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林與歡帶着阿寶到了靖遠,李仲楊急匆匆放下手中的事跑過來見駕,一進院子就打聽他老婆何在,林老爺隨手指指元緩的屋,李仲楊想都不想,便闖了進去。
到了裡頭,見元緩下意識地站起身,李仲楊不過略點了點頭,然後就只顧着上下左右地打量林與歡,等確定人沒什麼不對勁了,這才罷休,不過心裡不滿林與歡先斬後奏跟自己打埋伏,免不得暗地裡瞪了她兩眼。
原本兩個女人說說笑笑氣氛挺好,待李仲楊一進來攪場,元緩立時沒了談興,舉手投足之間盡是拘謹,林與歡瞧出她的緊張,自是清楚緣故,又隨便扯了兩句,便拉着李仲楊出去了。
“你瞧你,在咱家我還覺得你挺逗趣好玩的,勉強也算平易近人,怎麼一來這靖遠,就人憎狗厭了呢?”到了院子裡,林與歡不免抱怨,“真是丟盡了我的臉!”
李仲楊倒是委屈得很,“我對人向來和善,只是沒多少人知道罷了,”說着便扶着林與歡回她的屋,還繼續叨叨,“元緩自嫁到晉王府,對着我就這副德行,像是我隨時會吃了她似的。”
林與歡冷哼一聲,一點不給面子地揭穿道:“聽說你昨兒個過來,瞧了元緩一眼就溜了,好聽話一句都沒說,也難怪人家煩你,王爺可真夠無情無義的!”
“我那點情義早被某個笨女人給搶走了,對着元緩我實在裝不出來!”李仲楊舔着臉道。
林與歡啐了一口,“滾一邊去!”
將林與歡扶至牀邊坐下,李仲楊這時收斂了表情,道:“昨日收到母后急信,讓我儘快回京,還有,帶上你和阿寶。”
“可是出了什麼事?”林與歡不解地問。
“不知道,”李仲楊眼光閃了閃,順勢躺到牀上,“說不定就是想見見孫子了。”
“你想我回去嗎?”
“隨你,若一輩子不回也沒關係。”李仲楊翻了個身,用背對着林與歡。
“你給個準話!”林與歡推了一把李仲楊。
“不想!”
“爲什麼?給我個理由。”
李仲楊翻身坐了起來,“京城裡那幫貨色,在朝堂上脣槍舌劍,個個道貌岸然,其實肚裡各有一本賬,互相算計來算計去,我父皇和母后鬧了這麼多年,還不是爲了權勢,以前我就討厭這些,可覺得身爲皇子,這輩子活該如此。”
“那如今呢?想法改變了?”
“變了,”李仲楊點頭道:“西北雖小,可我在這兒有妻有子,過得舒坦自在;除了你爹孃,我誰的臉色都不用看;哪個敢暗中使壞,我真刀*地滅了他;這土皇帝的日子,可比在京城有滋味多了。”
“合着你跑這兒來佔山爲王呢!”
“差不多吧,另外就是,”李仲楊將頭輕輕放在林與歡肚子上,“只有在這裡,我纔有把握你是我的,萬一回了京城你又不理我,我到哪哭訴去!”
“什麼叫我‘又’不理你了?”
“算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李仲楊也不理她,乾脆學着阿寶耍起了賴。
晚上一大家子圍坐一桌吃飯,林老爺愛不釋手地把阿寶捧在懷裡,對李仲楊道:“王爺,下官有個不情之請。”
林與歡立即打斷他,“爹,這人如今就是咱家女婿,什麼王爺不王爺的,聽着膈應得慌,您老人家就叫他李處,或者女婿好了,還有千萬別客氣,您有事儘管叫他做,他絕對不敢說一個‘不’字!”
有林與歡在旁邊撐腰,林老爺果然有了膽色,聲音明顯高出不少,“我說王爺……李處啊,瞧着阿歡又要生了,老夫同你打個商量?”
“岳父大人請吩咐,小婿洗耳恭聽。”李仲楊果然恭恭敬敬地答道。
“呵呵,這阿寶像極了我老夫,若讓他繼承林家產業,不知您意下如何?”
李仲楊給林老爺斟了一杯酒,上趕着道:“岳父既瞧得上這孩子,便隨您的想法。”
林與歡大笑,“李處這話說得乖巧,爹,就這麼定了,以後阿寶跟您姓林。”
林老爺可謂喜笑顏開,“好啊,多謝賢婿……李處!”
“慢着!”李仲楊覺得自己是不是掉到什麼坑裡了,“難道這姓氏也要改?”
林母忙打圓場,“這事先不必急着說,咱們不如等等看,阿歡肚裡這個也不知是男是女,若生了女孩兒,咱也不能絕了李處的後不是?”
“娘,您放心吧,若不是男的,我接着再生,反正阿寶就歸咱林家了。”林與歡豪爽地拍拍胸脯。
“行了,孩子兩個就夠了,不要再生了,”李仲楊趕緊阻止,乾脆利落地鬆口道:“我家老二不論是男是女,阿寶姓林,小婿是贊成的。”
林老爺趁熱打鐵,“李處啊,那你說,阿寶大名就叫林佑寶,如何?”
