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瞧見旁邊沒別人了,上前笑道:“娘娘,我虛長您一兩歲,也吃過丈夫不講理的虧,那時候恨得連合離的話都說了,可如今不也緩過來了。”
“唉,”皇后低下頭,道:“韻竹啊,咱倆不一樣,以前聽你說過,你和林老爺夫妻恩愛,中間不過出了些小波折,我同那老傢伙不一樣,自年輕時脾氣就不對付,一見面便要吵,都成習慣了。”
林母哈哈大笑,“這是你們兩口子相處方式,你瞧阿楚和阿歡兩口子,沒事不也吵兩句,過後不又好成一個人似的。”
“我如今老了,真吵不動了,”皇后泄氣道:“死心了,早死心了!以後跟着兒子媳婦過日子,他們到哪,我跟哪!”
“這就不對了,合着您就纏上我女兒女婿了,人兩口子還想過自己日子呢,誰耐煩天天看婆婆臉色,”林母不贊同地道:“娘娘是一國之母,萬民表率,您同丈夫都過不好日子了,天下女人們可還敢嫁人?”
皇后一下睜大眼睛,半天后“噗”地笑了出來,“我說阿歡也夠伶牙俐齒了,沒想到她的娘有過之無不及。”
見皇后有些和緩,林母忙催道:“好啦!快些吧,咱們大大小小可心急瞧爺爺了!”
劉大監一臉焦急,在晉王府正廳臺階下走來走去,時時往前頭張望,老德子在邊上緊着勸,“您可別急,皇后娘娘一會就來。”
“聖上可是想了好幾天,這回總算撈着機會肯拉下這臉,若娘娘不賞面子,這二位又得槓上了。”劉大監直嘆氣。
“放心吧,娘娘一會就過來,您不知道,在靖遠的時候,娘娘跟林夫人好得跟老姐兒倆似的,沒事便湊到一塊嘮嗑,娘娘有想不通的,林夫人說兩句就能迴轉過來,這會子說不得就在過來的路上了,”老德子說到這兒,突然笑了,“聽見大大在叫了,好咧,娘娘來了!”
果然,遠遠的皇后和林母各抱個孩子過來了,劉大監一時激動,衝過去便給皇后請了個安,“娘娘,可好些日子沒見您了!”
見劉大監眼眶都紅了,皇后嘆了口氣,“老劉,我聽說了,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你倒是個忠厚的。”
劉大監抹了抹淚,給林母又見了個禮,便要領着她們進屋。
皇后走了兩步,倒似有些猶豫,又停了下來,林母在後頭乾脆推了一把,“娘娘當年雄霸後宮,這會子怎就怯了場?”
“我何時說過自己雄霸後宮了,”皇后哭笑不得地道:“我如今才知道,你和阿歡在後頭真是下了狠手編排我的。”
“我哪敢編排您啊,以前的事,可不是您那乖兒子告訴他媳婦,他媳婦纔去同孃家媽嘮閒嗑。”
兩位老太太這時候倒有興趣停下來聊開了,劉大監一臉的無可奈何,索性也不催了,乾脆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可正廳早有人等不得了,衆人陪着周文帝在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只見他“噌”地起身道:“我說承萬啊,阿寶給你搶去了,那兩個孩子你總得給朕留下了吧。”
“豈敢,豈敢!”林老爺心道,我哪有這膽子跟您搶孫子,還是你家兒子親自送上門的。
“什麼大大小小,誰起的鬼名字?”周文帝不滿地道。
李仲楊上前一步,“名字不過是個標記,阿貓阿狗的都成。”
周文帝瞪了兒子一眼,“朕的皇孫,能任你這般胡折騰!”
