更何況早就知道她的德行。
石玉璃前世畢竟也是看過形形色色各種嘴臉的人了,極品到精神病範疇的也沒少見,倒是不會真的往心裡去,不過面上卻要做出一副主子的架勢,要不怕是更難以壓制住她這個混不吝的。
“嫁妝?沒聽說過給了嫁妝還要再給添妝的,更何況她是伺候過我還是給我幹過什麼活,給她添妝也不過是個面子罷了,要嫁妝,找國公府的正經主子去,誰管家找誰。”
要說石玉璃畢竟是莊子上唯一的主子,給親近的下人置辦些嫁妝也沒什麼,只是她不過是個姑娘真不管也沒什麼,更何況她跟二丫並不熟悉。
胖嬸聞言卻是不幹了,眼睛一睜一眯便上起了邪,唾沫橫飛的拍打着大腿哭喪了起來:“哎喲我苦命的大丫哦,費勁巴拉的伺候了姑娘整整六年了啊,臨了出門子都沒掙回來個嫁妝哦,這是怎麼說的哦!可真是做了白工嘍!”她倒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沒開口罵髒話。
石玉璃有時候都懷疑胖嬸的腦回路,不過前世也沒少見碰瓷的訛詐的各種極品,只能歸結爲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
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這麼嚎,即使沒火也被她嚎出了火氣,石玉璃眯了眯眼,手裡,憑空出現一根銀針,正要出手,一道聲音傳來,胖嬸噶一聲硬生生截斷了抑揚頓挫的哭號。
“姑娘!國公府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