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謝如瀾的身影越走越遠,徐夫人只覺一陣頭昏腦漲,想要說話,卻又抖着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良久,她方纔有些緩過勁兒來,有氣無力的揮揮手,道,“你們兩個也下去吧,我想自己在這裡靜一靜。”
桃紅見狀,有些擔憂道,“可是,徐夫人——”
“我說下去!”
徐夫人只覺得胸中憋悶,連吼出的話都中氣不足。
見她態度堅定,柳綠扯了扯桃紅的衣服,輕輕地搖了搖頭,拉着她離開了此處。
待得走的遠了,柳綠才道,“她不過是一個外來的夫人,看眼下的情況,估摸着這親事也不會成,以後老死不相往來的人,你這麼上心做什麼。”
聞言,桃紅不甚贊同道,“不管她身份是什麼,畢竟都是咱們家的客人。主子吩咐讓咱們來照顧客人,那就得盡心盡力的照顧!”
“切,那你在這兒守着吧,我先去忙了。”柳綠撇了撇嘴,轉身便朝着廚房走去。忙碌了大半日,她也餓了。上午三夫人念她辦事牢靠,特意賞了一道點心,在廚房放着呢。
見柳綠說走就走,桃紅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站在離涼亭不算遠的迴廊上,等着徐夫人回來。
徐夫人在涼亭內坐了一會兒,方纔緩緩的起身,沿着一旁的碎石小道上走去。方纔謝如瀾的話對她打擊太大,她費盡心力方纔壓下了心中的火氣。這次來提親,發生這種事情,是她始料未及的。可是事情已然走到了這一步,如果讓她再接受謝如瀾做兒媳,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她一路走着,一面胡思亂想着以後要如何解釋,卻沒有留神腳下有一個凸起的石塊。
“啊——”
徐夫人被石塊絆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驚呼一聲,整個人便被絆倒在了地上。腳踝上傳來的疼痛感讓她有些忍不住出聲,卻又想起這是在別人家裡而咬緊了牙關。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女聲傳來,“您沒事兒吧?”
面前出現了一雙腳,着着金蓮鞋,上面單隻繡了幾朵花兒,鞋子看起來柔軟而又幹淨。
一雙手伸了過來,將她小心的攙扶起來,又細心的替她彈去了灰塵,這才關切的問道,“您還好麼?”
女子的聲音仿若山澗泉水,叮叮咚咚的霎是好聽。她只着了一件淺藍撒花裙,臉上脂粉未施,除卻頭上那一根固定頭髮的碧玉簪子,再無其他裝飾。這女子勝在氣質姣好,鵝蛋一般的臉細膩光潔,一雙眼睛溫柔似水,叫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多謝姑娘,你是?”徐夫人感激的一笑,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卻猜不出她的身份。這女子一身着裝太過普通,這幾日徐夫人所見的丫鬟,甚至都比這女子穿的好,可是她這通身的氣質又絕不是丫鬟可以比擬的。
“夫人不必客氣。我是謝家庶長女謝如韻,敢問夫人是?”謝如韻平日裡不大出門,對於三房來客人的事情,卻是絲毫都不知道的。
聞言,徐夫人又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同樣是謝家的女兒,面前的女孩不過一個庶女,可那言行舉止都比謝如瀾不知道搶了多少倍!
“我是個外來客,謝小姐不認識我也是正常的。”徐夫人微微笑了笑,一面隨着謝如韻的攙扶走到一旁的迴廊上坐下。
謝如韻靦腆一笑,道,“原來如此,我久不出門,不知家中來了貴客,真是失禮了。”
桃紅聽到徐夫人隱約的驚呼,連忙跑過來,卻見謝如韻正扶着徐夫人,當下就過來行禮道,“給大小姐請安,您怎麼在這裡?”
說着,她又關切的問道,“徐夫人,您沒事吧?”
“徐夫人?您就是三妹妹的未婚夫家主母麼?”謝如韻雖然不常出門,可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當下就詫異的開口。
桃紅扶着徐夫人,一面笑道,“正是呢,大小姐這是要去哪裡呀?”
