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韓寶庭出的主意,林與歡仍有些猶疑,“可方纔你不是說,趙王恨死了李處,他怎會出手相幫?”
“不過是些兒女情長的齟齬,想必兩位王爺都不會掛在心上。”韓寶庭心下樂得不行,剛想把以前的“兒女情長”掰扯給林與歡聽,卻瞧見三娘一個勁地在瞪自己,只得不情不願地搪塞了過去。
瞧着這日天氣不錯,楊妃帶着兩個女兒,同陳夫人一起在趙王府花園散步。
陳夫人笑道:“娘娘這一趟孃家來去匆匆,爲何不多住些日子,王爺還特意說,過幾日親自去接您呢!”
楊妃嘆了口氣,將兩歲的小女兒阿園交到大郡主阿蠻手上,吩咐道:“阿蠻,帶你妹妹到旁邊玩兒去,記住,不許靠水邊。”
“是。”阿蠻笑着帶阿園走了。
“娘娘,可是遇着什麼難處?”見一向愛笑的楊妃臉上露出愁容,陳夫人不解地問。
“奶孃,也不瞞您,朝中如今正鬥得你死我活,晉王已然被拿下,我回孃家時,聽我爹的意思,怕是下一個,要輪到咱家王爺了。”
“您是說,聖上對阿留也……”
“我爹前幾日被宣召進宮,李相國命他擬了兩道旨意,”楊妃瞧瞧左右,“一道是封賢妃爲後,另一道便是鳩殺晉王。”
陳夫人的心開始跳起來,“這就坐實了要殺晉王?話說虎毒還不食子,聖上怎能幹出這等枉顧倫常的事,老身聽說晉王一案都還沒審結,這般草菅人命,要讓天下百姓如何想!”
“我昨晚一回來便跟王爺說了此事,他竟是全然不知道的,一時也急得直跺腳,說聖上果然老糊塗了……”
“楊妃,小聲一些,”陳夫人一把扯住她道:“當心隔牆有耳。”
楊妃壓低了嗓門,“奶孃,聖上已好長時日不曾召見咱們阿留,便是他三番五次請旨求見,也全都被拒,我爹得着的消息,是有人在聖上面前出言詆譭,說咱們阿留到處籠絡官員,還私吞公帑,實是要圖謀大位。”
“這是有人故意給阿留抹黑栽贓,這孩子向來光明磊落,那些造謠生事的人才都是狼子野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他。”陳夫人氣得眼淚直往下落。
“放心吧,奶孃,”楊妃扶着陳夫人邊走邊道:“我既嫁給阿留,便是準備好與他甘苦同享、生死與共,阿留做王爺,我便是王妃;他若成階下囚,我便陪他一起坐牢。”
陳夫人抓住楊妃的手,“阿留還是有福氣的,能娶到您這麼一位通情達理的好妻子,老身便是此刻就走,也不擔心了。”
“您老人家這是要到哪去呀?”楊妃笑道:“您以後可會更忙呢,我就悄悄同您說,在孃家的時候,我又把到喜脈了!”
“哎呀!這可是大喜事!”陳夫人激動地又哭起來,“好孩子,走,咱們同阿留說去。”
楊妃害羞地道:“我昨晚已告訴他,阿留高興壞了,說這一回必是個兒子,他這會子忙着呢,咱們樂自己的,不用打擾他。”
韜光閣裡,趙王正坐於書案前,認真聽着衆人對聖旨之事的討論。
一個幕僚道:“聖上一向心思難測,晉王之案懸而未決好幾個月,未嘗不會是聖上想借此一探臣子們的反應,而如今終於做出決斷,並且還與封后旨意一道,怕是多多少少有傾向那頭的意思。”
旁邊馬上有人提出自己觀點,“王爺,關於晉王之事,在下以爲您還是置身事外爲好,如今聖意已決,晉王怕是再無翻身之望,此時情勢越發微妙,王爺不如靜觀其變,以求謀定而後動。”
“此言差矣,在下倒有不同想法,”又一個幕僚走上前道:“咱們大周以孝治天下,當年晉王頂撞授業恩師,不是被聖上痛斥過不忠不孝不悌嗎?可見聖上心中還是看重禮義倫常,如今晉王出事,咱們王爺便避之唯恐不及,豈不是失了兄弟之誼,不管聖上有沒有看在眼裡,遲早也會爲他人詬病。”
這邊江尚立時鼓掌附和,“老王言之有理,我老江也覺得,王爺不僅不能袖手旁觀,還一定要大大方方地插手晉王之案,讓天下人都看到,咱們王爺爲人耿直,行事公正,而且明察秋毫,纔是真正的聖主之選。”
“老江,怕不是你心裡還惦記着舊主,想鼓搗咱們王爺救人吧?”有人在一旁調侃,“你倒是兩頭不耽誤。”
“你們幾個呀,”江尚無奈地道:“反正江尚這背主的名聲早就落定,笑吧,都笑去吧!”