“我兒子,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李仲楊軸脾氣也上來了。
趙王扭頭掩口,幸災樂禍地想笑,正好林與歡拉着阿寶進來,見勢不對,忙推了一把阿寶。
“爺爺,咱們一塊去瞧大大小小吧,他們在奶奶院子裡。”阿寶上來只兩句話,便給周文帝搭好梯子。
“養子不孝,倒是孫子更似朕。”周文帝滿意地將阿寶抱起。
結果沒出門兩步,周文帝倒和皇后撞了個正着。
“你,你……”周文帝一時說不出話來,也不知是不是激動過甚。
皇后原還同林母說說笑笑,這會子卻愣住,瞧着周文帝竟是無語。
林母瞧出了冷場,而且周文帝后頭還跟着一大幫子,只好先上前見過禮,然後笑着對阿寶道:“你這孩子越發不懂事,弟弟們還是頭一會見到你皇祖父,自然想蒙受恩被聖上抱抱,你倒是待在那兒挺自在的。”
被外婆當着衆人這麼一說,阿寶表示自己也是要面子的,一扭腰死活要下來,周文帝這會子也管不了大孫子,見懷裡空了,真就朝皇后懷裡抱着的小小伸出胳膊,竟看都不看旁邊的大大一眼。
沒想到小小不畏權勢,回身趴到皇后身上,就是不肯給抱,皇后哄了半天,周文帝也放下身段,欲過來說服這不識相的小子,三言兩語,七說八說,終於同皇后搭訕上了。
人羣裡李仲楊抱起跑過來求安慰的阿寶,道:“瞧清楚了沒有,你不姓李,所以爺爺不喜歡你。”
林與歡在一旁白了他一眼。
“爹你也姓李,爺爺不也不喜歡你。”阿寶噙着淚,不過腦子卻不笨。
“好小子,這話說得機智!”不知何時挪到他們跟前的韓寶庭來了一句,“你爺爺確實不喜歡你爹,想不到這麼小的孩子都能看出來,可見是聖上全擺在面上了。”
“韓寶庭,誰請你過來的?”李仲楊冷冷地問。
“咱們兄弟之間,勿需這麼客氣。”韓寶庭一點也不難堪,“我不請自來。”
“李處,以後同老德子說一聲,咱晉王府可不是東條市,任什麼人都能進來,還有沒有一點王府的規矩了。”林與歡這頭髮話了。
李仲楊正想誇兩句媳婦說得極是,韓寶庭已叫了起來,“嫂子這麼說就不對了,可是忘了當日您困在亭陽公主府的時候,可三天兩頭盼着在下過去陪您,這會子富貴了,可就忘了哥哥。”
李仲楊臉色立時陰惻了,轉頭瞧着林與歡道:“到底怎麼回事?你有什麼瞞了我?”
“你還真信他的?”林與歡不屑一顧道:“我眼光再不濟,也瞧不上這種花孔雀。”
“說得有理!”李仲楊頓覺有是,狗腿地道:“阿歡放心,回頭我便讓人在門口貼了,韓寶庭與狗,不得入府。”
這邊韓寶庭被李仲楊、林與歡兩口子火力全開、同聲共氣,一時沒了氣焰;而那一邊,由着衆人打圓場,周文帝也有了勇氣,和皇后又多說幾句,且今日脾氣難得的好,便是皇后故意刺上兩句,周文帝也樂呵呵地受了。
天黑之後,李仲楊領着阿寶過來皇后院子,面上是給自己母后道聲晚安,實際上要來接一直賴在皇后屋的林與歡。
一大一小還沒進到裡面,便聽到林與歡在問:“母后今日見聖上,可覺得他老了很多?”
“唉,都是這老東西自找的,”皇后嘆道:“這人一輩子就是脾氣硬,死要面子,也算他運氣好,坐上了皇位,便真以爲自己什麼都能,沒成想最後栽了個大跟頭,總算看清自己幾斤幾兩了。”
林與歡一笑,“聖上居然還這麼孩子氣。”
“其實吧,阿楚的脾氣同他父皇真是有點像。”
外面李仲楊忽然停下腳步,示意阿寶一起聽聽壁角,阿寶一笑,真就乖乖地蹲到了窗根下。
“我家李處就是個外冷心熱的,別看在外頭不愛搭理人,在家可討兒子喜歡,連大大小小這兩個不會說話的也粘他們那爹,”林與歡得意洋洋地道:“就是有時候愛耍些小性兒,不過後來在我爹孃那把這毛病治好了。”
皇后好奇地問,“這是怎麼說的?”
“當初我們一家三口還住在北陽關的時候,他一不高興起來,就愛到竈房燒火泄憤,”林與歡一想到李仲楊舉個吹火棒使勁在竈膛前折騰的模樣,便呵呵直樂,“後來等我們搬到靖遠和我爹孃同住了,那後廚可不是輕易誰都能進了,李處有火沒處撒,只好將就着自己給熄了。”
“你這孩子呀!”皇后哭笑不得地道:“你大概不記得了,阿楚剛喜歡上你的時候,特地把你帶來給我瞧,說是我不讓娶,他就撂挑子,我當時就知道,這兒子算是落定你手了。”
林與歡捂着嘴直笑。
“後來你因爲馬英的事離開了他,這孩子真就撂挑子了,”皇后嘆了口氣,“你倆怕是前世冤家,這輩子相生相剋註定纏在一起。”
“那娘娘和聖上不也是?”林與歡取笑道:“今日聖上可是拉下了老臉,您矜持個一兩下就算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吧,別忘了宮裡還有一大幫妃子在那等着呢,您若是拿架子過了關,聖上一不耐煩,他要想去找小三,可是宮門連都不用出。”
“你這死丫頭,平日裡可不太慣着你,竟敢編排起你公公婆婆,”皇后佯怒道:“不行,這王府可不能讓你給鬧翻天,回頭便我便給阿楚添幾個妾室,省得你閒着就算計我這老太太。”
“誰說我閒啦,”林與歡不服氣,“我這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個不省心的男人,可不愁得都老了幾歲。”
“到底誰不省心,”外頭有個男人大吼一聲,“天都黑透了,這會子還不回屋,這婆娘欠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