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琢心下不喜,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只依舊輕輕地爲季氏捏着肩膀。
季徐氏的話音剛落,人就走了進來。她似是沒想到這裡還有別人在,先是楞了一下,繼而笑道,“喲,四小姐也在吶。”
謝如琢點頭示意,道了聲,“表舅母。”便不再言語。
季徐氏也沒放在心上,她這次來可是有重要事情的,“老太君,方纔有人去我們院裡傳話,說是兵部的委任狀發下來了,讓彥璋不日去兵部做筆帖式。”
“這是個好事情呀。”季氏顯然也知道這個職位,點頭道,“安排的倒是還算合理。”她雖然老了,可也不傻,季彥璋的心思她也明白幾分。可是越明白,就越不能叫他如願。倒不是季氏存了不好的心思,她只是想收收季彥璋的心,畢竟是季家的長子,若是出落的不好了,她那個老大哥也要心寒的。
聞言,季徐氏先是一怔,隨即便焦急道,“老太君,這個事情還好啊?兵部是個什麼地方,清水衙門!彥璋若是在那裡,豈不是要貧苦到底啊?”說着,她又陪笑道,“老太君,您看看能不能跟上頭說道說道,讓我們彥璋換個職位,換到戶部去吧,職位低些也沒關係,總比在兵部的好呀。”
“戶部是什麼地方,豈是說進就進的?表舅母是不是把謝家看的太高了?”謝如琢看不慣她的嘴臉,當下就出口嗆道。
季氏也是一臉的不贊同,只是未曾說話。有人替她說了,她總要給季徐氏留三分面子的。
卻不想,對方直接就不高興了,“長輩說話,有你一個小孩子什麼事情?謝家是百年府邸,謝公又是帝師,這麼一點小小的事情自然是可以的,只消打個招呼便好了嘛。”
“胡說!”見徐氏扯到了謝晟禮,季氏立刻就拍案而起,斥道,“你這是從哪裡聽到的風言風語,你可知就憑你的這番話,就足以叫謝家在京城再無立足之地?簡直是胡鬧!”
徐氏被季氏唬了一跳,剛想說話,就聽季氏繼續道,“季彥璋若是真有實學,過兩年謝家自然會替他鋪路,只是現在他不過一個小小的秀才,做筆帖式已然是擡舉了,你還妄想讓他進戶部,你這是存的什麼心思!”
“老太君,我能存什麼心思,不過是一個當孃的替兒子操心的心思罷了!戶部油水多,彥璋若是去了戶部,不是能多掙一些銀子,也好在京城立足麼!”季徐氏一臉的不忿,這季家人不願意幫忙就算了,也不能這樣隨便的打發人吧!
見她腦子糊塗,季氏不由得氣道,“季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糊塗東西?給我回房反省去,季彥璋的事情就這麼定了,沒得商量!”
季徐氏鬧了個沒臉,只能匆匆忙忙的離開。謝如琢安慰着季氏,卻是望着季徐氏的背影若有所思。今生季彥璋進了兵部,以季晴的脾氣,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她還得警醒着些,防備季晴再下套呢。
待得回了紫霄園後,徐氏頓時便狠狠地將門關上,嘴裡直道,“簡直是欺人太甚!”
季晴正在房內繡花,見她這模樣,心中便是一緊,小心的詢問道,“娘,可是事情沒成?”
“可不是麼!晴兒,你說的果然沒錯,謝家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在幫咱們。”說着,徐氏又一把拉過季晴的手,嘆氣道,“晴兒,你一向最有主意了,這下你哥哥的前程是指望不了謝家了,咱們又沒錢沒門路,可怎麼辦呀?”
季晴先是安撫了一陣徐氏,這才緩緩道,“娘,你彆着急,謝家靠不上也沒關係,咱們總有別的出路的。”
“還能有什麼出路,難不成除了謝家,咱們還有別的人脈麼?”說到這裡,徐氏又一臉的氣憤,“果然是越有錢越摳門,看看這謝家這麼氣派,我就不信他們真的不能將彥璋安排進戶部,不過是不願意罷了!”
“娘,他們不願意也很正常,畢竟,咱們不過是老太君的親戚,已經算的上是遠房了。”季晴說着,又閃過一抹狡詐的光芒,道,“只是,若是咱們變成親上加親呢?”
“親上加親?你是說——”徐氏神色一喜,是了,來之前,她們曾經仔細盤算過謝家人。謝家長房裡雖然有兩個女兒,可是是死了親孃的,加上又是長房嫡女,怕是不好聯姻;三房又是個生意人,身份太低,說不上話;剩下的,就只有二房了。
“沒錯,看來咱們得讓哥哥動作快些了,只有謝如菲對他動心,到時候兩家親上加親,謝家就是不想幫哥哥也不行了。”季晴的如意算盤打的倒是響亮,只可惜,卻是註定要落空的。
只因——
“你就是那個遠方表姐麼?”