半天沒吱聲的趙王這時終於開了口,“這說半天也沒個頭緒,不如大傢伙都下去歇息一會,我家王妃親手釀的米酒,正等着各位品嚐。”
衆人紛紛告謝,朝趙王拱拱手,便往外走去。
“背主的那個,你先留一下!”趙王語帶揶揄地叫住了江尚。
待屋裡只剩下他二人,趙王問道:“阿歡如今還在京城?”
江尚點點頭,“說是不救出晉王,便不離開,如今正到處想辦法,還讓下官幫她見上晉王一面。”
趙王似乎有些躊躇,自語道:“這人,到底救還是不救呢?”
江尚將視線移到別處,着實不知該不該回答這問題。
“想避嫌,怕小王覺得你人在曹營心在漢,”趙王一笑,“江先生對晉王的心思小王怎會不知,若你沒有一點念舊之心,小王倒真要將你掃地出門,我李留可不用那等見風使舵、無情無義之人。”
“王爺,難道您已想好了?”江尚心中一陣竊喜。
趙王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江先生可見過阿歡的兒子,着實長得可愛,抱在懷裡死沉的,兩個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轉,比他那爹討人喜歡多了。”
東條市是京城最熱鬧的早市,天一亮便人聲鼎沸,最頂頭一間肉鋪前,此時圍了不少客人,屠夫阿發在拿着砍刀剁肉,旁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正幫着收錢,而鋪子最裡頭一個角落,一個瘦條條的女人正坐在小杌上,漫不經心地拔着豬蹄上的毛。
這一會子正是上客時分,老婦忙得顛顛地,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小杌上那女人幾眼,口中罵罵咧咧,“老孃真是虧了血本,花用二十兩的大價錢,哪是討兒媳婦,竟是請來個姑奶奶,懶得能生蛆,還要人侍候她!”
旁邊阿發聽到了,回頭瞧一眼自己媳婦,也沒說什麼,顧自忙活着。
等到收了攤,老婦擦擦頭上的汗準備歇上一會,撣眼一瞧,她那兒媳還在拔毛,旁邊堆了一大盆尚未打理過的豬蹄,終於再壓不住火氣,上前一把將兒媳的頭髮扯起,隨手便是兩個大耳刮子。
正收拾骨頭的阿發被驚動了,忙過來將二人扯開,勸道:“娘,算了,她以前也沒幹過這些。”
老婦反過身來推了阿發一把,“你是我養的兒子,怎麼反過來幫這小賤貨,看你被個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的模樣,人都說她陰狠毒辣,還命中帶煞,你非不聽老孃的,你瞧瞧,弄回來除了陪你睡覺,她還能幹什麼,整日好吃懶做,啥都不會,別說生孩子,連個屁都放不出來,真不如買個娼妓回來。”
“郎中只說她難生,又沒說生不了,將養些時日,或許就好了!”阿發趕緊勸道。
“老孃不管了!”老婦猛地扯下身上圍裙,“明日我再不來幫你出攤,老孃要在家享享福,就讓你這寶貝兒給你收錢。”說着便跑了出去。
阿發攔都攔不住,只能瞧着老孃沒了影子,又回頭看看依舊在拔着*,彷彿對周圍一切無知無覺的馬英,嘆氣地蹲到了地上。
趙夫人今日起牀得遲了些,慢條斯理用完飯食,纔來到一間偏房,而此時,馬英早已等在了那兒。
“喲,這股子什麼味兒?”趙夫人用手扇了扇鼻子。
旁邊僕婦跟後頭解釋,“方纔府里人是在東條市的肉鋪找着她,人家正跟那忙着,好說歹說,她男人才肯點頭放人。”
馬英一聲不哼低頭在旁邊站着,兩隻手下意識地背到身後。
“還不開窗!”趙夫人斜了馬英一眼,刻意坐到窗邊,捂着鼻子問,“可知本夫人找你何事?”
馬英沒有答話。
趙夫人冷冷一笑,“本夫人是個心善的,前幾日趙康那東西老在我跟前緊着求,說你當初爲了伸張正義,才忍辱負重地委身晉王,只爲有朝一日揭穿他叛國投敵的真面目,如今大事得成,你卻又遭人誣陷,竟落入屠夫之手,着實可憐。”
這時馬英總算擡了擡眼皮。
“我爹李相國曾說,像馬英這等高風亮節的奇女子,有機會應當幫她一把,我雖心裡不大情願,不過看在我爹都認可你的份上,趙康納你爲妾之事,本夫人便認了。”
沒待馬英發表意見,趙夫人身邊的僕婦卻開了口,“夫人不可,您雖出於好意,可馬英畢竟是已嫁之身,總不好讓咱們老爺落個奪人妻室的罵名!”
這話像是提醒了趙夫人,“瞧本夫人這記性,怎麼倒忘了,發賣之女,官府是不許合離的。”
“姐姐,妾身回頭讓那屠夫寫個休書便是!”馬英慌着回道。
趙夫人瞧了馬英半晌,拊掌大笑,“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看來這事只能交給你自己解決了。”
馬英上前跪倒在地,“多謝姐姐大恩大德,妾身自有主張,必不會讓趙大人與您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