“行啦!就叫這名,”林與歡毫不客氣地戳穿林老爺,“別以爲我不知道,這一定是您老花大價錢求哪個高僧道士給起的吧!人家肯定還哄你,說這名字開過光,算了,不用也怪可惜的,就叫林佑寶。”
見林老爺和林母一臉喜氣,李仲楊少不得要奉承一下,“林佑寶這名字着實大氣,比小婿起得有格調,岳父大人真是不同凡響!”
這裡一家子皆大歡喜,另一頭林長榮暗地指使着林虎一個勁給元緩夾菜,而元緩臉上含羞帶怯,雖不敢看林長榮,不過一口口地倒是吃下不少。
林與歡無意間掃過幾眼,心頭不由動了一下。
這一回了孃家,林與歡便有些不想走,李仲楊並不敢勞動一個孕婦來回奔波,只得依依不捨地自己先離開。
再說到元鵬,這位是個好遊歷的,元緩投湖的時候,他恰好又在外頭,回來得知事因,自又是懊悔不迭,怪自己照顧妹子不周。
好在元緩經此一事,情緒也恢復不少,免不得元鵬的心又活了,一個勁催林長榮一起去達勒爾談玉石礦的事,等他們這一走,林府便就剩了一幫子老少婦孺。
自從林老爺立了阿寶做繼承人,便開始對這孩子只知道胡玩的勁看不順眼,和林母商量後,林老爺決定,從京裡延請名師來靖遠給阿寶開蒙,而在此之前,暫時讓林虎的師傅管他們兩個。
阿寶未曾從過師,又生性調皮搗蛋,自然看不上師傅的規矩,還挑唆林唬和他一同造反,以至於師傅漸漸看不住了,少不得到林老爺跟前告狀。
這一下林老爺大怒,乾脆取了根藤條站在門口,見哪個不聽話跑出來,就打上幾下。
這招果然奏了效,後來林與歡無事,便接過林老爺衣鉢,取個藤條坐在書房門口,見誰不老實就打,元緩在一旁瞅着心疼,着實陪孩子們落了不少淚。
很快又過了一個月,天氣開始冷起來,林與歡雖粗手麻線,不過也給李仲楊和阿寶各做了一件襖子,林母瞧着差點笑出淚來,道:“我還跟櫻兒提過,自己養了笨丫頭,這針線真是醜得死人,難爲你男人跟兒子還穿得樂呵呵的。”
“好與壞不過是心意,想當初我還一竅不通呢,在北陽關自食其力這麼些年,不也學會了?”林與歡絕不會承認自己笨。
“姐姐說得沒錯,心意最重要,”元緩也在一旁幫腔。
“行啦,林家衣鋪已將過冬的衣裳做好,這幾日便送到,天也涼了,你們都別再忙針線,小心凍着手,我瞧緩兒也在做,全給我歇了!”林母笑道。
元緩不知爲何羞紅了臉,老是解釋,“我就給虎子做了件坎肩,很快就好了。”
這日林與歡照舊拿着藤條在屋門口守着,瞧着兩個孩子跟着師傅搖頭晃腦地念着,“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雙眼再沒四處溜達,知道這是入了神,方退出去,在院子裡站了站,便往元緩的屋走。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步子邁得輕,林與歡走到裡頭好久,元緩硬是沒擡起頭,還拿着一件半成品的青色襖子坐在牀邊,埋頭一針一線地在做,全副注意力皆放在上頭,嘴角甚至帶着一絲笑意,竟讓人有情意綿綿之感。
林與歡也沒吱聲,悄聲坐到桌邊,手撐着臉頰細細瞧着元緩。
聽趙娘說過,元緩比自己小半歲,算來如今也二十四、五了,再過不了幾年,女人最好的年頭便過去,林與歡不由在心裡嘆氣,這麼好的女孩,竟要辜負了青春,真得怪李仲楊造了大孽。
“林姑娘,您怎麼直接坐凳子上了,這沒鋪軟墊的,可別凍着您。”趙娘撩起簾子進到屋裡。
元緩這纔看到林與歡,猛地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想將手中襖子藏起來,臉紅得跟蘋果一般。
“我剛纔想嚇嚇緩兒的,沒想到趙娘倒是進來了,唉!真是沒勁。”林與歡看出元緩的慌張,雖心中有些詫異,卻不忍心叫她不自在,於是故意打起哈哈。
趙娘拿來個軟墊道:“我家這姑娘也是個呆子,林姑娘來那麼久都沒瞧見,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姐姐什麼時候過來的?”元緩面上仍帶着羞澀,那襖子被她塞進被褥底下,卻還是被林與歡瞅個正着。
“剛一會兒,”林與歡刻意將眼神落到別處,“師傅在教孩子們唸書,爹去了鋪子,娘在歇晌午覺,我閒來無事,想找個人說說話,沒想着緩兒聚精會神的,一點都沒聽到動靜。”
“要不咱們到花園子裡走走?”緩兒起身道。
林與歡打了個呵欠,“不用,我這會子想睡了,你也別老悶屋裡,這藤條現在歸你,去書房門口看着,沒事打打孩子,也是個樂兒!”說罷林與歡笑着出去了。