謝如菲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一面把玩着手裡的九連環,一面歪着頭問道。
季晴則看着對面娃娃臉不過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心中焦雷陣陣。
“是呀,你就是謝家的五小姐吧?”饒是這麼問了,季晴卻希望對方否定。
可惜,對方卻叫她失望了,“我就是啊,你來有事情麼?”謝如菲一臉的不耐煩,她這個九連環已經解了兩天了,可是卻仍舊一團亂麻,此時自然沒心思應對客人。
見人家一臉的心不在焉,季晴臉皮再厚,坐了一會兒也坐不下去了,找了個藉口匆匆告別後,便徑自回了院子。
她原本以爲,年紀小的丫頭好控制,可是她卻忽略了一件事,謝家怎麼可能將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匆匆嫁出去!
這條路,怕是要堵死了。
季晴離開之後,謝如琢這才從假山走了出來,她本是想到一件要緊的事情,想來看看謝如菲,卻不想先看到了季晴。她不願跟對方打照面,方纔躲到了假山之後。
只是,她現在倒是不着急了。
“小姐,您不是說有要緊的事情找五小姐麼,怎麼不走了?”紅蕊一臉疑惑的看着謝如琢,卻見後者臉上已然換上了一副輕蔑的笑意。
“有些人的算盤沒打響,我便放心了。不過既然來了,總要進去看看五妹妹的,走吧。”說着,謝如琢當下跨入了院子裡。
她方纔急匆匆的前來,不過是想起前世裡,謝如菲原本是跟季彥璋定下了親事的!
前世裡,季彥璋極善於鑽營,他到謝家的時候,謝如菲已然十四了,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加上季彥璋又很會哄人,老太太也很滿意他,沒多久便同意了兩家定親。
可誰料想,謝家一朝之間落魄,季彥璋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退親!謝如菲被悔婚之後,加上謝家的敗局已定,再無人敢上門求親了。
她那時候已經自身難保,並不知謝家所發生的具體事情,只知道謝如菲最後是嫁到了一個商戶裡,做了第三房小妾。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謝如菲的命運,前世裡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的。
如今看到季晴一臉的懊惱沮喪,想必是在謝如菲這裡吃虧了,這樣也好,能叫他們絕了這條路,對謝如菲也是一件好事情呢。
季晴一回到院子,就先去找了徐氏。待得聽完季晴的話,徐氏霎時便愁眉苦臉道,“這可如何是好?”他們不可能等謝如菲長大,再過兩三年萬一謝如菲看不上季彥璋呢?這個可能性太冒險,不能拿着季彥璋的前途去賭。
季晴沉吟了一會兒,方纔道,“爲今之計,謝家怕是靠不上了,咱們想要哥哥的前程,就只能在別的京城貴女身上起念頭了。”
“別的京城貴女,咱們又怎麼會認識呢?”徐氏一臉的擔憂,她在這京城除了謝家,還真不知道去找誰了。
“娘別擔心。”季晴收起了原先的沮喪,轉而變成了鬥志昂揚,“爲了哥哥和咱們季家,我來想辦法。”
這日謝如琢剛請安回來,就聽得丫鬟來報,說是蔣小姐來了。
謝如琢先是一愣,繼而便聽見她屋子裡傳來女子的笑聲,正是蔣青嵐。
“青嵐,你怎麼來了?”謝如琢快步走進屋內,見來人的確是她,霎時一臉的驚喜。這丫頭,來了居然也不打聲招呼。
蔣青嵐今日着了一件湖藍水紋紗衣,並一條水仙月華裙,整個人顯得柔和而明媚,她一把上前抱住謝如琢,嘻嘻笑道,“若是說了,我怎麼來給你驚喜?”
“你前些時日不是還捎信來說跟祖母在五臺山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蔣家老太太是個吃齋唸佛的,一到夏季便會帶着孫兒孫女去五臺山,這次去的便是蔣青嵐。
聞言,蔣青嵐頓時便苦下了一張臉,道,“別提了,我若是再不回來,嘴裡都要失了味覺了。”說着,她又隨手拿了一塊點心,轉而笑道,“還是你這裡的東西好吃,比我家的廚子做的都好。”
見她這一副小饞貓的模樣,謝如琢不由得失笑,等的她吃完,又將茶水遞給她,道,“喝口水吧。”
蔣青嵐嘿然一笑,喝了茶之後,方纔拿出一個首飾盒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添妝的,你大姐姐下個月就要出嫁了,我那時候怕是不在京城,所以提前送來吧。”
春天的時候徐家定了親事,約定的迎娶日期便是今年初秋,也就是七月十六,算算日子,也就只剩下一個多月的光景了。
謝如琢接過首飾盒,打開一看,便有些震驚。那首飾盒裡裝着的是一套老坑翡翠打造的三件套,尤以那個墜子爲稀奇,乃是難得一見的極品三色翡翠。這翡翠有銀子都未必買得到,可見蔣青嵐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念着,謝如琢推了回去,笑道,“大姐出嫁,你有這份心思我就很感激了,只是這禮物太貴重了,你還是收回去吧。”
“你這樣說豈不是見外了?你我是什麼情分,還用這些勞什子衡量麼?行了,你那個大姐姐雖然是個庶女,可是性子我喜歡,就當是我作爲妹妹送她的了。你也別推脫了,不然我可要生氣了的。”蔣青嵐故意將一雙眸子瞪起,圓鼓鼓的卻越發顯得可愛。
謝如琢見狀,不由得戳了戳她的額頭,道,“行,那我就替大姐姐收下了。”說着,她又吩咐絳朱道,“去將廚房新做的點心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