“哦,是四妹妹說想學繡花,讓我過去教她。誰知我剛走到這裡,就看見這位夫人摔倒了。”謝如韻端莊一笑,又道,“只是四妹妹那裡我稍後去也不當緊,這位徐夫人像是腳崴了,我先送這位夫人回去,你快去請大夫吧。貴客在咱們府上受了傷,卻是咱們的失禮了。”
她處理事情來井井有條,桃紅也覺得妥當,當下就謝過謝如韻,轉而去找府醫了。謝如韻則扶着徐夫人慢慢的向着客房行去。
徐夫人見她舉止端莊,進退有度,又暗自打量她的模樣,越發覺得面前女子形容可親。
待得進了房,謝如韻見屋內竟然沒有伺候的人,心中生疑,卻也沒有多話,只是親自給徐夫人斟了茶,又陪着她說些笑話。
等到桃紅將府醫請來診治一番後,謝如韻這才笑着告了別。
徐夫人有意挽留,卻被謝如韻以妹妹有所託爲藉口,先行去了。
卻不想,謝如韻剛出門,就險些撞上一堵牆。
她忙忙的後退兩步,擡眼看去,卻見面前站着一位面容敦厚老實的男子。
“抱歉,失禮了。”謝如韻被男人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臉紅,胡亂的行了禮,便逃也似的出了門。
直到謝如韻的背影消失了許久,徐文淵還有些發愣。
他平日裡一心讀聖賢書,對美人兒一向不甚上心。可方纔那女子撞過來的時候,那暗香襲來,竟瞬間叫他想起一句詩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謝如韻到聽風院的時候,謝如琢的一隻鴛鴦已經拆到了第四遍了。
一見到謝如韻,謝如琢頓時起身笑道,“大姐姐若是再不來,我又得再扔一團線了。”
外間涼風襲臉,她的耳根卻仍舊殘留着些許的紅暈。聽到謝如琢這話,她順勢看了過去,卻見那絲線架子上,繡着半隻歪歪扭扭的鴛鴦。
見狀,她不由笑道,“四妹妹,這術業有專攻,可見你不適合這樣的活計呢。”
自從前些時日,謝如琢心血來潮繡了一隻鴛鴦,卻被喬氏當做野鴨子之後,謝如琢就發了狠,請了謝如韻來,日日教她如何刺繡。
這些日子雖然謝如韻極爲上心,可謝如琢的繡活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聞言,謝如琢頓時有些氣餒道,“大姐姐,你這麼打擊我,那我怕是永遠都學不會了。”說着,她索性將繡架撂在一旁,笑道,“也罷,既然學不會,那便由着她們笑去吧。”
謝如韻見她一副女兒家的模樣,忍着笑道,“是了是了,論起琴棋書畫來,她們可都比不過妹妹你呢。”
“那倒是。”謝如琢做了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道,“刺繡於我是無緣了,可咱家又不缺繡娘,我就不學來獻醜了,不學也罷。”
她這話一出,淺碧當先鬆了一口氣,笑道,“這樣最好了,那奴婢也不用天天對着那野鴨子違心的說好看了。再這麼下去,奴婢怕是將來見了鴛鴦,也不認得了呢。”
謝如琢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笑嗔道,“偏你這小蹄子嘴不饒人,再惹我,當心罰你三日不許開葷!”
謝如韻豔羨的看着屋內主僕打鬧,由衷道,“四妹妹屋子裡的人倒都是伶牙俐齒的,比我屋裡那些悶葫蘆強多了呢。”
“姐姐若是想要,快將她們領走,天天跟些皮猴兒一樣,鬧得我不得安寧呢。”謝如琢笑看了她一眼,道,“不過姐姐性子安靜,你院子裡的人便是想鬧,怕是也不敢呢。”
謝如韻生母早亡,這些年在嫡母膝下,倒是養出一副沉穩安靜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壞了。
她記得,前世裡這位庶姐的命運並不大好。只是不知道今生,她的命數會不會有所改變了。
謝如韻倒是不知她此刻所想,只笑道,“我安靜慣了,她們怕是跟着我也覺得悶呢。”
“大姐姐這般性子,誰敢說個不好字?唔,是了,今兒個姐姐怎麼來的這樣晚?”謝如琢說着,忽想起她來的比往日晚了將近一個時辰,便隨口問道。
聞言,謝如韻愣了愣,這才道,“實不相瞞,我方纔經過花園的時候,遇見徐家夫人了。”
說着,謝如韻便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妹妹,有句話我只跟你說,我倒是覺得,三嬸對於這樁婚事,似乎不大滿意呢。”
謝如琢見她一臉的疑惑,莞爾一笑,道,“依我看,這樁婚事成的可能性,怕是不大呢。”
“四妹妹何出此言?”謝如韻詫異的看着她問道。
謝如琢起身倒了一杯茶,遞給謝如韻,這才笑問道,“方纔你在那裡照顧徐夫人的時候,三嬸可有派人來問過?”
“並不曾,應該是她還不知道吧。”
“大姐姐。”謝如琢叫了一聲,道,“你覺得可能麼?未來的親家在自己的家裡崴了腳,自己卻絲毫不知情?”
聽到她這麼問,謝如韻方纔有些嘆了口氣,道,“是我糊塗了,罷了,畢竟是別人的事情,咱們也不必太上心,總歸這客人也不是咱們招待的。”
謝如琢看她一臉淡然的模樣,心中突生了一個念頭,因問道,“是了,大姐姐見到那徐家公子了麼?”
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件事情,謝如韻先是一愣,繼而道,“見到了,看模樣倒是個忠厚的。”只是,一想到那個男人看自己的目光,她便有些臉頰發紅。
謝如琢自然沒有錯過她這個變化,心內盤算了一番,嘴裡卻道,“那就好。”
若是她沒算錯的話,徐夫人這番比對之下,會生出其他想法也未可知呢。
果然如她所料,一連三日,徐夫人都尋了各種藉口,讓丫鬟去請謝如韻來陪自己聊天。只是,爲了避嫌,每次都是先支開徐文淵,才讓她來的。
柳綠是陸氏的人,對於這個消息,自然也是知無不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